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的日記 其四
新曆五百一十四年日輪月六日 天氣：晴
早上醒來時，我坐在床上發著呆，似乎只要我這麼等下去，就會等到些什麼。
當然，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日輪月的天氣一如既往的炎熱，即使是在早上，也難免讓人覺得沉悶。
無聊地在科亞的大街上走着，與騎士教士平民們擦肩而過，在感受着日炎的威力的同時，我的目光被一個集市所吸引了。
那是一個名為「斯卡羅哈」的集市，我走了進去，竟然發現裡面有賣蜂蜜麵包。
這可算是一個意外之喜了，我興奮地買下了兩個麵包，結果卻發現我自己只能吃下一個。
那我，是為什麼要買兩個呢？
好心情被這個莫名其妙的感覺所破壞了，我還是不明白我到底失去了什麼，又或者，這一切這是我的臆想？
晚上，和那個約定好的人一起去看了煙花大會。
城裡的許多人都來到了這裡，就連那些在遠方牧羊的牧羊人，也暫時離開了他的羊兒。
看着那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看着那五顏六色的光芒，再看看我身邊的人兒，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是不是在某個地方，有我需要做的事情？
回來后，我寫下了今天的日記。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預設好的軌跡前進着，包括我的預感。
今天的日記到此為止。
——
是沒有被敲門聲吵醒的一天。
——咚咚咚。
就在光這麼想着的時候，在嘰嘰喳喳的鳥鳴中，它匆匆忙忙地加入了其中。
「怎麼是你？」
打開門后，看到的卻是熟悉的面孔。
而那身熟悉的衣服，也讓他差點以為現在還在約瑟的那七天中。
陽光照在莉婭的臉上，讓她更加地神采飛揚。
可在看到他之後，莉婭的臉色，卻變得嚴肅了起來，而在那嚴肅中，似乎又又有着另外的什麼？
那是糾結？亦或是，緊張？
她雙手抱胸，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
「怎麼就不能是我？」
「沒什麼……」
「那就快點讓我進去啊！」
「好的抱歉對不起！」
光誇張地鞠了幾個躬，然後讓開，莉婭走進了房間，坐在床沿上。
莉婭感受着硌人的床板，伸手摸了摸被子。
「他們……給你這麼差的房間嗎？」
「沒有吧，我覺得這樣子就挺好了……習慣了，哈哈。」
光也坐在了床邊，但是卻和她有意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過儘管這麼做了，他也還是能聞到，莉婭身上那種淡淡的香味。
「嗯。」
然後就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你來幹什麼？」
「看看我的僕人不行嗎？」
莉婭鼓着臉頰，但臉卻別向了另外一邊。
不知道是不是光的錯覺，他居然覺得莉婭的臉有點紅。
「你一般是不會親自過來的吧？」
「等一下，和我一起去學院見一下我爺爺，他有話要對我們說。」
「卡帕爾院長？」
「嗯，是很重要的內容，他說得很嚴肅——這個是什麼？」
莉婭說完就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日記本，好奇地翻了起來。
「這是那個神秘人留下的日記本。」
她安靜地看着日記，陽光灑在了她那長長的頭髮上。
光看着安靜的她，覺得現在就像是在孤兒院中，午後那悠閑的時光。
「你覺得裡面的「我」是誰？」
「我大概明白是誰，但……」
莉婭也好奇了起來，她把日記本交給光，自己將雙手放在膝蓋上，等着光開口。
「我覺得，那個神秘人是梅莉老師。」
「為什麼？你是怎麼確定的？」
「首先，你看第一日的日記，上面說「我們」來到了科亞，並且「我」去了帽子店、去了公爵家，而梅莉老師她是和伊鈴娜一起回來的，又在早上去「隨便走走」了，這不是和日記的內容很相似嗎？」
「可是這也許只是偶然……」
「那你再看看第二日的。第二日「我們」去了魔法學院，你說伊鈴娜和她是不是一起去了魔法學院？」
「偶然。牽強。狡辯。」
「那還有第三天的，上面說「我們」也去了魔法學院，昨天梅莉老師和伊鈴娜應該也去了那裡呢。」
「那你為什麼不懷疑伊鈴娜？」
看來莉婭對於梅莉老師很信任，這讓光的心裡有些失落。
「你有沒有發現？神秘人是使用土屬性的魔法，但是伊鈴娜是水屬性的，梅莉老師恰恰好是土屬性的。」
