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儿子下午还参加了新亚赛区的海选赛。晚饭准备地有点仓促,菜品不算多,但是荤素汤菜都齐全了,哈哈……”

欧阳语衡盛出米饭,把电饭煲盖住后,合上厨房的玻璃移门,

“饭不够可以加,底下的米粒有点糊了,勉强凑合吧……”

“这些菜足够我们一家……咳,一家四口人吃个八分饱。辛苦你了,语衡。”

“哪有的事……再苦手的活,只要达令和孩子们有需求,我尽力而为。”

蓝白相间的餐布上放着红烧鱼、炒花菜、通水骨汤,以及四碗米饭和若干空盘。欧阳语衡剔下其中一条鱼的腹部的肉,再夹起一些花菜同时放进盘中,舀起几勺通水骨汤浇到饭里。欧阳语衡将饭碗、菜盘和筷子放在一个小铁盘里,用双手慢慢端起它们。

“爸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躺在床上都快整整一天了,早上准备的中饭也没动几筷子,晚上再这样子,身体能吃得消吗……”

“那我也过去吧,总感觉姐姐现在很难受……”

“不着急,佳音只是有点感冒,我先把饭端进去,你们可以先吃了。”

欧阳语衡将虚掩的房门推开,放下餐食后并未迅速走出。欧阳佳韵甚至可以听到父亲的低语:

“不吃饭身体怎么好起来……乖,别急着睡下去,先吃点,不够的时候叫我,再帮你加点……”

欧阳语衡从房间径直走向厨房,拿走放在厨房的打火机后,准备前往楼上的阳台。

“有什么想和妈妈说的,就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吧,佳韵。我先忙自己的事……”

欧阳语衡把左手放到阳台上,从衣兜里掏出两根烟,分别挂在嘴角和耳边,仰起头凝望星空与圆月。烟气形成的灰雾逐渐飘到眼前,欧阳语衡将还剩半截的烟掐灭在烟缸里,走到阳台的另一端继续观赏夜景。

“佳韵……咳咳,咳……为什么感觉你有点紧张呢?妈妈不会先问你的成绩的……”

“没有紧张啦……只是不太清楚该从何说起。反正成绩总是要问的,对吗?”

欧阳佳韵喝了两口汤,半睁着碧蓝色的眼睛,将筷子伸向被剔除腹部的那条鱼的尾部。

“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害羞呢……高中的生活能够习惯吗?虽然没进天语宫那样厉害的学校……”

“可以的,妈妈不用担心我,学习的氛围很不错,食堂(饭菜)也能……吃下去,尤其是教数学的诸葛老师,非常关心我……”

“能吃下去……致良知大饭店也太谦虚了啊。另外你说到数学老师,他是怎么特别关心你的?”

“也不能算是特别关心吧……只是我不懂的问题比较多,经常去问他,久而久之……”

“数学就可以学会了,是这样吗?”

“已经学废了,这次期中考式的成绩,妈妈也看到的……”

“你这……咳咳、咳咳……”

“我是不是真的没法学下去了,呜哇……”

泪滴在欧阳佳韵的眼眶里直打转,两条亚麻色的眉毛也有些撇下来,忧郁沿着脸颊准备爬向他的脑海里。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可以看……咳咳,看到你别的地方的闪光点啊,听说你的作文就写的很棒,能让妈妈简单浏览一下吗?”

“没问……题的,等到吃完饭吧。妈妈才回来这么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向妈妈介绍下我的伙伴们呢……”

“当然,不管儿子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哦。”

欧阳佳韵从座椅靠背后面的书包里拿出一张合影,背景是十月初尚未重新整修的新亚科技博物馆,包括朱老师在内的两名带队老师分别站在照片前端的两侧,睁大绯红色眼睛的女孩和看上去十分活泼的女孩站在最中央,从她们旁边向左右延伸开来的,分别是长腿而纤瘦的男生、颧骨较高的男生,略矮但眼神清亮的男生,和一名额头处留有较浅色伤痕的小麦肤色男生。欧阳佳韵伸出左手,指在照片中的自己的右脸上。

“不用特地指出来啦,尽管过了十几年,儿子还是随我的可爱模样,除去性别以外,都不随语衡那个老家伙,嘿嘿……”

“小点声啊,妈……”

“阿嚏!”

