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晨曦的微光勉強透進冗雜交錯的樹葉,淡淡地映射到早已整裝待發的一行人身上。

卡洛的眼睛略感酸痛,自從被狼群突襲之後,大家就再也沒有放鬆警惕,包括小憩一會兒都沒有,雖然卡洛他們囑咐蕾娜和艾琳可以適當休息一會兒,但是她們也並沒有因此而安枕無憂,好在後半夜並沒有出現什麼特殊情況,得到掩埋、焚燒處理的殘骸血肉並沒有將更為危險的野生動物吸引過來,這對於整個隊伍來說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最後你的傷口也沒有讓艾琳處理,蕾娜的手藝怎麼樣?有感覺到疼嗎?”瓊恩雙手抱胸,對着正在系牢馬背上行囊的卡洛連續發問,“我無意中瞟見蕾娜在溪水邊幫你處理傷口。”

卡洛本已經疲憊無比,聽到瓊恩的這番彷彿在揶揄自己的問題,心裡難免有些煩躁。

“不疼,你為什麼問這個?”他停下手中的活兒,用疲憊的雙眼看着瓊恩。

“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只是在想,之前閉關鍛煉的你自尊心那麼旺盛,應該不會希望她看到你自己受傷吧?不過看來是我想多了。”

瓊恩的這一席話讓內心煩躁的卡洛更加不快,但是卡洛知道他並沒有惡意,所以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重新拾起手中的繩帶綁系著。

“你想的確實有點複雜,我只是想保護好她,僅此而已,我當然不想讓她為我擔心,然而鼻子上這麼明顯的位置受傷了想藏也藏不住,與其讓她為我淌血的傷口擔心,不如說這樣她反而會更加安心一些。”

“看來這些年你真的成長了許多?我說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你明白。”

卡洛沒有說話,只是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

“她連頭巾都用來給你綁傷口了,好好珍惜她吧。”

瓊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轉身向自己馬的方向走去。

卡洛看着斜綁在手掌上蕾娜的紅色頭巾,不由地對昨夜的狼群心生憎恨,不如說自從受傷的那一刻起這種莫名恐怖的想法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知道瓊恩說的一點都不錯,強烈的自尊心確實讓自己感到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蕾娜並沒有受傷而自己卻偏偏受傷,這不是羞辱是什麼?

想到這裡他暗自思忖,還好蕾娜沒有受傷,不然自己一定無法饒恕自己的。他倏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愈發趨於矛盾,只好歸根結底把所有的錯誤都歸結於狼群身上,他不知道這樣的想法到底是正常的,還是是一種懦弱的表現,他對此一無所知。他不知道此時究竟該憎恨自己的無能,還是憎恨狼群的殘暴,他只感覺自己的想法愈加趨於混沌的黑暗……

想到這裡他本不清醒的腦子越來越亂,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受傷的手,直到意識到這是蕾娜的頭巾,不該再讓自己的鮮血再次玷污它,才逐漸鬆開握緊的手,費盡全身力氣嘆了一口氣,這反倒讓他稍微舒服些。

另一邊,戴維斯正費力把車的車橫套在自己馱馬背上的挽具中。

“這下,馱老鬼又要當轅馬了。”戴維斯拍了拍它的後背,“好好乾,讓他們見識一下你的能力!”

埃爾加斯在馬的另一側裝挽具,聽到戴維斯這麼說,他自然想插點話。

“你的這隻馬真的行嗎?之前的那匹可是騎士的戰馬,可惜喂狼咯。”說完他發出一聲噓聲,“我還得想想該怎麼交代這件事呢。”

“我就這麼和你說,上次我去卡林斯村裝了一車大麥,回來路上遇到一個車散架的商人,於是我幫他把貨都馱上了,走了整整一下午,它連大氣都不喘!”他信心十足的說著,就好像這匹馬是他的親兒子,他理應為之自豪一樣,“最後那人想給我兩枚銀幣作為謝禮,我甚至都沒要!”

“那它可真本事。”埃爾加斯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笑道。他忙完手頭的活計,扭頭看向艾琳,她正趴在車樑上獃獃地看着他。

“這一路我大概得和你一起待在這裡了,你不會介意的吧?”

