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快醒醒……老姐去哪里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说得……没有老姐，你就……没法过下去一样，老哥……不是还在这里吗？”
新历536年12月28日，焦作仁连打数个哈欠后，蒙着脑袋准备睡回笼觉，露在棉被外面的小腿再一次被闯进房间的焦唯仁压住，
“我的腿……又被压麻了，阿妹……”
“别睡啦！都已经快九点了，早饭还没有……”
“不可能的……带回来的披萨和小吃……自己用微波炉……”
无论时间还是身体都很难允许他继续躺着——焦作仁只得拍着恢复些许知觉的小腿，扶着墙壁和楼梯旁的护栏，一脚深一脚浅地进入厨房。
“昨晚和你说的都在……这里？”
焦作仁的视野里出现两片沾着酱汁和辣椒皮的“香肠”，
“行吧，萧妹，胃口挺好的……”
焦作仁将翻过来的薄毛衣套在身上，前往卫生间用冷水抹了两下脸，穿着睡衣离开D0880号。
“老哥，你又要去哪里？”
“买早饭呗，穿上这些也不像去市中心的样子……”
焦作仁将大门从平房外关上，听到插销嵌进门框发出“咔”的一声后，他从头顶的立交公路下方走过，前往自己常去的那家位于街尾的超市。
……
“刚好今天零点发表的专辑诶，我要买十张……”
“一张自用，一张收藏，还有一张宣传就足够了。不用买多吧？”
“你们真是陋（low）爆了！不仅是我，还顺便动员舍友们各买十张……”
“她们在说什么……买市长？买那个挺着啤酒肚的叶市长？哈啊……口味真够独到的。”
焦作仁从一群与自己的妹妹焦唯仁年龄相仿，体型却更加丰腴的中学女孩旁边路过，推门拿上购物袋，径直跑向烘焙区的货架。
“您好，有兴趣了解一下本店的……”
“暂时抽不出时间，别烦我。”
焦作仁将前来推销的仿生智能挪开，留下踉跄着摔倒在地，底盘的数个轮子持续空转的仿生智能。
“抹茶、巧克力、紫薯、草莓……颜色看起来是比较艳丽，至于散装的那点分量，能不能喂饱肚子……葡萄干和枣泥的可以多买点……”
焦作仁在自己的嘀咕声中挑选妹妹的早餐，将它们送到电子秤上，准备前往自助收银台时，却踩到某个光滑的物体，整个人仰躺在货架中间。
“谁把西瓜皮……扔超市里面……”
物体与收银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更何况负责保洁的仿生智能几乎不可能对此熟视无睹。焦作仁拎着袋子冲向无人看守的自助收银台，拿出手机准备付钱走人。
“这次买得有点多，百来块新亚币，当早饭够一家人吃到明年的……”
“嘀嘀嘀嘀——”
超市内立刻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可供出入的门均被锁住，智能保安围拢到焦作仁的身旁。
“这是要闹哪样？喂！我没有逃单！我有支付记录……”
“真是厚颜无耻之人！”
“身材像猩猩一样五大三粗的，居然还做如此猥琐的事情……”
“大家别吵了！”
“果然有明事理的人……”
“我们现在开始计时，然后折合成精神损失费，赔死他这小崽子……”
“呵！要不是这些浑身通电的智能保安，我马上冲出去把你的脑袋摁进水产区……”
拿着手机展示支付记录的焦作仁百口莫辩，智能保安将圆筒形的粗壮手臂高举起来，限制住焦作仁的行动，也挡住了一些市民扔来的鸡蛋和小番茄。
“这里是‘月季’小队，接到D0851号的报案，疑似有人试图盗窃商品……”
一辆巡逻车和一辆拦截车先后停在超市附近的荒地旁边，四名手持防暴棍的社安员将，身材最魁梧的一人甚至先拔出了电击枪。
“盗窃的嫌犯在什么地方？”
焦作仁将先行进入超市的社安员黄玖鑫认出来。
“被智能保安围着呢，站在那边呆若木鸡，也没抵抗过。”
“小子还挺乖的，知道强行触碰它们有可能被直接电晕过去，估计经历过，或是在新闻台上看到过……”
“居然都是熟人，一起参加过那次联合行动的两人，还有差点在这附近被三个洋垃圾欺负的……”
紧随其后的三人安抚着顾客和闻讯赶来的经理的情绪。黄玖鑫用绝缘手套推开智能保安，走到焦作仁的身前，亮出一对银色的手铐。
“请和我们走一趟，希望你认真配合。”
“我没犯错，这是诬陷，彻彻底底的诬陷！”