从楼上靠近屋外的位置传来巨响,紧随其后的是阳台移门声和匆忙回到屋内的脚步声。

“估计是抽烟把自己呛着了吧,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不太会主动着凉……语衡平时有在你们面前这样做过吗?”

“去年刚开始的时候有,今年就很少了。”

“照片上的这一位,看上去不像是东煌人啊……”

“正常,新亚市是面向包括亚夏大陆乃至世界范围内的所有人的试验都市,慕名而来的人有很多。他就是从天照列岛来这里定居的,名叫佐渡尚文,是和我一起在无人机赛事中的队友,今天下午的晋级可少不了他的功劳。”

“他是那种……你可以和他无所不谈的朋友吗?”

“无所不谈倒不至于,他喜欢看热血战斗类的东西,我喜欢看百合与日常……”

欧阳佳韵的脸上有些发烫,右手抄起筷子,迅速埋头吃掉碗里的饭菜,本想要出口的话语转而化作心中的默念,

“好像说了什么不太适合对妈妈描述的东西……”

“百合?是花卉的一种吗?比较好看的还有牡丹、郁金香、蓝玫瑰……”

“嗯嗯,没错的。”

欧阳佳韵脱去身上的外套,擦掉额前冒出的汗珠。

“边吃边聊得怎么样啊?菜和汤倒是吃掉一大半,第二条鱼还没怎么动啊……”

欧阳语衡从楼梯上走下来,呼出一口掺着烟味的热气,

“佳韵别害羞,都是家里人。再说了,你是个男生,气质上的美在于阳刚……”

餐桌旁的两人瞥了语衡一眼后,继续和彼此闲聊关于那张合影的事。

“这个头上有疤痕的男孩子是谁啊?总感觉他不像是个善茬,至少以前不是……”

“妈不要以貌取人啊……他是高一四班的,名字是焦作仁……”

“教做人?听着还蛮威风的名字,平时一定属于那种比较好斗的……”

“现在他好不好斗我不太清楚,他平时和我与佐渡尚文同学一起弄社团活动的时候特别积极,除去热情到稍微烦了些这点,各种方面都挺不错的。尤其是……”

……

“开门,我可爱的阿妹。老哥今天满载而归,腾不出手……”

焦作仁的双手各拎着一份熟菜,肩上的背包里装着黑红条纹的智能小车。他用食指关节轻敲两下门板后,一个矮小的身影将门从里面打开,踮起脚尖注视着他棕红色的双眼。

“原来你还知道回家啊?大家都饿了那么久,只是你人回来了,这点还不坏。”

名为萧羽薇的女孩将短发向外甩,被焦作仁侧过脸躲开。

“都说是满载而归,不仅赛事晋级,还给你们买到附近比较好吃的熟菜了,在故区一年都很难吃到两次的……”

焦作仁走到打补丁的沙发旁边,将餐盒盖缓慢打开,肉香在一楼的客厅中缭绕并蔓延开来,除了萧羽薇以外的三人嘴角都有些湿润。

“那我不客气啦,老哥~”

“今天把他们吃完,这种事不准随便讨价还价,阿妹。”

“焦哥哥还是一如既往那种凶凶的样子……”

“赶紧吃饭,不珍惜我买来的东西,小心我凶你哦……”

“不管如何还是先感谢一家之主焦某人的劳动……诶?你这家伙又不吃晚饭?”

