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的路上,见四下无人,扶灵才道出心中的困惑。

“皇上为什么听了你的一句话就松口了?明明之前的态度那么强硬。”

“物极必反,兔子急了都能咬人,更何况是权倾朝野的太师。”刑元易轻叹了一口气。

“也是,求情之人全部被革职查办,万一错杀贤才,不是很可惜,而且官员大变动很容易引起恐慌。”扶灵见太阳炙热,她边说边将刑元易推到树荫下。

“他们入了太师门下,在父皇眼里就是党羽!正好这次大换血,父皇可以提拔自己培养的贤才。”

“那这风险还挺大的,万一他们逼宫、造反……”

“也不是不可能哦~”刑元易笑着答道。

见刑元易轻松姿态,看来早有谋划。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皇上今日做法也许另有含义。”

刑元易见前面是小池塘,示意扶灵停下,继而转过头问道:“怎么说?”

“挑起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他们受到太师牵连,导致前途尽毁,而严家仅仅只是死了一个严振山。”

“主犯罚得倒是很轻,而那些在朝堂之上求情的人却被罢黜,是个人心理都不会平衡,时间一久,他们之间的嫌隙就会越来越大。”

“无论在官场还是后宫,最稳定的关系只有利益,没有情义,想必那些人应该都懂得,严家的实力还在,而那些人却没有利用价值了。”刑元易怔怔地望着泛着涟漪的湖面,悠悠说道。

“你也坐着休息一下吧。”

“不回你的宫殿去处理奏折了吗?”

刑元易挥了挥衣袖,“说不定回东宫的路都被堵的死死的,本宫还不如再次清静一会。”

扶灵掸了掸身侧的石凳,坐了上去。

“那是,今日可是太子一言,力挽狂澜,平息了皇上的龙威,让皇上改了主意,救了太师一族,你现在在那些被革职的人眼里是个香饽饽。”

刑元易自知扶灵是打趣,便由着她。

“倒是你,想想怎么和暗网交代,与朝中重臣牵扯,可大可小,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可是会对你起疑。”

“我在您边上伺候着,所行之事,自然是殿下授意。”扶灵摊开双手,语气无辜。

刑元易眼睛布满促狭的笑意“你这是把我当成保护伞了?”

“殿下言重了,只是找个理由,怎么就成了保护伞,若要真的遂了您这句话?不如您将如何扳倒暗网的计划告诉我?”

“时机未到。”刑元易卖起了关子:“到了,自然会让你知晓。”

扶灵瞥了瞥嘴,看来从刑元易嘴里套话,是不太现实,随后她陷入沉思。

确实,刑元易给的提醒值得思考,这段事情结束之后,是要和他们联系一下了。

太师回府后,就一直把自己所在书房里,闭不见客。

晚饭时,管家在门口唤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他正准备将端来的晚膳放在书房门口,此时一双大手托过托盘。

“这里有我,你先下去。”

“是。”

男人端着菜踹开了房门,只见一个老人鹑衣鹄面,失魂落魄跌坐在一堆书籍之中,嘴里还念叨着:“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好了,别念了!先把饭吃了。”男人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

“父亲,迟早要走到这一步,您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

严宽抬手,指责这面前这个人。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老夫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严振山走到严宽身边缓缓蹲下,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拾掇起来。

“成王爷势力没有培养起来之前,您被骠骑大将军压制着,后来您干掉了骠骑将军,皇帝又扶植了成王爷,您这一生都在与他抗衡斗争,您想永远这样下去吗?”

严振山索性坐在地上,拨弄着书页。

“孩儿知道您爱惜自己的羽毛,舍不得儒学大家的称号,做不出弑君造反的事情来,我不逼您,您做不到的,我来帮您完成。”

严宽掩面而涕,“老臣愧对先帝!愧对——”

严振山只冷眼继续说道。

“今日大殿之上的替身已死,谁都不会怀疑我还活着。”

“那些货船上的兵器都被我运到城外,明日我会率领城外的死士攻城。在这之前,还请父亲不要踏出严府一步!”

严宽苍哑着声音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

严宽颤颤巍巍站起来,从书架最底层的格子里取出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严振山。

“拿着里面的信物去找巡防营的副统领,他会听你差遣。”

“好。”严振山面露笑意,得到护城军的相助,简直如虎添翼,他们里应外合,胜算要更大。

“自古成王败寇,严家已经无路可退!父亲就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吧!”

