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你明明是一個多疑敏感的笨蛋,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這麼遲鈍啊。”旭陽怒地錘了一下草地,轉頭審視着向,“那個人,她……可是「怪物」啊!”
“唔?”向似懂非懂,只是擺出滿臉的疑惑。
——不過,人類本來就和「怪物」無異。
相遇,總是充滿偶然。
在旭陽進入那條小巷之前,他就看見了「怪物」的“尾巴”,似有似無的,若隱若現,飄渺的,無數不斷蠕動着的赤色鬚毛,從小巷裡伸出。
“英,我好像看見了怪物。”
旭陽咬着牙關,跟隨着這條尾巴,只是在進入巷子的那一剎那,他後悔了。
「怪物」的鬚毛像洪水一樣奔涌襲來,一瞬間就浸沒了小巷,無數的紅線不知道跟隨着什麼在蠕動,包裹着旭陽,他如同被水淹沒,方向逐漸迷失,動作逐漸僵硬,腳步越來越沉重,視野也被猩紅色所佔據。
他不知道是什麼在驅使着他繼續前進,繼續去靠近那隻可怕的「怪物」。
只是重新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在流動的赤紅中緩慢靠近着。
突然間,他的眼睛似乎被什麼光映了一下,與此同時,不可思議的景象在眼前出現了。
這堆紅色的線被整齊地切割開了一個口,被眼前那位舉着長刀的黑衣人切割開了。
視野之內不再只有紅色的“蠕蟲”了——
“哈呼~”
旭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那就是他一直以來在苦苦尋找的力量,能夠將線斬斷的人。
他很慶幸,自己“尾隨”了那隻怪物,找到「斬緣者」的興奮感似乎一瞬間蓋過了恐懼感。
定睛一看,被襲擊的人,是一位大叔和一位金髮女士。眼看,黑衣人就要將刀砍去——
“等一下!”
但,旭陽已經沒辦法仔細思考了。那是「怪物」嗎?不不不,「怪物」說到底也是人類。
“小姐,你快逃!”他再次喝了一聲,雖然已經沒辦法發出任何響亮的聲音了,但至少語氣要烈一點。
金髮女士愕然轉過頭來,眼神惶恐,嘴巴微張。
旭陽看見了,不知道看見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女士和她身邊那個男人的線,原本明明已經被「斬緣者」斬斷了,現在卻又好好地連接着。
比起這個,那「怪物」的模樣,甚至根本沒看到「怪物」的模樣,光是知道她的存在,就幾乎奪去了旭陽的意識——
心臟在一瞬間膨脹得幾乎要撐破胸腔,又猛然地收縮,劇烈地震顫,震顫的聲音如同悶雷滾動,充斥於腦內。
——這是什麼……得做點什麼……糟糕了……
雖然防備式地舉起了雙拳,但完全沒辦法阻擋意識的流失。
……
“蟲……”
還是幼兒時期的旭陽,舉起了他幼嫩的小手,指着她母親的額頭,平淡的語氣中又帶着些許好奇與害怕。
“誒?哪裡哪裡?”
母親轉了一圈,緊張地檢查着自己的身體。她可能看不見,她的頭上長出了數根不知長度的紅線,而且正在像“蟲”一樣無休止地蠕動。
“怪物……”
他指着父親的頭,這樣說著。
“這不是怪物,是爸爸噢~”
父親的頭,已經不知道被多少根紅線纏繞着,已經看不見臉了,只是長着一顆滿是“蟲”不斷蠕動的頭的怪物罷了。
一開始,父母還會這樣糾正旭陽的錯誤。只是隨着“蟲”和“怪物”這兩個詞說得越來越多,旭陽的父母態度開始變了。
“啪!”
厚重的手掌不知道是第幾次拍在了旭陽稚嫩的臉上,臉上一瞬間就紅腫出一個不完整的手印。
“平時說爸爸媽媽也就算了,你怎麼能說老師和同學都是怪物呢!”
“你這種惡作劇要玩到什麼時候!”
他們這樣斥責着。他們頭上的蟲……又多了。
“但是……他們的確是「怪物」啊,爸爸媽媽也是。”
旭陽強忍着哭泣,但沒辦法隱藏委屈的眼神。
“你還委屈了是吧?媽媽是在教你!”
“啪!”
「怪物」……真的很可怕……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怪物」就變成真正的怪物了,孩童時期的好奇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殆盡,留下的只剩下厭惡與恐懼罷了。
屬於孩子的天真與笑臉似乎無期限地消失了。
每一天,不知道會和多少怪物擦肩而過,有多少怪物來搭話,表示善意,這不僅沒有讓旭陽適應,反而越發嚴重,以至於一旦與人過於靠近,身體就會條件反射地,由於太過恐懼而引發各種過激反應。
直到八歲那年,他父母決定把他送回鄉下的前一天,他臉上才重新恢復了笑容,他笑着說,“我要留在這裡!”
相遇,總是充滿偶然。
旭陽永遠也沒辦法忘記那一天,公園裡的那一幕——
夕陽將天邊染紅,樹葉淅淅簌簌,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穿着一條已經被夕陽染紅的小裙,站在空地上不斷揉搓着眼睛,放聲地哭泣着。
那個瞬間,旭陽注意到了,這個世界上,只有眼前這女孩,不是「怪物」。
如同找到寶藏一般,男孩迫不及待地詢問女孩的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眼睛像天邊的夕陽一樣,閃耀着如此耀眼的光芒。
女孩停止了哭泣,抹去了眼淚,望着眼前的男孩,露出了意外卻又感動的眼神,“ひで——”
“ひで!”女孩又大喊了一句,然後撲向了旭陽。
還是樹葉的淅淅簌簌聲,還是女孩的抽泣聲……
“ひで——U!”由於鼻子的瘙癢,旭陽終於醒了,昨天的胃似乎痙攣得太過嚴重,以至於現在腹部仍有輕微的扭痛。
確認了目前的狀況后,旭陽開始着急起來了,“她現在還在山上!”旭陽伸出了手,指向了深山,“小向,請務必找到她!現在!快去!”
“好。”向似乎理解到了,他拔腿就往深山跑去。
剛看着向離開的旭陽,在手機上看到了一條求救短信——
“救我”
“HIDE?誰?”
誰在變成陌路人。
發來的時間是凌晨三點,現在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
他被這強烈的不安感和違和感驅使着,站了起來。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是她的臉。
“ひで!”女孩撞在他的懷裡之後,一邊哭着一邊喊着這個詞,不知道重複了多少聲,直到聲音再也發不出來。
他回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