“在故区养成的的‘好习惯’怎么能说改就改?在缺医少吃的故区照样也挺过来了,何况中午吃得实在太多……”

焦作仁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自己的房间,肚子里沉闷的咕噜声被吱吱咯咯的楼梯踏板声盖过去。

“(钥匙转动的声响)没什么事别叫我出来……”

伴随房门关上的“砰”的一声,客厅中的三人迟疑片刻,随后拿起筷子夹出餐盒里的熟食。

“在自己房间里都要再锁门啊……”

“老哥平时在安全方面的考虑一直都挺充分的,我房间里唯一的窗户都被他拿木板钉上两层了……”

“毕竟又是他的一个‘好习惯’……居然还把窗户钉死,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

“没事,阳光可以透过来,不用担心我睡过头的……”

“重点不在这里吧,唯仁妹妹。”

萧羽薇拿出少量的餐食放进盘中,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

“自从我们几个从故区暂时逃脱后,克仁就总是担惊受怕的那副模样,但愿他真的不要陷入才出虎穴,又进狼窝的循环,哪怕只有我和他亡命天涯都……”

与此同时,焦作仁把书包丢到床头的衣服堆里,坐在自己那台还没来得及下载大型游戏的游戏本前。

“银幕隧道……这是我和你们联络的关键所在,是你们将我和萧姐从故区带到这个充满可能与美梦的新亚市。我不会忘记回报你们的恩惠……至少现在不会忘的……”

焦作仁从手机里翻出自己悄悄拍下的十九号港口布防图。

“目前只知道敌人是怀特西尔安保顾问(WHSA)的雇员,就是给钱什么都干的佣兵……真是的,大部分家伙除了性别以外,和那些站在街头揽活的人没啥差别啊……”

焦作仁没有立刻点入“银幕隧道”,而是打开浏览器查询有关怀特西尔安保顾问的介绍页面。

“白色小山(Whitehill)……成立于将近半个世纪以前,数万人曾接受过该公司的常规训练,成员主要在亚夏大陆西部和东南部活动,除此以外,还有在欧伦曼和亚美利加等区域活动的‘少量’干部——至少他们的网站上这样讲。”

白蓝带些浅灰的主色调与波浪条纹将它与焦作仁印象中的佣兵网站区别开来,其标志类似一只向上伸出的猛禽脚爪,此外还有展示在首页的部分装备的远景照片,步战车、榴弹炮、防空导弹等装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排水量接近万吨的护卫舰。至于大段的联邦语句子,焦作仁没有闲心将其逐字翻译成汉煌语言。

“这只是私人的安保顾问公司?说是哪个中等国家的正规部队都没毛病……”

焦作仁的右手食指抽搐一下,鼠标则在恍惚中移到WHSA在亚夏大陆的“业务介绍”,一张地图上的十余个个红点将焦作仁的注意吸引过去。红点所在的地理位置包括印狄恩利亚、天照列岛、南库雷尔、贝尔基斯坦、皎月岛和密达伊斯所在的地区,部分红点所在的区域甚至不乏千万人口规模的大型城市。

“距离新亚市最近的前哨基地是位于印狄恩利亚的‘兀鹫’,此外还有位于皎月岛的‘鹘鹰’,哪怕坐轮渡过来也不过两天,更何况还有自备的舰船……”

焦作仁将网页最小化后,打开“银幕隧道”并进入“獾”的主页,

“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敌人……一支由私人公司进行整合的佣兵部队,兴许还不止一支……”

焦作仁将手机里拍下的十九号港口布防图放大并移动着,近似直角梯形的港区的四个顶点各有一个三角形,主干道和临近海水的区域被扇形基本覆盖住,潦草画出的几条巡逻路线只有中间象征性的箭头,既无起点也没终点。

“光是对付一个开直升机的普通佣兵,就几乎要我赌上性命的觉悟,至少这次的委托对我而言,真的是极高风险的那种……”

焦作仁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远眺星空,目光在圆月周围转过一圈后,很快回到笔记本电脑屏幕内灰黑的界面上。

……

“莲心到底在做什么?提前终止与银幕制裁者的合作暂且不说,竟然还要对居民区进行大规模搜查,还是为了个属于焯成科技的仿生智能?”

