齊平在駕駛座等得太久,沒事幹的時候煙癮便犯了,索性從車裡出來抽煙,出門的時候,家主特意讓他在車庫裡挑了這款Bentley的敞篷車。

齊平說他開自己的車就可以,家主就說才不是為他,是為的某個小丫頭,說什麼來昆彌川接人一定要開敞篷車。

在車裡抽煙終究會留下味道,若是齊平自己的車,他倒不在乎,重要的是——這是家族的車,雖然家主不在乎,但搞臭了回去估計又要被某個眼鏡娘顧問一通臭罵了。

其實論級別齊平要比那傢伙高一點點,但偏偏那個鐵公雞掌握着族中的財政大權,齊平要領工資都得通過她才行。

早知道還是開自己的車得了,雖然他沒有敞篷車,但大不了自己掏錢租一輛,他二老板又不缺這點錢。

“二手煙致癌啊,大叔。”

木磊趴在車窗位置,用手把齊平呼出的煙霧煽開。

“我這不都到外面抽了嗎。”

齊平毫不在意,要是素心在,他就不抽了,木磊就算了,男孩子嘛,遲早要學會抽煙。

齊平將煙頭叼在嘴上,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裡,靠在車門上,他瞥了一眼木磊亂蓬蓬的腦袋。

“你這頭是不是該剪了?”

“要你管,又不是我爸。”

“我算是你哥吧……大了大了,前些年還留着板寸的小屁孩,終於也到了這個非主流的年紀了。”

“你可閉嘴吧阿叔。”

“阿叔……”

齊平心想自己看着有那麼顯老嗎?

木磊把頭髮留的很長,又不喜歡打理,凌亂的如同獅子的鬢毛,關鍵是他為了顯得自己成熟出門總是穿着西服,明明前陣子剛剛成年,卻老整得自己像個二十多歲的黑社會非主流青年一樣。

明明小時候還挺可愛的,雖然那時候要頑皮一些,但也比現在彆扭的個性要討人喜歡。

齊平暗自搖了搖頭,很快又想起自己倆人為什麼把車停在雙曲鎮的遊客中心外面。

他看了看錶上的時間,指針已經顯示8點05分了,而他們等待的戈多似乎還在路上。

昆彌川淡季的旅遊巴士一天最多只有五六趟,上一趟車就已經是末班車了,巴士到站的時候,秦素心並沒有從車廂出來。

是不是路上延誤了?

但既然約好了,素心就肯定會到,她是一個守約的人,或者說是頑固死板,立下的承諾死也要完成,當初說要搬到昆彌川住,她就真的搬到昆彌川來了,誰也勸不住。

天已經徹底黑了,齊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素心有給你信息嗎?”

“她怎麼可能給我發信息,我還想問你呢!我說她這人真是……一個二把手加一個家主親衛,不遠萬里從大研開着價值三百萬的敞篷車來接她,居然還敢遲到,回來的時候也沒有提前說……死丫頭在國外待了一年,還真是長本事了哦。”

木磊抓着頭髮不至於被風吹的更亂,一邊抱怨着某人沒有時間觀念,其實哪有他說的萬里那麼誇張,齊平知道木磊和秦素心從小就不和,能抓到數落對方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最累的是我好吧,我都快奔三的人了,還要照顧你們這兩個問題兒童,乾脆我過幾年就退休然後也跑到昆彌川養老好了,順便實現一下少年時期當鞋墊設計師的夢想。

齊平暗忖了一會,從嘴中吐出了一口煙圈。

“家主特意叮囑的你都忘了?”

家主這兩個字一出,木磊頓時就老實了:“記得——說什麼要帶她在昆彌川玩個盡興,陪她逛街買漂亮衣服,給她拍一整組的照片,她想吃什麼都給她買,反正就是年輕女孩能夠享受到的,秦素心都要享受到,而且要比她們來的更多更好……”

木磊顯得有些不耐煩:“明知道我和她不對付,還指名要求我來,我才不信家主做的這些有用呢,這麼多年了也不見什麼時候感化她了!”

