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拉芙洛還不叫做拉芙洛的時候,有個少年獨自居住在那裡。他沒有名字,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也沒人會參與他的未來。

他就一直這樣默默無聞地活着。放牧,種植,有時會閑下來獨自坐在陰涼處喝一杯紅茶,有時會在寂靜的夜晚獨自仰望如花海般綺麗的夜空。

然後某一天,他邂逅了某位美麗的少女。少女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提,但她參與了少年的未來。與少女一同到來的是一位可愛的小女孩,她是少女的僕從。

之後很多很多年,他們三個人都一起度過。但隨着時間的流駛,慢慢老去的只有少年一人,少女與她的僕從依舊和當初相見時一樣,美麗動人。

終於有一天,死神前來收取少年的靈魂。

「你要走了嗎?」

「你要走了嗎?」

「你要走了嗎?」

無名的少年已經老去,只能無力地躺在病床上,什麼都沒有回答。但他微笑着,一直到最後,他微笑着說了什麼,對着淚流滿面的少女。但少女因為悲傷而沒能聽見。

「他說......」

「所以...所以說他到底說了什麼啊!不要賣關子啊梔子姐!」一個穿着囚服的高大男人擦拭着眼角的淚水,喊出了內心對於戛然而止的不滿。

午後,十幾個穿着黑白條紋囚衣的男人在剛剛發芽的草地上圍成一個圓,圓的中心坐着火紅色頭髮的少女。

與眾不同的是,少女穿着自己的衣服。一條粉紅色的圍巾經過多次清洗有點發白,淡黃色的毛衣上有不少細小的划痕,外面套着一件大到不太合身的淺褐色外套,淡藍色的裙擺下是兩條灰白色的長襪。

左腳的長靴上用布條簡陋的固定着,大概是需要修補吧。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會坐在監獄裡,和一群看起來很兇惡的肌肉男擠在一起,聽嘉德妮婭講故事。啊,還是叫她梔子比較好吧,她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那群男人有的在抹眼淚,大叫着「啊啊啊啊我好感動!」,有的在雙手抱頭大喊「不要就這樣突然停止啊啊啊啊!!!」。

難道這裡就我一個正常人嗎?

剛剛的那個故事,比起感動流淚,我覺得它表達的更多是遺憾。

最後的話語,對方卻沒能聽見,更多的是遺憾吧。

「來來來~~~要想知道後續的話,需要向神明獻祭才可以哦~~~」梔子滿臉都寫滿了狡猾,壞笑着看向我這邊。

她指着我懷中的那個小包說:

「就是那裡哦!向裡面放進去十個銅幣就可以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神明哦~~那樣就可以聽故事的後續喲!」

忽然進入了促銷模式。

「故事就要聽完整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精髓哦~~~快來獻上你的誠意吧!」

幾分鐘后,梔子成功地讓布包鼓了起來,還吸引了許多剛剛沒在聽的人獻上了自己的誠意。

所以說你剛剛把包給我就是為了這個嗎?我只是一個收錢的工具嗎?

「沒錯啊太陽,正解!良好的經營需要合作嘛!」

「你不要擅自讀取別人的心聲好不好...」

之後她講完了故事,午休時間也剛好結束,我們進入了下午的勞作時間。

我和梔子被分在一組,兩個人在後庭清理土地。後庭的雜物很多,因為冬雪初融的緣故,許多去年被囚犯丟在裡面的垃圾重新露出來,混在有些粘稠的泥土中。牛奶盒啦,面巾紙啦,都和嫩綠的初芽一起鑽了出來。

各種各樣的樹木立在那裡,光禿禿的,大家都是剛剛經過冬天的樣子,辨別不出來誰是哪一種樹。

梔子脫掉鞋子,露出雙腳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後面。因為她說知道垃圾比較多的區域,所以就讓她帶路了。

