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又過了很多天,發生了不少事情。

鄰鎮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拉芙洛的人們也慢慢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如果想忘記什麼的話,就交給時間吧。這句話就是這種感覺嗎?

我也漸漸習慣了沒有風葉的日子,開始試着自己解決一日三餐。雖然中間失敗了不少次,但拉芙洛也把自家女傭做的便當給我們帶來。

日子還算過得去,又開始重複着原先繁忙的每一天。我和冬,我們一起沉浸在工坊那特有的敲打聲中,漸漸淡忘了之前的壞心情。

如果要問最近有什麼不一樣的話,那大概就是,有時候會覺得空氣有點溫暖,有時候會看見某處的冰雪漸漸消融。

但那也只是暫時的,融化的速度遠遠沒有積雪的速度快。

怎麼了?這個小鎮也要迎來春天了嗎?開玩笑的。

「太陽,給我零花錢!」前幾天,冬突然說。

「你要零花錢做什麼啊?之前明明對早飯午飯晚飯之外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

少女鼓着臉把頭別向一邊,並不打算回答我。莫名其妙地生氣了。

「你這傢伙倒是理解一點少女的心情嘛~難道冬冬想買點什麼~別人替你工作你卻不付工資的行為在法律里叫做「拖欠工資」哦~」

連拉芙洛都在一旁幫腔做勢。冬最近真的很奇怪。有時候會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有時候還會突然不理我,多數時候也不看我的眼睛。

我最近做了什麼可恥的事情嗎?仔細想想,想的腦子開始疼痛,我也想不到。

啊,好像有點眉目。

「冬。如果你說的是前幾天我偷吃你布丁的事情我道歉,去給你重新買十個可以吧!」

她也不言語,只是默默地搬了一條椅子,費力地爬上去,然後「啪」地一下,給了我一個清脆的耳光。

「活該你這奴隸大叔到現在還沒有過女朋友!!!」

說完她就扭頭離開,邁着氣沖沖的步伐。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給她。只是冬來到這裡只有一個月多一點,明明之前對錢一點興趣都沒有,現在卻突然來要。

啊,好像有點眉目。

「冬。如果是被人威脅的話就帶我去找他,我幫你修理他一頓!」

太陽單手叉腰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對冬展示自己的肌肉。的確是正常男性所不擁有的強壯,優美的線條就像領主邸宅大門旁的雕塑。

她也不言語,只是默默把太陽從床上拉下來,以一股怪力讓他跪了下來,然後搬來一條椅子,費力地爬上去。

「啪」!清脆而響亮。

總感覺這種事情前幾天也發生過。

然後第二天,冬一到店裡午休的時候就會消失不見,在下午開店時又氣喘吁吁地跑進門,穿上衣裙招待客人。

然後連着好幾天她除了「太陽,早飯。」,「太陽,午飯。」,「太陽,晚飯」,「太陽,夜宵」之外,什麼話都沒有和我說過,見到我也總是躲開,客人的訂單也都寫在紙上給我。

順帶一提,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寫字,明明我沒有教過她。

火紅色頭髮的少年,坐在酒館的長椅上借酒消愁。

「拉芙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最近冬除了肚子餓了要吃飯以外從來都不理我,我叫她就轉身跑掉,假裝碰巧遇見也會扭頭就走,午休的時候也完全不知道去了哪裡。」

太陽舉起大大的木製酒杯,獨自一人坐在吧台前開懷暢飲。上一次喝酒還是一個多月以前。

自從和冬一起住之後,我就沒什麼機會出來喝酒了。白天也要照顧,晚上也要照顧。

「誒嘿!這就是每個男性都要經歷的,父親的痛苦嗎?」

「是——啊——!」太陽正在興頭,酒精的麻痹讓他毫不在意這熟悉的、精神滿滿的女性聲音來自於誰。

「完全就是那種感覺啊,不妙啊這個!什麼時候開始我風流少年太陽也變成了擔心冬去和外面男人混在一起的大叔啊!」

「原來你是這樣看待小冬的啊,真是關愛滿滿呢~平時不是還經常和她打架嗎?」

「打架是打架,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會擔心的嘛。就像是那個啦,那個。就像小時候買的玩具一樣啦,長大以後天天說它土,最難過的時候還不是要抱着才能解憂。」

太陽滿臉通紅,滿臉胡茬的他此刻真的就像一個事業失敗來到酒館買醉的大叔。

「啊,忘記吐槽了!風流少年太陽什麼的,太陽不是一直以來都不敢直視女孩子的眼睛嗎?哈哈哈~」

怎麼回事啊這個人。到底是誰有這個膽子在公眾場合說出我一直以來的糗事。

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是個粉色發色,穿着純白色百褶裙的少女。坐在長椅上的她雙腳夠不到地面,在空中隨意地甩來甩去。

她的聲音有點熟悉,又有些陌生。聽起來軟綿綿的。

「什麼啊,風葉啊。」在酒精的麻痹下太陽對眼前的景色毫不在意。

「怎麼回事啊你這冷淡的口氣。」

「怎麼了?又要向我求婚嗎?我已經連拒絕的話都懶得說了哦~」

少女只是帶着微笑,默默凝視着太陽。

一言不發。

......