艾琳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會介意的……”

使團在茫茫林海中跋涉前行,巨樹的根節盤亘交錯、藤蔓蜿蜒曲折,一不留意就會絆住馬腿,一行人不得已只好放慢前進的腳步。

卡洛和布魯斯走在最前面為隊伍開路,蕾娜緊緊跟在卡洛後面,她的後方則是戴維斯駕駛的馬車。

埃爾加斯正靠在車斗的旮旯里,他看了看抱膝端坐在另一個角落的艾琳,又看了看尾隨在最後放的瓊恩。

“你怎麼跑到最後面了?”埃爾加斯率先打破尷尬的局面。

“我斷後,這樣可以減少風險,最重要的東西可都在車裡面,要是車出什麼事可沒人能擔起責任。”

“噢?那你的意思是我也很重要咯?哈哈哈。”他戲謔道。

“都很重要——除了你——”瓊恩故意拉長聲音回應他。

“我很好奇啊,你們為什麼不穿上鎖甲之類的護具?我一個獵人本就窮的底兒掉,根本沒那種玩意兒,但是連你這樣的騎士‘大爺’居然也不穿?我昨天就想問了!”

“你的問題還真不少,那我告訴你吧,這趟旅行之所以不能全副武裝,第一是因為半人馬部落對這些很敏感,裝備齊全去見他們反而會事倍功半,再者,並不是沒有,就在你屁股下面。”他對着埃爾加斯屁股下面的板條箱擠眉。

“真的?”埃爾加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真的。”

“沒想到我這愚人屁股下面居然坐着一箱子‘銀幣’哩!”他笑着自嘲道。

不知名的蟲鳴在林間繚繞,森林就像輾轉反覆的迷宮,甚至讓人難以找到前進的參照,只有馬蹄踩斷落枝發出的咔擦脆響在提醒着所有人隊伍仍然在這綠色迷宮中緩慢前行。

“等一下,好像有血腥味兒?”蕾娜說著用食指搓了搓鼻子,提醒前方的卡洛。

“血腥味兒?”卡洛放慢腳步,略帶驚訝地回應,“是人血嗎?”

“嗯……”她用鼻子短促而頻繁地吸入大量空氣,希望可以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雖然一夜未眠的她已經察覺到了嗅覺因此受到的影響,可是她依然想試試,不過最終未能如意。

“我……分辨不出來,對不起,可能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她悻悻地說。

“喂,這樣可不像你啊!打起精神來,沒事的。”卡洛感受到了她的自責,疲憊之中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鼓勵她。

沒有了頭巾的束縛,她的灰黑色長捲髮猶如一襲浪濤飛灑於腰際,幾縷碎發在她面前隨風輕揚……

卡洛回憶起四年前的她,也是這樣樸實無華,可愛動人。只不過那個之前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她,現在眼睛裡已經多出了一絲不相稱的憂慮。

“所有人保持警惕!”他握緊手中的劍柄,對着身後的一行人喊道。

隨着隊伍的前進,蕾娜感覺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兒愈加濃重,只是她仍然分辨不出它到底來自人類還是獸類,畢竟狼人族的嗅覺比起真正的狼來說,還是稍微差了那麼一點兒,況且現在自己的狀態不佳。

果然沒過多久,卡洛就在前方的大樹下發現一片血紅,他示意讓隊伍停下,然後獨自策馬上前查看,只見一具尚未腐爛的鹿屍橫躺在樹下,蒼蠅如點點黑星停靠在他的殘骸上,它蹄足斷裂,白生生的骨頭暴露在外,腹腔被掏空,內臟全部不翼而飛,肋叉骨上的血液已經凝固,鮮血徹底染紅了它身下的草地。

卡洛立刻回想到前夜晚上突襲營地的狼群,很有可能是那群狼狩取的獵物。

他勒馬站定查看了一會兒,轉身返回隊伍。

“只是一具鹿的屍體,還沒完全腐爛,看來並沒有多久。”卡洛淡淡地陳述所見。

“蕾娜,你的鼻子怪好的,只有一具鹿屍散發的味兒都能聞到,昨晚怎麼沒有嗅到狼群的味道啊?哈哈。”埃爾加斯笑着調侃道。

“哎,雖然你這麼說……”蕾娜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不過她明顯感覺到事情好像並沒有那麼簡單,對於一具屍體來說,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確實過於濃郁了。