焦作仁放下左手上的袋子，举起右手，将显示支付记录的手机屏幕朝向黄玖鑫。
“拒捕付出的代价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在我采取强制措施之前……别消耗大家的耐心。”
黄玖鑫将飙出的口水轻轻抹去，面不改色地将手铐递近了些。智能保安在超市经理的操控下陆续离开，另一名社安员靠近焦作仁，准备铐住他的双手。
“他老娘的……我买了一碗凉面，却要付两碗的钱？”
“焦糖小心！目标试图拒捕……”
焦作仁猛地挣开双手，焦唐擎向前跨步，踢打焦作仁的膝盖后侧，将电击枪朝下三十度，瞄准蹲在地上的焦作仁。
“赛迪普斯系统不会放过任何罪犯！把他立刻带走……”
“让这种外乡人吃点苦头！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和新亚的好市民继续接触！”
“就地正法得了，这种家伙坐监牢也是浪费好市民的钱……”
“都不准吵了！趁机寻衅滋事的也带走！”
苏岚雨将防暴棍拍在收银台上，拔出电击枪并扫视超市的每个角落，同时拿出对讲机，
“D0851出现一定规模市民骚动，嫌犯拒绝配合，请求支援，完毕。”
“我的卡里还有钱，再付个五次、十次！都他老娘的不是事！”
焦作仁将卡里的存款展示给面前的黄玖鑫和焦唐擎，两人无一例外地撇开视线，只有手铐和电击枪仍然朝向他自己的双手或是脑袋。
“我们是社安员，不是村头恶霸。去总部那边先做个笔录……”
“你们也知道D区的治安就那样啊……”
“尤其是那个壮实的家伙，得亏配发的是电击枪，否则不得和西半球的联邦警察一样……”
“哪怕把莲心换下来了又如何，九星尘早就没了，D区恐怕是山高皇帝……啊呸，城大市长远……”
人群的舆论出现接近一百八十度的掉头，黄玖鑫的后脑勺上刚好挨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番茄，焦唐擎用袖管将黄玖鑫后脑勺上的番茄酱汁抹去，转过电击枪口朝向愈加混乱的人群。
“焦糖，看好嫌犯！人群直接交给其他社安员处理……”
“其他？除了平菇以外还有谁？”
“照我的做就可以了，有那么多疑问吗？”
苏岚雨拿出面部扫描仪，将带头起哄的几人的面部数据逐个记录下来。人群的躁动持续了五分钟后，包括一辆防暴车在内的支援队伍堵住超市附近的路口，穿上防弹衣的社安员们走下拦截车，来到超市附近，其中的十几人背着MP5或者M870之类的致命武器。
“这就对了，别那么抗拒我们，调查清楚以后，会给你个交代的……”
“他只是学乖了，外面的警笛声响了很多……还是说，你听那些殿堂曲费了太多耳力……”
“咔嗒”两声过后，焦作仁低着头，把双手放在自己胸前，跟在被领走的其他几人中间，来到那辆巡逻车的后排。
“他怎么了？挑起骚动还是袭击社安员？”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比起你说到的那些重罪，他只是想要逃单罢了。”
“等到调查出来才能下定论，他的手机上显示了支付记录，我们需要他了解更多的情况，真相从来不是显而易见的。”
“还是你明事理，我吃了一碗凉面，付一碗的钱，事情很简单。”
“这些话你到了总部再说，别只对我说。”
“很好，要是再把我的那堆破事查出来，可真就玩完了……”
……
“这小子又犯什么事了？手机的定位在社安局总部，我们不可能直接前往审讯室的。”
12点36分，新亚市A区，将皮卡停在社安局总部大楼附近的“獾”把高礼帽盖在扶手箱上，另一只手遮着额头和左眼。
“不会是因为大晚上唱摇滚扰民被抓了吧？”
身旁的女孩有着绯红色的眼瞳，即使戴着面罩，焦作仁也不一定能对她熟视无睹。
“肯定更加严重，罗伊德。况且这里是社安局总部……如果今天晚上都没消息，我就得另寻他人了。”
“在你手上的线人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掌舵人，务必三思。”
“你搞错了，贝莉内塔（Berinetta）女士。”
“獾”重新戴上高礼帽，将双手扶在脑后，
“我还没丢下他……在他放弃掉自己之前。”
“还有，别总是戴这种高帽子，一百年以前的那些吸血鬼都这么穿。”
“新历四多百年……那不是咆哮的工业时代吗？哪来的吸血鬼……”