頭好痛啊...可惡,真不應該宿醉的。

昨天是怎麼回來的我已經忘記了。

但頭下面這軟綿綿的觸感是怎麼回事。想睜開眼睛看看,卻又不想睜開。大概睜開要耗費不少體力吧。

那乾脆接着睡一覺吧。

但是好像也睡不着。

還是睜開吧。

暗紅色的眼睛,緩緩睜開。還是一如既往的,快要變成黃色的天花板。是有多久沒有清潔過了。

「啊,太陽你醒了?」一個熟悉的面龐映入眼帘。是銀色頭髮,海藍色眼睛的美麗少女。

誒?我這是枕在冬腿上嗎?

不行,距離有點近,已經超越了我魔法障壁的防禦力。

太陽「啊啊啊」地大叫着,迅速爬起來縮在房間的另一邊。

「幹嘛啊你!大早上的就要讓我心臟停止跳動嗎!」

聽到太陽的吼叫,少女迅速失去了耐心。

「怎麼了你這個奴隸大叔!就不能讓我的好聲好氣多存在那麼零點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一秒嗎!」

「你的脾氣到底有多差啊,比王都的炮彈還容易爆炸嗎?爆裂吧惡魔幼女!」

「你...你說什麼?!難得我給你買了禮物的說!!!」

冬從背後哪個地方抽出一個藍色的方形盒子,上面用絲帶精緻地系了起來,在盒子的正中間做成一個蝴蝶結。

看起來是個禮物盒。

「去死吧!」冬把它以極高的速度砸在太陽臉上,氣沖沖地奪門而出,關門的聲音巨大而粗暴。

太陽從地上撿起盒子,因為剛剛的撞擊盒子有點變形。抽掉絲帶,精緻的蝴蝶結柔順地展開,變成了最初的模樣。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件棕褐色的純色襯衫,右邊袖口的裡面有一個用金色棉絲綉成的「太陽,3月2日」。

刺繡的手法極其生疏,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所為。

門后突然探進來一個腦袋,金黃色頭髮格外顯眼。

「幹什麼啊拉芙洛,嚇我一跳。」太陽一直盯着那件襯衫思索,沒有心情理會他為什麼大早上的會出現在自己家裡。

今天是什麼日子?莫非冬前些天都是在為了這個要零花錢嗎...

「生日快樂,太陽~怎麼樣?收到冬冬親手做的禮物的感覺如何~雖然說只有裡面的刺繡是親手做的。」

啊啊,這個人一臉輕浮的表情真想打他。不過...生日?誒?時間這麼快嗎?我已經跨過十八歲了?!真是不知不覺間啊,連自己都沒有自覺。

其實也不算是真正的生日,只是很多年前的今天被絡腮鬍子男撿到,這天就被定為了生日而已。

往年的生日都是盼着日子到來的,感覺等待非常漫長,滿心期待。

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完全沒有意識到生日的到來。

究竟是少了些什麼呢?禮物,祝福,還是生日蛋糕。還是我已經過了期盼生日到來的年紀呢。

拉芙洛帶着我走到樓下去。一樓用來接待客人的接待台已經變成了大家喝酒的吧台,一進工坊就能看見的展示台上掛上了慶祝生日的橫幅。

「太陽,生日快————樂!」

大家一起,用拉長的語調大聲喊出橫幅上生澀的單詞。應該也是冬親手寫的吧。

拉芙洛,絡腮鬍子男,酒館的雪莉小姐,一些常常光顧的客人,大家都抱着禮物,開心地向我祝福。

人數很多,寬敞的一樓此刻開始變得擁擠。擁擠一點也沒關係。拉芙洛鎮的人們就是如此,他們肯定不會在意擁擠的小閣樓,因為大家在心裡就是緊緊靠在一起的。

「生...生日快樂。今天一天你可以不用做我的奴隸,店...店裡的掃除我也會好好做...」

冬扯着我的衣角,紅着臉小聲說。別這樣啦,表情和你一點也不相稱。還是平時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比較習慣。

還有我什麼時候做過你的奴隸啊...不要擅自奪取人的自由啊!

本來想這麼吐槽的。

「嗯!謝謝你!」但我決定今天一天變得坦率,至少是這一刻。

太陽輕輕摸了摸冬的頭,少女的銀色長發如絲綢一般柔順,散發著蜂蜜般的香味。

「你!你就好好享受吧,我去掃除了!」冬背對太陽,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她拿着一把掃帚飛快地跑上樓了。

難得她今天這麼坦率。

「好!大家今晚不醉不歸!!!」

太陽向眾人舉起酒杯,大家開心地在一起喝酒,吃着絡腮鬍子男帶來的精緻菜品。領主和小鎮上的人們,為太陽送上了祝福。

透過擁擠的人影,有一瞬,我好像看見了粉紅色頭髮的少女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微笑着,對我說著什麼。

聽不見。

聽不見。

聽不見。

雖然聽不見,但看她的口型,大概是在說「生日快樂」吧。

某個客人從我眼前經過,再看的時候,對面就只剩下一張空空的椅子了。

為什麼今年的生日,完全沒有期盼它和以前一樣到來呢?

為什麼即使它到來,也毫無實感呢。

我知道了。

是少了每年都會第一個抱着蛋糕來到我家的你啊。

你在看着嗎?

你在想着嗎?

你是否身在某個地方,和我共同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呢。

這片天空將你我聯繫起來。即使一直灰濛濛地,一直飄着雪花。

好想你啊。今後也請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幸福的樣子。

也請看着冬,她也在努力改變。

你對我們兩人,都很重要啊。

明天見。

「嗯,明天見。」

在偶然路過的風中,好像得到了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