「梅莉老師為什麼會這麼做……」
莉婭終於明白光的意思了，種種的偶然，將會指向必然的結果。
她脫掉鞋子，把雙腳都放到了光的床上，雙手抱住大腿，把臉埋進膝蓋和胸之間。
「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這只是我的猜測，也許……」
「嗯……」
「那……我們要出發了嗎？」
她側着頭，獃獃地看着光，卻並未給出答覆。
「你還在想剛才的事情嗎？那只是我的猜測，梅莉老師不一定是神秘人的……」
「不是這件事。」
「那還有別的事情嗎？」
「那個……」
「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商量的，儘管找我就行了，畢竟，我還和你簽訂過那個契約的，對吧？」
一旦提起這個契約，光就會感到莫名其妙的開心。
莉婭看着他那莫名其妙的笑容，終於下了床，穿好鞋，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雙手在身後交織着，眼神也飄忽不定。
「怎麼了？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在糾結了許久后，她終於正視着光的雙眼，說出了她此次前來真正的目的。
「那麼……今晚和我一起去看煙花吧——我只是怕你一個人太孤單了！」
光的笑容凝固了。
打死他也沒有想到，莉婭想說的居然是這個，他可是才答應伊鈴娜一起去的，但是說出來的話……
「怎麼？為什麼不說話了？」
莉婭很快就發現了光的異樣，光感受着她的能將人看穿的視線，話語像是被凍住了，想要開口辯解，卻又無法說出一個字。
「你，是不是有什麼隱瞞着我的？」
事到如今，光覺得只能全盤招出了。
「莉婭大人，實不相瞞，我在第一天就已經接受了伊鈴娜大人的邀請……」
莉婭獃獃地看着他，不過很快地，她就別過了臉，儘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淡。
「啊，是這樣子啊，原來昨天她說的是這個啊。那行吧，你去吧。」
雖然沒有看到她的眼睛，但是光覺得，她心裡現在一定很失望吧，那夾雜在語氣中的落寞，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
「莉婭……」
「我沒事……我們走吧。」
儘管莉婭盡量輕描淡寫地帶過，但是光卻覺得心裡空空的，就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儘管很對不起莉婭，但是他已經答應了伊鈴娜，所以只能這樣子了。
——對不起。
他在心裡對着莉婭說了一句，但是那種空虛的感覺卻又更加強烈了。
「走了，笨蛋。」
光聽着這句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叫過自己「笨蛋」了。
路過花園時，看上去，有一株瑪莎羅似乎都快要枯萎了。
走在路上，光能明顯地感受到莉婭的悶悶不樂。
她把她整個人都封閉了起來，不管光說什麼，她都不理。
「莉婭？」
「……」
「莉婭，你還好嗎？」
「……」
「我們現在就要去見卡帕爾院長嗎？」
「……」
這幅景象在旁人看來應該會很有趣吧，一個少年圍着生氣的少女打轉什麼的。
最後，光使用了最後一招。
「看，蜂蜜麵包！」
「在哪在哪？」
這回莉婭終於是動搖了，她東張西望着，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她狠狠的盯着光看，眼神中的幽怨比起以往的疊加起來還要強。
「我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和我這種人一起去看煙花什麼的……」
「嗯，很重要。因為你是我重要的僕人，我不能讓僕人一個人寂寞——可沒想到你這傢伙居然……」
光心裡稍微還是有些高興的，雖然還是僕人，但是至少是重要的僕人……
「你和伊鈴娜去的話，我應該就自己一個人了……不，我應該不會去了吧……」
莉婭嘟囔着，雙手交織在胸前，眼睛盯着地面看着。
「你不和梅莉老師一起去嗎？」
「不想……」
到了這裡，光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於是兩人又沉默了起來。
為什麼不想呢？
為什麼非要和自己去呢？
好在這段尷尬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梅莉和伊鈴娜的到來打破了它。