“哦，如果穿好西装，打个领带再拄根手杖，就更像了。”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话语，贝莉内塔女士。”
“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能让任何人做任何事，并且以为用几张纸就能控制他们……不多说了，我需要下车透透气，就在你能看到的范围，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贝莉内塔”放下高马尾，将头绳留在副驾驶一侧车门的隔板里，站到冒险家皮卡的引擎盖旁，往左扭头看着社安局总部的大楼。
“每个人都有价格……或者说，他们的价值所在。”
“獾”一把推开左侧的车门，
“你用新亚人的语言，讲着不像新亚人说的话，贝莉内塔女士……”
“你不也一样吗，欢哥？”
“哪位？”
“獾”绕开车门，上前扶起摔倒的小麦肤色男子，一双棕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不放。
“居然拿车门怼到我脸上……”
焦作仁捂住下半边脸，顺手擦去从鼻孔里淌出来的一条血迹，拿出振动中的手机，头也不回地跑向某条小巷。
“Mi dispiace.出来得还挺早，真要付不起钱，昨天你可以问我借点的……别怄气啊，你又去什么地方？”
“好久没给我打过电话的那家伙……是他把我引到卡丁车场，再介绍给你的。”
“是他啊……那就不奇怪了，别让他等太久，他是我的上司，脾气绝对没有我好。”
“呵呵……也是半斤八两罢了。”
“今天你又给那位獾先生，以及银幕的其他成员，带来个预想之外的惊喜……”
电话那头的嗓音依旧四平八稳，并无恼怒或是忧虑，却依然在他的耳中留下强烈的威压感。
“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欢哥，你根本不了解自己的顶头上司……”
“线人由于非任务的原因被带进社安局总部，大概还是头一次。”
“犯你老……我要真的犯什么事，你也打不通电话，估计已经想好找谁来替代我了。新亚币、玻璃墙和霓虹灯堆砌起来的都市，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我并未否认你的清白，社安局也有我们的眼线，甚至是潜在的成员。你的事我早已耳闻，受到网络入侵的自助收银台忘了它曾经收过你一碗凉面的钱，随后赶来的社安员把你带走。然后你在他们着手调查的时候，你对看管你的几个正式社安员一顿臭骂，大半个小时都不停歇。最后发现是场乌龙，因为已经有数十个因为类似事件遭到诬陷的前车之鉴，你还对着送你离开的见习生们竖中指……”
戴着暗红色面罩的“贝莉内塔”进入巷子，闭上眼睛走到焦作仁的身前，指向“獾”停在不远处的皮卡：
“有什么事情回到车上慢慢说，不管惹你生气的是社安员，还是银幕成员……”
“你的人来找我了，先等下……他们害得阿妹饿了一上午的肚子！让一个未成年人挨饿，这他老娘的能是文明社会该有的样子？”
“对我发火没用。那你说，文明社会该有的样子是什么？”
“就是……没有贫穷、不公、争斗、疾病、饥饿、堕落，人人都能和蔼可亲、平等互助，倾听他人的想法，交换自己的意见……”
“那是乌托邦，不叫新亚市。”
“贝莉内塔”拉住焦作仁的胳膊，后者半推半就地往皮卡停靠的位置走去，
“别愣着，赶紧听电话啊……”
“刚才说到哪里了？”
“最近的网络攻击愈加频繁，网络特勤部队也在通宵达旦，像你这样的受害者越来越多，但你没那么不幸……”
“可是阿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她只是个准备过十五岁生日的人，却得陪着这个破碎的原生家庭，隔三岔五地挨饿受冻……”
“所以我们——践行公平和实体正义的制裁者们，就是你所在的这类人的后盾。考虑到很久没给你打过电话，何况今天出现这样的误会……”
“没时间和你烦，我要挂了。”
焦作仁钻进皮卡的后排座位，“贝莉内塔”坐在焦作仁的身旁，将副驾驶位空出来。
“长话短说，或者直接让獾先生和你说，到此为止。”
焦作仁把手机拍在椅背上，“獾”插上车钥匙，却没有立即踩下油门。