一行人總算稍稍放鬆了警惕,這對於緊張了一夜的他們也算的上是奢侈的“休憩”了。

可是,還沒有放鬆多久,在走過鹿屍,繞過幾株巨樹之後,眼前驚悚的一幕讓他們瞠目結舌、冷汗直冒。

就在前方比較開闊的地帶,遍地的狼屍猶如朵朵盛開的地獄之花,奼紫嫣紅的血水體液沾染了大地,把原本寧靜的森林增添上無盡殺戮所帶來的戰慄恐怖。

為首的卡洛率先看到這些狼屍,他明顯感受到座下的戰馬惶恐不已,他只是在怔住狀態下毫無意識地死死勒緊馬韁,等待它重歸平靜,除此之外他無能為力。

後面的布魯斯察覺到了領隊的一樣,他雙腳夾踏馬肚走上前。

“很怪異不是么?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狼的屍體?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你相信這是神降下的懲罰么?”

他神神叨叨的說著,卡洛可以看出他對最近發生的事情已經太過敏感了,這一切可能和他失蹤的父親有很大的關係。

“是否是神罰先不做討論,這一切恐怕得先問問埃爾加斯,自從作業狼群偷襲我們之後他一直在猜測一定有叵測之事發生,狼群才會襲擊我們。”卡洛說,“你去喊他來,去看看前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布魯斯點了點頭,去隊伍後方叫埃爾加斯去了。

蕾娜驚恐的捂住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嗅覺印證了她的猜想,事情果真沒有那麼簡單。

埃爾加斯步行上前。他自從八歲起就跟隨父母一同狩獵,他曾經匿聲蹲伏過黇鹿,也一箭射進過巨熊的腦子裡,森林中的萬物對於他來講可以說是瞭然於心,在森林中他從未感受到過恐懼,可是見到眼前的一幕,他徹底怔住了。

“我就說吧,這一定是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不然狼群也不可能攻擊我們!”回過神來的埃爾加斯走在前面,環顧着附近狼的屍體說道。

“你能判斷一下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比如,這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狼屍?”卡洛同樣步行跟在他的後面,瓊恩也上前查看情況。

“雖然我參加狩獵的時間很長了,但我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狀況……”埃爾加斯緊張兮兮的喃喃。

“你是說,獵手變成獵物的狀況?”瓊恩說。

卡洛聽到他這句話,腦子就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他突然感到汗毛倒立,甚至不禁開始同情起這些慘死的狼——連森林中如此致命的獵手都葬身於此,隊伍中的大家會平安無事嗎?他這樣質問自己,但除了惶恐之外他無法得到準確的答案,他知道目前來說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不能把恐懼的一面展現出來,否則隊伍將不攻而潰。

“也不完全是這樣。”他在一具狼屍旁邊蹲伏下來查看着,“從昨天起我就很在意狼群為什麼會襲擊我們,按照常理來說那些該死的狼是很忌憚人類的,按我們那的方式講是‘慫貨’也不為過,然而它們卻對我們發起自殺式的襲擊!這難道不足以說明什麼嗎?”

“你說的讓我想起來,當年我駐守於西邊的一個村莊,半夜狼嚎迭起只是從來沒有襲擊人類的情況,狼一見到火就會退縮,但昨晚的狼並不是那樣。”瓊恩托住下巴,回想着以前的事情。

“沒錯,還有一點你們可能沒有發現。”埃爾加斯神秘地說,“昨夜狼群的規模對於往常來說有點太龐大了,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在搞他媽的什麼聚眾狩獵活動!”

“也許是狼群之間的合作狩獵?”卡洛說。

“卡洛大人,雖然您學識比我們這些粗鄙之人要高的不少,但是我和你說吧,狼群之間合作狩獵的可能性幾乎和你看到長角的混蛋在吃炭烤羊腿差不多!”他想自吹自擂的時候才會吹捧別人,即便卡洛不讓別人叫自己大人。

“那艾琳呢?”瓊恩笑道。

“不,她可不一樣!喂,你別給我打岔!”他面露慍色,一霎時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重歸冷靜的分析中去,“不過昨夜見到的不會是假的,只有一種可能會導致狼群合作狩獵發生,那些可憐的雜種實在是太他媽的餓了。”

“那它們為什麼不去多狩獵點鹿,直接突襲我們不是死得更快么?它們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瓊恩質疑。

“它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快餓死了的雜種們可不管那麼多,況且處於飢餓狀態也沒辦法很好的狩獵,沒準沒追到獵物就已經累死餓死了,而且對於那麼龐大的狼群來說根本不夠果腹的,只有停滯不動的我們才是優先目標,就和酒館裡擺着的饢餅一樣!”