白皙的腳上,些許傷痕顯得十分突兀。

「沒事吧,你腳上有傷口。我背你吧?」

「沒事沒事,接着走吧。」

梔子只是彎着腰向前,時不時從泥土裡拉出一點垃圾,頭也不回地向後伸手遞給我,我就把它裝進分配的袋子里。

很快袋子就裝滿了,我們達成了任務,可以回去了。

「梔子,我們回去吧,袋子已經滿了。」

「啊!還不行還不行,跟我來跟我來。」

她拽着我抵着濕漉漉的泥巴,越過「禁止通行」的告示牌,來到一個看起來很隱秘的地方。這裡有些草經過一個冬天並沒有死去,現在又因溫度的回升開始展露綠色。

「要做什麼?這裡可是禁止區域,被抓住會被加刑的。」

「嘿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先幫我把辮子解開重新整一下,這樣很不方便的。」

梔子轉身背對我,指着將馬尾收束起來的白色髮帶。「喏,就是這裡,把這個解開就好了。你會扎頭髮的吧。」

「會是會啦...」我伸手解開發帶,梔子火紅色的頭髮一下子散開,我急忙用手去接。握住的一瞬間,淡淡的花香飄進鼻中。

梔子花的香氣。

我將頭髮纏繞在手指上,一點一點地盤旋。雖然住在監獄中,但這一瞬間我明白了,她也只是個普通女孩而已。

並非那樣生性惡劣的人。

「盤好了。」

我將她的長頭髮盤成一個糰子模樣的東西,因為實在是太長了,盤了好幾圈才完成。

在原地轉了幾下頭,梔子好像十分滿意。

「接下來就是正題了!看好了太陽,像這種...」

她蹲下身,從旁邊的草叢中揪出一片紫紅色的葉子拿到我眼前。

與眾不同的,紫紅色的葉子。沾着由白雪而來的水露,散發著本不該屬於它的,梔子花的香氣。

「像這種葉子,是只有花香草才能長出來的。它的香氣很多年都不會消散,葉子本身也可以保存很久,所以在外面能賣個好價錢。可惜這個小鎮上只有這裡有,不然我早就變成有錢人了。」

然後她「唉————」地一聲長嘆,將葉子塞進我的口袋中。

「好好裝好哦!之前我有幾次摘葉子被發現了,每次回去的時候都要搜我身,你可要好好藏着。」

「啊...嗯。」

還真是經驗十足啊。

之後梔子將我的口袋裝的快要漲破,我們才回到集合地點。果然教官仔細搜索了梔子身上的口袋,我站在旁邊都感到很緊張。還好最後相安無事。

到了晚飯時間,梔子帶我從一條小巷直達餐廳,第一個吃上了晚飯。然後傍晚的勞作時間,她清楚地算出教官巡視的時間,我們只粗略地動了幾下手,沒有費什麼力氣就營造出一副「我有很努力做事」的感覺。

最後我還被評為今天的優秀模範,有點心虛。

「為什麼我感覺監獄就像你家的後花園一樣啊...」我忍不住吐槽。

「經常進來嘛!比起在外面的時間,我在這裡生活的時間更久。」

我和梔子擠在我們的牢房裡,空間一如既往地小,我們不得不緊緊挨在一起。她身上的溫度傳到我這邊,讓我覺得有些溫暖。

「對了,這個還給你。」

她遞給我了某樣東西,有着熟悉的感觸。努力地把它舉高,才藉著月光發現那是我昨天遺失的錢包。

「你是怎麼找到的啊,謝謝你!」

「是、是我找朋友問到的,他拿走了你的錢包,今天我問了就還回來了。嗯,沒錯,就是這樣!」

所以說你為什麼要不斷地自我肯定啊...我又沒有質疑你什麼。

「因為這樣才會安心一點啊!!!」

「你是會讀心嗎?!不要擅自讀取我的心聲好不好!」

我們兩個一句一句說著,不久之後平穩的呼吸聲從我身邊傳來。她倚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了。看來是今天白天很累吧。

除了透過鐵窗進來的點點月光,我看不見其他東西。

冬今天只在早上出現了一次,她說奧古斯汀昨晚帶她吃了甜品,今早又給她買了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