“你可真是个急性子，佐达……伏尔加先生给了我们几人一个委托，你直接看内容吧。”
“獾”将平板递给焦作仁。
“有委托倒是不错，可是旁边的辰砂姐，又算怎么回事？”
“你们两人互相认识吗？”
“没有。”
绯红色眼瞳的女孩抢先一步回答，同时按住焦作仁的嘴唇。
“哪怕认识也无妨，银幕需要未来的伙伴们默契配合。对吧，佐达小子……”
“很难反驳……这次的任务是对着一个娱乐界的公众人物去的，是真人演员，还是配音的？”
“只是个网络上的红人……你不看微观的吗？叶市长大女儿的热度都被他挤下去了。”
“你参加的的彩排只是各所高中的获选节目，在三十一号之前的三十号，还有初中生和其他公众人物的节目，尤其是他刚发了新的专辑，到时候那些粉丝估计会挤爆整个会展中心的。”
“该不会是那个脑残口嗨到银幕的头上了吧？”
“和私仇没关系……你这断章取义的毛病是从哪来的？看具体的要求。”
焦作仁将平板的屏幕往下滑，看见一个地址和一张化着浓妆的大脸。
“E2986号……这是什么鬼物？”
“带货直播时候的录屏。那个人只是调侃两句他的妆容，结果被他的粉丝攻击到关停微观账号了，他还挤掉了那人所在学校本来打算表演的节目，再三思考以后才找到我们的。”
“的确是件退一步越想越气的事……教他们做人，我喜欢。”
“准确来说，我们得先抓主要矛盾，也就是他本身……不过也正合我意，开车。”
黎辰砂——代号“贝莉内塔”的“银幕”组织新人，倚在皮卡后座的窗边，将胳膊肘放在门把手上方，看着某台呼啸而过的城际飞行器。她不时掰动着手指关节，一个人聆听耳边清脆的响声。
……
“凯旋（Triumph），狂热（Mania），虽然我们在这里还算是快活，街上也没发现针对我们的社安员，或是俄伦西亚的人。但你们手上拿的都是什么东西？”
一小时前，11点24分，“魂风”带领的八人小队躲藏在亚美利加联邦驻新亚办事处，一张邀请函被他左侧的义肢举起，上面写着自己闻所未闻的汉煌名字。
“来自E2986号的邀请函，他将我们雇佣过去，为了应对可能的威胁……”
“市政厅表面上警惕帮派，实际在对付制裁者组织，银幕和凶兽还没采取太多的行动，但也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像往常一样继续逛街。”
“只有你不能罢了，这条钛钢胳膊和那只金色的眼睛，附近的小孩都得被你吓哭……”
“曼尼亚小姐，我本人并不很排挤作为汉煌族后裔的你，但也请你别拿出那种对你老母亲说话的态度。”
“魂风”的右手掠过“狂热”的左脸颊和下巴，
“把桌上的便服和你们的牌子拿好，至少让我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有没有生命迹象。”
“不错……难怪统领先生的脑袋瓜病成那样，你还不换副官。”
“再多说一个字，我可以把你先换掉。”
“魂风”送走队内的两人后，“统领”牵着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的手，进入“魂风”的房间，
“我认得你，在好人布雷恩号航母上的小家伙……这里的海风不大，可以自我介绍下了。”
“菲斯·特鲁斯，虽然还没获得进入小队执行任务的资格，但我会为此而努力的！”
“有干劲，上面的大人物们会很喜欢，至于我这边……先在沙发那边休息吧，被子记得盖上。”
菲斯坐到沙发上并翘起二郎腿，看着“魂风”将身旁的公文逐个打开，写下一些联邦字母后，再略带不满地合上。
“克利夫中校同意你离开航母过来了？”
“魂风”站在沙发前面，俯视着菲斯的深蓝色眼睛。
“弗兰克能替我担保。我可以在他的看护下，执行部分低危的任务吗？”
“狱火（Inferno）……他当然不可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队长我的身边，替我处理些公文。”
“魂风”用指甲盖敲打着自己的钛钢手臂，
“当年也有人不听指挥，从密达伊斯驱车赶往别的地方，结果一个人丢了左边的胳膊和眼睛，另一个人快要疯了……总之我会让办事处的人好好看管你，这段时间外面的网络攻击就没停歇过，市政厅还想和我们商量安保条款，简直在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