“那現在你能解釋解釋,這群狼到底為什麼陳屍於此嗎?”卡洛提醒他。

“這一切瞭然,兩群狼,或者說是兩種狼同類自食。”他指了指旁邊不起眼的土地,卡洛和瓊恩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兩種有着明顯區別的掌印,“兩種完全不同的足跡,相信我,你們在這裡仔細找找,一定可以找到兩具樣貌完全不同的狼屍,不過我可以肯定我眼前這副模樣的狼才是這裡原本的主人,而昨夜那群則是外來入侵者。可惜呀,這群狼為了守護領地全都葬身在這,也不知道有沒有逃掉的……”

“何以如此分析?”

“你一定也發現了吧,昨夜的狼毛色偏棕,而且胸部狹窄、頭齶較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群狼是南部較為乾旱地區的狼,可以十天不吃東西,可是現在卻餓到發瘋!知道它們有多麼飢餓了吧!這些可憐的雜種!”

“那它們為什麼……”

“為什麼大規模遷徙?這我可不知道咯,你得問它們,也許它們老家來了他媽的一群該死的科弗納人?”

“你也知道那個傳說?那群嗜血如命羊首人身的怪物?”卡洛有點驚喜,這是他從導師講的故事裡知道的,至今已經過去好多年了,即使是個醜陋怪物的名字,也讓他倍感親切。

“確實如此,大人,不過您可別覺得那只是個傳說,我們村的薩雷斯小子可見過它們,他從不說謊。”埃爾加斯拍着胸脯回應。

“請你不要叫我大人……”

瓊恩靜靜地聽着他們的交談,冷靜縝密地分析着埃爾加斯的說法,他不是不認同埃爾加斯的分析,而是感到事情逐漸在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他知道卡洛也一定有所察覺,自從認識卡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卡洛的神經有多麼敏感。

在埃爾加斯說明大致狀況后,隊伍穿過遍布屍體的地帶繼續前行,凄慘的屍體給隊伍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埃爾加斯發現艾琳在不由地顫抖,只好靠近她,把弓箭端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她能看得見的位置,試圖讓她得到足夠的安全感。

一路上,除了零星的動物屍體和殘肢之外,並沒有什麼其它危險的信號,即使這樣也沒能緩解一行人緊張凝重的氣氛,他們這一路再沒有前一天那樣輕鬆愜意的交談。

晌午過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疲憊的卡洛在越過一個長滿淡藍色鳶尾花的草坡之後,終於看見了卡恩村的一角。

“我們到了!”他興奮地回首叫道。

聽到卡洛這麼一喊,剎那之間,大家困頓的感覺都暫時消散了,埃爾加斯的倦怠感也一掃而空,站在馬車上極目眺望着遠方的卡恩村。

隊伍終於擺脫了森林的束縛,重回道路之上,雖然是一條極其蕭條破敗的泥土路。

卡恩村建立在綿延起伏的丘陵之上,三面環繞着樹林。

寫着卡恩村的木製招牌矗立在村莊的入口,大小不一的房屋坐落在一條主幹土路的兩邊,乍一看只能看到三三兩兩衣着質樸的村民在自家門口眺望着什麼,這一切在野草鮮花的點綴下別有一番幽靜的美感。

卡恩村大多數都是簡陋的土坯房,泥土夯實而成的房屋看上去弱不禁風,實際上則較為牢固板實,甚至可以看到牆面的泥土間夾雜着稻草秸稈亦或是木材雜碎,有了這些輔料的加筋加固,土坯房會更加牢不可破。

一行人踱步進入村莊,布魯斯看着路邊藩籬后埋頭勞作的村民,那村民忽然抬頭瞟了他一眼,然後趕快低下頭繼續手頭的工作,但是他臉上恐懼的神情還是被布魯斯捕捉了下來。

“戴維斯,你叔叔的村落歸哪個男爵管理?”他側身詢問道。

“我記得沒錯的話是叫伊卡羅德男爵,怎麼了?”

“他是否壓榨村民?或者說,賦稅嚴苛或者操控法庭陪審團?”他壓低聲音,這反而使他的聲音變得詭異了起來。

“這我可沒聽說,你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戴維斯費解。

“我看村民的面色不太好,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沒事,麻煩你了。”他嘆了一口氣。

倏忽間,嘈雜的爭吵聲從他的耳邊傳來,他回過身定睛看向前方,只見前方村民擁擠在一起,在本不寬敞的土路上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他們好像在激烈爭論着什麼,群眾時而沸反盈天,時而停下,此時傳來一個雄渾的男聲大聲厲喝。

“喂,你們要是都離開了,那村莊的秩序還怎麼繼續維持下去?!”