“誒誒誒,你現在怎麼說隨便你,待會見了素心,嘴巴可給我老實點,她到國外一年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家?”

木磊聽到這個字眼,顯得嗤之以鼻:“對我們來說是家,可對她來說可不一定!我們木府的活動區域在大研,她卻跑到南詔,還一個人在昆彌川住了下來,我看這才是她的家!”

“木磊!”

齊平加重了這兩個字的音量,木磊雖說少不更事,但現在說的話的確過於難聽了,即便他這麼說有一定根據。

巫覡家族的組成結構和人類家族不同,一般的家族是由血脈進行聯結的,但巫覡卻很難依靠血緣進行家族的維繫。

相較於人類,巫覡可以說是一種珍稀人種,據目前統計登記在案的巫覡也就佔世界人口的1.5%,比號稱世界最珍稀的紅髮人種還要少0.5個百分點。

巫覡雖然由人類轉化而成,但一千個人當中都不一定有一個人能轉化為巫覡,至今為止沒有任何學者能夠說明巫覡的轉化是如何發生的,更不用說去控制它。

目前的巫覡學者的主流說法是認為人體內存在着某種巫覡基因,這種基因的多少決定了巫覡的轉化,甚至從前某些巫覡家族以為巫覡之間的結合,會更容易誕下巫覡的後代。

過去一段時間推崇過巫覡之間的婚姻,也有過野蠻無知的近親結合,尤其在國外某些地方特別信這一套。

人們以為巫覡可以像育種一樣,通過同類的結合優化,來不斷提高巫覡基因的佔比。

雖然這種說法確實有一定的依據,但經過這麼多代的努力,生下來的後代依舊更多的是普通人類,說明問題不只是在基因上,事實上收養其他巫覡小孩要容易的多。

而且放任巫覡的小孩在外面過於危險,巫覡世界盛產怪咖,從孩童時期開始,巫覡的三觀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樣。

百分之七十的巫覡,孩童時期都被診斷出患有自閉症,醫生和父母沒有辦法解釋這些孩子為什麼總是會無徵兆地吼叫,又為什麼過於早熟或者過於叛逆。

曾經有一個巫覡小孩,不願意使用馬桶,到7歲以前都選擇像動物一樣在牆角之類的地方排泄,他的父母甚至以為這孩子存在某種障礙。

另一方面,因為個性奇特,如果缺乏引導,巫覡很容易就會誤入歧途,更何況他們擁有一些異於常人的神秘力量,很多人類世界沒有辦法解釋的離奇案件,實際就是巫覡造成的。

現代社會的巫覡家族組成更多的是看地域,而不是看血緣,他們有特殊的觀察機關,有權限翻看官方的部分檔案,其中就包括人口資料。

又有成熟的情報手段,先不說巫覡內部,光是人類世界裡,上到人力資源局,下到當地的報案所,都有為巫覡世界工作的幹員。

就連民間企業,都有不少人靠給巫覡打工養家糊口。

巫覡人口稀少,沒有辦法所有事情都靠種族內部完成,所以雇傭了大量的人類務工,雇傭者往往經過好幾層關係隔離招募,又有官方幫忙打掩護,因此外界無法輕易知曉巫覡世界的真實面目,就連招聘人事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為巫覡世界服務。

多方幫助下,巫覡世界才能夠確保某個家庭忽然有人轉化成了巫覡時,他們可以在第一時間進行接觸和介入,並勸說對方簽署合約,加入到當地的巫覡家族當中。

絕大多數巫覡都是這樣過來的,齊平是這樣,木磊是這樣,素心自然也是這樣。

在巫覡世界裡,加入一個家族是頭等大事,當你加入這個家族以後,你就要忠於家族,在大事面前從家族利益出發,族胞也會把你當成家族中的一份子來看待。

除了沒有血緣關係,巫覡家族和人類世界的其他家族其實沒有太大區別。

但往往就是因為欠缺了血緣關係,所以不是所有巫覡都會接納自己的家族和族胞,所以木磊才會說素心不一定把家族當一回事。

“不管怎麼說,素心都是我們的家人……”