社安局总部大楼位于一楼的大厅内坐着某个留着长灰胡子的人,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员和“莲心”洽谈完毕后,慢悠悠地从通向高层部分的安保门内走出。他无心打理向外疯张的灰胡子,径直走到在窗口前值班的社安员前方:

“人怎么这么少啊……除了见习生以外,其他成员呢?”

“超速取缔科的社安员已经前往D区追缉正在公路上飙车的依塔利亚人,缉毒科、刑侦科和帮派调查科的社安员正在清剿康格鲁斯的残余势力……等等,你是苦胆?”

“你的眼神很厉害啊。”

“苦胆”捋了下自己的胡子,咧开嘴露出毫无掩饰地笑容。

“没什么啦。其实你不用那么……关心我们的,局长……我是说现在的局长……”

“努力工作的社安员值得表扬,我顺便过来了解下情况……”

值班室的窗口迅速合上,“苦胆”局长的眼前只剩下一扇防弹移门,耳边的警报声将大厅内的几位市民吓得从座位上咻地站起。

“怎么回事!请先回避一下,袁秘书……”

警报声很快被关闭,防弹移门向值班室的上方缓缓打开,直至完全收起。

“没事的……苦胆先生、莲心局长……是我胳膊一抖误碰了……”

“虚惊一场……回去写份反省报告。”

“我们继续谈吧……这位老先生是哪位?我好像……有见过。”

“见过?他是我们以前的局长,我当时是他的副手。”

“哦……原来是苦胆先生,我们敬爱的社安局前局长,幸会幸会。”

袁秘书后退一步,双脚并拢,向“苦胆”鞠躬后,伸出提前摘掉白手套的右手。“苦胆”先生只是盯着袁秘书的那张皮笑肉不笑的瘦脸,身体纹丝不动。

“局长先生不远万里赶回这边,估计真是太辛苦了,如果大厅里不方便的话,上楼进休息室坐坐也无妨。”

“袁秘书想得还挺周到……上楼就不必了,关于对居民区进行例行检查的事情,我们继续商量一下……”

“苦胆”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与袁秘书短暂相握后,“莲心”一言不发地与袁秘书回到楼上,留下“苦胆”在大厅内徘徊并喃喃自语。

“相较于其他的组织而言,银幕是唯一一个有我们曾经的人所在的制裁者组织,真是……当初黄局长殉职的时候,就不该去刻意按照所谓的派系倾向分而治之。除了见习生和队长之间还算岁月静好,统运派和新权派的人都恨不得割了另一派人的喉咙……更何况这两派的内部就有够千奇百怪的。”

社安局大厅内的空调驱赶不走“苦胆”周围的寒气,他将身上的风衣裹得更紧了些,推开社安局总部的大门,回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那杯酒喝完后发生的事根本想不起个大概,这些日子过去之后,原先的记忆更加模糊不清了……”

“苦胆”戴上兜帽,将胡子藏到衣领里,低头钻过拥挤的人群,耳边的脚步声逐渐变得稀少,直到传来一阵迎头撞击的闷响。

“对不起,是我眼睛不看路,小伙子……我没记错吧?”

没等“苦胆”反应过来,面前的男子将自己的肩膀握住,惊讶地大叫起来。

“苦胆先生竟然会在这里?”

“不要讲得那么悲壮啊……我只是暂时从这些繁杂的事项里抽出身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晨跑、喝点下午茶之类的……”

“可现在大晚上的,下午茶不用想,顶多也只有夜跑吧……”

“你们和新队员的接触如何?”