“你要說秩序的話,早在男爵失蹤法官逃跑的時候就瓦解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活命!我們現在要去國都搬救兵,你們這群蠢東西!都給我們讓開!”一個尖銳的男聲回應他。

一行人見無法繼續前行,只好停靠於路邊靜靜等待,卡洛下馬走上前,試圖從人縫之間觀察前方的狀況。

一個角人族的男人站在人群前方,由於他背對着卡洛所以卡洛並不能看到他的表情神態,他臂膀寬厚、身材高大、兩隻敦厚的大角猶如月牙一般聳立於頭兩側,隱約可以看到他臉上濃密的棕色絡腮鬍。

而他的對面則是一個人類男人,他的體型和角人族的男人比起來簡直是相形見絀,不過他的衣着明顯比角人族的男人好上不少,比起旁邊衣衫襤褸的村民就更不用說了。卡洛第一眼就知道他在這個村落一定是有話語權的人,不止是因為他的衣着,更是因為他身後的一支腰挎長劍整裝待發的民兵隊伍。

“你們怎麼能置平民的生死而不顧?!丹弗斯已經去請求援助了,如果你們現在擅離職守的話,後果誰來承擔?!”角人族的男人怒喝,引來民眾一陣的齊聲附和。

“你這個角人族的敗類有什麼資格對我們指指點點?!你們這群該死的蠻族垃圾,如不是法律規定,你們早就應該是被奴役的命!給我滾開!”為首的人類男人大聲叫嚷。

角人族男人身後的其他同族人此時憤怒地踏步上前,但是被他用堅實的臂膀攔了下來,他們見狀只好作罷,只是他們眼中燃燒着的怒火不曾熄滅。

“我再說一遍,給我滾開!”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

“你們不能走!你們走了誰來保護村落?!”村民嘈雜的叫嚷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充滿了抗議的聲音。

“讓他們走吧。”就在這時,角人族的男人發話,群眾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這時,他身邊的那個角人族年輕人拉扯住他的衣服,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在質疑他的判斷,他則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你們可以走,這是你們自己選擇的道路,可不要後悔。”

說罷他側身讓路,村民見狀也只好從中分散開來,猶如水面迸裂開的一道縫隙,道路重歸通透。卡洛也跟隨着村民讓開了道路。

“看來你腦袋終於開竅了,你這個角人族的蠢貨!”人類男人一臉囂張跋扈的表情,好像打了一場勝仗一樣,可是在卡洛眼中他只是一個會大喊大叫耀虎揚威的種族敗類。

他大搖大擺地率領隊伍穿過人群,鄙夷的目光掃視着所有怒視着他的村民,輕浮的嗤笑,然後朝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村民一直目睹着他們揚長離開,消失在村口,沒有人說話,可怕的寂靜籠罩着這裡。

“大家都散了吧,別忘了我是代理村長,這裡的秩序還得繼續維持!”角人族男人渾厚的聲音打破了寂寥。

所有的村民叨念着、抱怨着一鬨而散,他們臉上無一例外寫滿了驚愕、恐懼與不知所措。

“嗨!戴維斯!是你嗎!”女人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瑪莉蒂嬸嬸!”戴維斯面露喜色。

卡洛循聲看去,一個中年女人從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快步走向戴維斯,然後敞開懷抱把他抱在懷中,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好久不見,我親愛的戴維斯,你最近還好嗎?”她差點喜極而泣,用顫抖乾澀的聲音問。

“一切都很好!”他喜出望外,伸出手臂環抱住自己的嬸嬸,“埃里叔叔怎麼樣了?他的腿病好點沒有?還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噢,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只不過最近……”她正想解釋什麼,可是欲言又止,她看到戴維斯身後的其他人,眼睛一亮,“這些都是你的朋友?”

“是的,嬸嬸,我們想去米底斯買點貨物,碰巧路過這裡,打算稍作補給歇息然後繼續趕路呢!”他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這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全都是基於這件差事的保密性質。

“原來如此。”瑪莉蒂嬸嬸露出了和藹可親的微笑,“歡迎你們來到卡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