翌日,扶灵从太医院讨了一些药草,打算回东宫研究研究,走出太医院没有几步,便见禁军倾巢而出,朝着城门的方向集合。

扶灵连忙放下草药,快步登上皇宫的城门,见中轴线百余里开外燃起了滚滚浓烟。瞅着这个架势,应该是有人要攻城。

她想着回去给刑元易通知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刚转身就在城墙上瞧见了他的身影。

扶灵快步走过去,熟练把住他轮椅后方的推手。

“来了?”刑元易盘弄着手里两个玉珠。

“嗯,这是什么情况?”

“严家造反了,他们正率领三支队伍攻打皇城。照这个进度,两个时辰后便会突破外城,进到内城。”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扶灵说道。

刑元易微眯眼睛,“你可知率领叛军的主帅是谁?”

扶灵迅速在大脑中搜索了一番,也没有答案,太师一系唯一有带兵能力的人昨天死在了金銮殿上,其他皆是文臣,让他们带兵打仗不大可能。

“想不到,殿下就直说吧!”

刑元易侧头看向扶灵。

“前方士兵传信,统领这次队伍的人是严振山。”

“他不是死了吗?”扶灵错愕,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是啊,我也以为他死了,不过太师给自己留了一手。昨日死的可能是个替身。”

“如此说来,严太师是早有了谋逆之心?”

刑元易突然笑道:“通过殿上观察来看,你觉得太师这个人如何?”

“聪明人,懂得避其锋芒,也懂得明哲保身。”扶灵给了一个中立的评价。

“老师是治世之能臣。眼光独到,在父皇落难之际,挺身而出,力保父皇成为新帝,出任太师一职之后,更是协助父皇大刀阔斧改革,推出变法之策。只是……”

刑元易轻叹了一口气:“位高权重,开始保守,到后来慢慢与父皇背道而驰。”

“我听说你从小被送达太师门下研学?”扶灵询问道。

“嗯,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比父皇教导我的时间还要久……”

谈话之间,城内的巡防营打开了城门,严振山率领的队伍长驱直入,比预计得更快。

严振山目标很明确,直逼皇宫,他所率军队万余人,禁军在数量上处于劣势,抵抗片刻,就被打得节节败退,直到退到了神武门。

刑元易睥睨着城门之下的严振山。

“振山,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严振山拔剑,指着刑元易的方向。

“打开城门出来投降,我不难为你,否则别怪我直接屠城!”

“有本事就直接攻进来吧~”刑元易收回身子,同他身侧的裴宜理窃语片刻,随后裴宜理率了一拨人迎了出去。

严振山见城门开了,直接带着亲信冲过去,裴宜理与他纠缠片刻,被严振山挑落下马,胸口被狠狠划开一道伤口。

裴宜理不敌,对着城内的人喊道:“关门!”

严振山连忙搭弓射箭,射杀了守卫。他骑马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一支队伍。

直到那支队伍进入了城门之内,裴宜理轻点脚尖,飞跃上城楼,朝着城外射了一支火箭,埋伏的队伍蜂拥而上,隔断了严振山与他的大部队。

同时皇城外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封锁了城门,阻断后路,严振山的主力部队困在了内城。

“好戏正式开始。”刑元易对扶灵说道,“推我下去。”

“嗯。”

严振山回头看去,发现主力部队没有跟上来,意识到自己又中计了,但此刻已没有回头路,只能向前冲。

禁卫军与严振山的精锐先锋缠斗起来,到后期严振山被消耗殆尽,只余下五人。

“刑元易!你给我滚出来!”

扶灵推着刑元易来到严振山面前。

“你输了。”刑元易语气平和。

严振山不服地咆哮着:“我还没输!”

“你现在还没察觉到吗?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我还有主力部队!等他们赶到……”

严振山愤怒地反驳刑元易,却被打断。

“你战了这么久,他们若能赶到的话,早就到了!”

“我不服!”

说罢,严振山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刺向刑元易。刑元易却没有躲闪,直视前方。

扶灵惊呼了一声,“小心!”

剑锋离刑元易只有一掌之隔时,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人出手,打偏了严振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