“苦胆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们这些见习生……顾品茗小姐,也就是‘平菇’,刚和我们在普通的东方餐馆里吃了点晚饭,我们还是十分牢记苦胆先生对我们的教诲……”

“相处很融洽的确是件好事,但是……”

“苦胆”始终盯着黄玖鑫有些抖动的左脸,直到他眼神偏离的一瞬间,“苦胆”摘掉兜帽,接着说下去。

“说谎话的孩子不让我对那件好事感到高兴。”

“这都被你发现啦,苦胆先生……”黄玖鑫歪过脑袋,像掸头皮屑那样胡乱挠头,“因为钱是让青椒出的,所以……我们是在天照的料理店吃的,其他人都回去了,母亲一个人还在等着我。”

“你们把我选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恐怕就是我总不让你们去奢侈的地方消费,被我因此惩罚过的人,我记得比他们自己都清楚。”

“苦胆”缓缓转过身体,与黄玖鑫并排走到街的尽头,转过数道弯后,耀华小区的检查点出现在两人的右侧。

“这二十分钟的沉默有点不寻常啊……”

“局长多虑了,能陪你一起走这段再寻常不过的路,我倍感荣幸……”

“你可拉倒吧,韭黄……现在直接叫你玖鑫也没什么。反正我只是个连干部们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路人甲,还倍感荣幸……”

“苦胆”打断黄玖鑫的话语,拍着他有些僵硬的右肩膀,如同第一次的新进社安员训练时那样——只是用的力道确是轻微不少。

“我……想问……”

“谁教你把这坏毛病给捡回来了?恐怕不是我啊!”

“苦胆”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黄玖鑫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正是那个给自己、苏岚雨和焦唐擎等人执行新进训练的局长,

“有什么话趁着现在就说出来,社安员这一行的变数太多。不说远的,我在办公室里接待的最后一批人,不是莲心小姐和其他的干部,而是蔡凝华小姐的父母和男朋友,唉……”

“花菜?她被总部门口的那个疯子一起拖进地狱,我非得亲手杀了……”

“人在愤怒的时候举动往往无比幼稚,正是这种不被束缚的幼稚才容易带来如此可怖的后果……另外他也用不着你杀掉,死去的两位同胞会去往充满喜乐的天国,留他一个人去享受狱火的炙烤。”

“苦胆”向右转头,检查点前面没有正在等候的车和人。黄玖鑫咽了下口水后,准备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

“局长先生绝不可能是那种不称职的人……至少那天我是选择让你连任的。”

“现在向我表示忠心?我估计会骂你一句不识时务,这由不得你的。”

“终于露出那种表情了……”

黄玖鑫在心里说着,清了清嗓子后,瞪着“苦胆”双眼的同时张嘴说道:

“那我直接问了,你真的对独居的女孩子动过手脚了?不仅如此,还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对吧!”

“敢再说这种侮辱我人格的话,我回头就去社安局告你诽谤啊!”

“告就告呗,反正我说的话早就飘散在风里了。当然你也没有证据去证明,那天的你洁身自好到连少女的衣服都没动过……”

“你这臭小子……唉,算了,那件事我真的没有任何发言权了……”

“苦胆”耷拉下脑袋,将兜帽戴上,转头就要离开。

“别走啊,苦胆先生,你真的一点也不怀疑……”

“不对,我的确有怀疑。”

“苦胆”仅用右眼对着黄玖鑫的双眼,

“我怀疑我并非一个足够安分守己的人,仅是如此。算到现在,我对不起太多的人了……”

“苦胆”微微弯下风衣里的脊背,呼喊声未能留住他的脚步,黄玖鑫眼睁睁地看着比往常更加低矮的背影消失在寒风经过的街道。

……

“佳音的胃口还行啊……摄入适量且合理的营养才能增强抵抗力,小孩都明白的常识……”

欧阳语衡将欧阳佳音房间内的门带上,端出盘内的酱汁和碗里残留的几粒米。从晚饭开始到收拾桌子,欧阳语衡两次离开座位,她也两次去往欧阳佳音的房间内,有着碧蓝色眼睛的少年不免对此感到奇怪。

“摁,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达令也太啰嗦了吧……咳,当初约会的时候哪来这么多话……”

“人绝非一成不变的,现在的佳韵也许没那么开朗,以后可说不准呢,哈哈……”