齊平覺得自己作為長輩,還是應該勸告一下他,雖然木磊沒有說話,但右手卻不自覺摸向了自己的額頭,齊平一下子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在木磊額頭上面有一個傷疤,是秦素心造成的,從小到大因為這個傷疤,木磊沒少被人嘲笑,所以現在才老是頂着一頭亂毛,其實是想遮住傷疤,又怕人家知道他很在意。

家主特意讓木磊一起來接素心,想來也是有化解他和素心矛盾的意圖在吧,但齊平覺得家主大概杞人憂天了,木磊要是真的討厭素心,也不可能會來了。

“我就是不爽她,從那破學校回來以後,不直接回大研,又跑到昆彌川來了。”

明明就是想人家,還不願意直說,這傢伙腦門之所以會留疤,還不是因為當初主動招惹素心,後來醫學發達了了叫他去整形醫院去疤,他又說不要。

呵,死傲嬌。

齊平忍不住搖了搖頭,不過秦素心的確有些問題,她就算在巫覡世界裡也是一個異常的存在,這和她的童年經歷有很大關係。

但齊平目前比較憂慮的是別的事情,比亞沃維耶扎學院給了秦素心一張臨時的獵人證明,聽說是有一名教授擔保的。

天知道那個叫林格西的老外怎麼想的,秦素心在校一年期間申請了三次「伊納魯士認證」,但一次都沒過,這教授還沒有發現問題所在嗎?

她的個性過於孤僻,又有嚴重的恐人症,現在還好,年幼的時候簡直充滿了攻擊性。

當初負責把她接回家族的時候,齊平就發現她雖然被手鏈腳鏈綁着,但眼神卻依舊沒有屈服,像極了一頭孤狼,而不僅僅是一個由人類轉化而來的巫覡孩子。

他質問接頭的負責人為什麼把一個小女孩用金屬鏈這樣綁着,接頭人呵呵了兩句,指着自己缺一邊的耳朵說‘小女孩?神他媽小女孩,你們家小女孩能隔三差五把成年人的胳膊給擰斷嗎?老子他媽耳朵都少了一個!我求你們快把她帶走吧!’

齊平愕然,那之後家族花了很長的時間,總算讓她不那麼仇視人類,但仍舊沒法改善她對人群的不適應,甚至於巫覡的同類她都不完全信任。

跟養不熟的野貓一樣,三天兩頭就要從家族裡逃出去,最後沒有辦法,家族同意讓她每年在昆彌川住一段時間,也算是一種環境治療。

後來把她送到比亞沃維耶扎學院去,也是希望那裡的能人能夠有辦法治一治秦素心,那可是全世界一流的巫覡院校,校內還有最權威的獵人評選機構,公元2000年以後,全世界最出色的巫覡獵人有半數都是從那裡出來。

同時比亞沃維耶扎學院也號稱怪胎的集中營,齊平原以為素心到了那裡肯定也泯於眾人,誰成想把這個禍害送到那裡以後,她的粗暴個性好像也不大受那裡的老外歡迎,導師隔三差五就打電話過來,滿嘴洋文嘰里咕嚕的,齊平不用聽就知道又是在抱怨素心讓他的髮際線高了幾寸。

一想到秦素心那副生死看淡,不服就乾的做派,齊平也開始頭大。

這些傻逼老外,給她整個臨時獵人認證,不是更讓她無法無天了嗎?

在巫覡世界裡,你想要動用特殊力量是需要授權的,就好像你要用槍需要持槍證,開車需要駕駛證一樣,擁有強大力量的巫覡等於隨身攜帶着管制武器

在得到認證以前,巫覡必須在有人監察的情況下才能夠動用能力,而有了獵人執證以後則可以免除這一程序。

獵人認證相當於巫覡世界的執法證,有了認證以後,但凡發現點黑惡勢力,你都可以直接動手將其擊斃,看到證件,地方勢力也會儘可能配合你的行動。

這相當於給秦素心開了直通車,不過以她的性格,就算沒有證件,動手的時候也壓根不含糊,該不是又鬧出什麼事了,按理說這個點她坐的那班巴士早就到了。

這麼想着的時候,齊平注意到晦暗的天空上面有一個黑點速降了下來,是一隻烏鴉,他認出這是秦素心的動物夥伴,隨後不禁皺起了眉頭。

秦素心是一名巫覡靈媒,實質上就是能夠和動物通靈的人,因為能夠附身在動物體內,和動物共享視角,所以通常是動物應對敵人,而通靈者躲藏在暗處進行控制,一般只有逼不得已,靈媒才會暴露出來。