“嗯唔……爸(做的饭)好好吃……”

欧阳佳韵的嘴角微微上扬,额前的发卡变为明黄色。欧阳语衡看着将喜悦藏于心底的欧阳佳韵,深褐色双眼中的光泽更明亮了些。

“儿子这话说的……达令的头上又要冒汗了……”

欧阳语衡的胳膊和腿上久违地冒出些许鸡皮疙瘩,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大概真的是在自己约会的当天。

“叫你配合我演一会就行了,没让你去拿小金人啊……”

至少欧阳佳韵的表情里读不出半点质疑,额前的发卡也并非代表伤心的蓝色调。简单而不应付的晚饭作为一家团聚的宴席,说不上大成功,至少也完成了让所有人各取所需的使命——欧阳语衡如是思考着。

“曲会终了,人将散去……”

欧阳语衡倒在米黄色的“L”字形沙发的较短边上,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我已经做好份内的事项,能否向佳韵传递,身为家人的我们对他的心意与期待,最终还得看你的了……”

欧阳佳韵和她将餐桌上的骨头收进垃圾桶后,撤下沾有少许油渍的桌布。就在欧阳佳韵将头抬起来的瞬间,突如其来的困意迅速向他的大脑袭来。

“儿子怎么了?走路都有点……咳咳,不是很稳啊……”

“没事的,妈妈,平时中午都有睡觉,今天有比赛,是个例外,等会就缓过来……”

恍惚中的他右脚向前一滑,额头差点磕到自己卧室的门边框。

“差点就把自己撞伤了,我……妈妈先扶你上床休息好了。”

一双皎白的手臂将欧阳佳韵前倾的上半身轻轻托住,欧阳佳韵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坐在自己的床边。

“还有什么想和妈妈说的悄悄话吗?”

“希望妈妈能一直陪在我身旁,虽然我也觉得这根本不现实……”

“没事,今天儿子在赛场上的表现相当出色,儿子的能力不会输给其他孩子们,只是需要点勇气,去向未知和困难放手闯一闯,妈妈永远相信你的。”

“嗯……我也……相信妈妈……妈妈给我的勇气与爱,无人可以替代……”

欧阳佳韵仰面躺在床上,将一旁的被子盖上。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嘴里哼着轻柔且缓慢的曲调——这也是欧阳佳音为他录过的助眠曲中的某个部分,仅仅是变得更低沉了些。

“呼……呼……”

欧阳佳韵很快进入了浅睡眠,姿态如同一只乖顺地窝在原地的小猫,泪水从他眼皮的夹缝里沁出。她用纤长的手指擦去那些泪滴后,悄悄地起身并快速离开房间。

“才到八点出头……”

她将两条过膝袜先后脱下,甩到“L”字形沙发较长边的靠背上,黑色的手套被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她冲进卫生间并打开水龙头,将脸上的粉底、口红等妆容悉数卸下。

“大功告成,老爸。我做的还行不……”

欧阳佳音的后半句话和残留的口红一起卡在嘴边,穿入耳膜的是响彻整个客厅的如雷鼾声。

“好吧,除了工作的时间,老爸又是开车又是做饭的,家里数他最辛苦了……”

欧阳佳音不由自主地捂紧耳朵,确认欧阳佳韵的房间门关好后,将客厅的灯熄灭,然后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

“我该怎么做?阿妹没法告诉我,萧姐不能回答我,獾(Badger)……我不指望那头狼獾能理解身为普通市民的我处境。”

距离最终决定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焦作仁咬着手指冥思苦想起来。若是执行委托,死在怀特西尔佣兵手上的风险相较于袋鼠帮而言,大抵会成倍增加;若是拒绝委托,从自己和“萧姐”被救出到定居新亚市的现在,对于这一切背后的“银幕”似乎又有些无以为报……

“我的大脑告诉我应当放弃,我的本心告诉我不该忘恩负义……两难的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