因為動物夥伴死了還可以再度培養,而本體死了就萬事皆休,所以除卻一些特別愛惜動物夥伴的靈媒,往往當動物夥伴將要犧牲,本體就會開始逃遁。

但素心則完全相反,這個姑娘瘋得很,從來都是本體作戰,而動物夥伴則藏了起來。

這也是因為她的動物夥伴是純探測型的,就連家族的人她都不讓看到,而現在那隻烏鴉主動飛了出來,素心卻不在,顯然是出了什麼事了。

烏鴉落到了Bentley的後視鏡上,明顯是來找他們的,齊平很快發現了綁在烏鴉腳上的紙條。

打開以後,上面寫了一行字,字跡很醜,和齊平印象中素心寫出來的一般無二。

“寫着什麼?”

木磊接過紙條,赫然看見——‘青山白石溪附近森林,疑似血食狂熱集團,速來。’

“起碼離這裡五十多公里吧,虧她能讓烏鴉飛這麼遠過來找到我們。”

她之所以飛鴉傳書,而不是電子聯絡,顯然是碰上了沒辦法那麼做的情況,齊平想通了旁枝末節,頓時當機立斷。

“木磊,給顧問打個電話,讓她把南詔附近能用的獵人都調動過去,記住讓她只找信得過的,不要打草驚蛇。”

“你是說……”

結合血食狂熱家族的集團,木磊一下子明白了齊平的意思,那是血食狂熱者組成的集團,而血食狂熱者指的是那些犯下吃人罪行的巫覡,這一類巫覡異常危險。

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巫覡本就有服用血食的慣例,生食在人類當中也是一件常見的事情,人類會吃生的海鮮,還有八九分熟的帶血牛排。

可殺人和吃人就不一樣了,無論在人類世界,還是在巫覡世界,這都是嚴重的犯罪。

可即便是巫覡世界明令禁止並採取措施進行打擊,每年依舊有不少巫覡食人案件發生,而百分之九十的作案者都是巫覡化獸人,化獸人對血食的需求比其他職種的巫覡要更加旺盛。

更嚴重的是,一旦化獸人食用過人的血肉,無論是主動還是被迫,之後都會對其產生成癮和依賴性,進而誘發襲擊人類的犯罪行為。

人肉交易一直都是巫覡世界最大的黑色產業,素心碰上的可能是一場有組織的犯罪,說不定還牽涉到近些年一直在西南地區當地作亂的巫覡組織。

“看來我們的臨時獵人剛到,就揪出了某些人的狐狸尾巴,不管是不是我們要找的組織……寧殺錯不放過。”

齊平踩滅了腳底的煙頭,然後鑽進駕駛座,系好安全帶並慢條斯理地合上了車頂。

“多久能到?”

“平時要一小時,今天,15分鐘吧。”

齊平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閃過藍色的光澤,進入了咒術「通靈」當中,在這個狀態下,他的五感包括夜視能力都能夠得到巨大的拔升。

一切準備就緒以後他就猛地踩死了油門,車速猛的提到了100公里每小時,2019歐陸GT,這一款Bentley雖然是敞篷車,卻一共有八個檔位,雙離合,最高時速甚至能夠超越200英里,達到頂尖賽車級別,若不是怕把木磊給顛飛,齊平還能更快。

“就算現在是旅遊淡季也不帶你這麼開的——好歹提醒我系安全帶啊!”

“就是因為你沒系安全帶我才開這麼慢啊!快把安全帶系好!”

“我靠不是吧?!”

木磊好不容易才把身體從椅背上拉起來,齊平又把方向盤打死,拐了一個90度的大彎,險些把他甩飛出去,顛地他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