「呦，勇者，莉婭！」
「小莉婭，光，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要去學院，你們呢？」
「一樣一樣——不過這次就不一起走了，我們還有點事，是吧，老師？」
光看向梅莉，她果然點了點頭。
這太讓人在意了，但是他也不能問太多，於是只好向她們告別。
「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可是伊鈴娜卻走了過來，在光的耳邊說：
「勇者，別忘了，今晚和我一起去看煙花哦。」
這句話就像是刀子一樣，直接扎進了莉婭的心裡，她捂着胸口，恨恨地說：
「真是傻瓜，居然邀請一個笨蛋去看煙花！」
「可是你沒有哦——你一定是邀請瞭然后被拒絕了吧？」
伊鈴娜挑挑眉，似乎是為了宣誓主權，還故意地往光那邊靠了靠。
「可惡，你這傢伙！」
情況一發不可收拾，她們兩個人開始對視起來，眼神充滿了攻擊性。
「你以為他是誰啊，還不是一個笨蛋，要是本小姐想讓他不去，他還不是乖乖不去？」
「哦？那你倒是說啊，看看勇者是怎麼回答你的？」
糟糕，戰火似乎是蔓延到自己這邊來了。
伊鈴娜和莉婭同時盯着光看。
「你說，你去不去？和誰去？」
「勇者，不要怕！」
光緊張得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說呀！」
「快說啊！」
光吞了一口口水，下定了決心。
他先是看向莉婭，然後用他自認為充滿歉意的語氣說：
「抱歉，莉婭……我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因為我已經答應伊鈴娜了，所以……」
然後他又轉向伊鈴娜。
「我今晚和你一起去——這是約定好了的。」
伊鈴娜就像是勝利者一樣看着莉婭，莉婭抬頭看着她時，覺得自己已經小了她一個個頭。
莫名其妙的羞恥感湧上了莉婭的心頭，她猛地推開光，大喊着然後跑掉了。
「你這個大笨蛋！」
光無奈地笑笑，說：
「抱歉，我先去找莉婭了，晚上見。」
然後就跑上了莉婭逃跑的道路。
此時的天上稍微有了些烏雲。
等到光追上莉婭的時候，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你怎麼樣？」
「我很好呀。」
莉婭微笑着回答他。
「你說謊。」
「我怎麼說謊了，我心情很好哦，你看我都笑着呢。」
「……」
莉婭還是那幅笑嘻嘻的樣子，彷彿剛才的事情就沒有發生過。
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想要開口也不行，但是沉默又會覺得很奇怪。
好在這段路並不是很長。
這一次他們見面的地方不是院長的房間了，而是鐘樓下的地下室。
這裡是皇家高級魔法學院的機密圖書館，擁有整個亞徳大陸上最大的藏書量，在這其中，當然也少不了關於始祖的書籍。
這次把他們二人叫來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院長思考了一整天，到底應該如何向孫女說出這件事，在今天，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昏暗的圖書館中，他們圍坐在一張桌子邊。
空氣乾燥且充滿了舊書的味道，微弱的燭光照亮了桌子，以及他們三人的臉，而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本莎草紙裝訂而成的舊書。
「這就是我要和你們說的事情了。」
「是這本書嗎？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可以。」
得到允許后，莉婭伸手拿起了這本書，然後皺了皺眉。
書的封面畫著尤里烏斯之翼，紙張已經發黃，聞起來很奇怪。
莉婭翻開了第一頁。
發舊的書頁上，書寫着現在早已廢棄不用的古語。
莉婭接着翻了兩三頁，然後就把它遞給了卡帕爾院長。
「看不懂是嗎？我來給你們解釋吧。」
院長說著就翻回了封面。
「你們知道這個圖案是什麼嗎？」
「尤里烏斯之翼。」
對於這個問題，光最具有話語權，畢竟，他的手上，可就有着一個它。
「是的，每個精靈都擁有的印記，但，你的稍微不太一樣。」
院長說著的時候，他的精靈瑪莎莉就飛落在桌子上，在燭光下默默地伸出了右手。
昏暗的燭光給印記增添了朦朧的美，眾人的目光被它吸引住了。
在寂靜中，他們卻彷彿聽到了它的低語。
那是……跨越了五百年的吟唱。
光也伸出右手，兩個印記一同出現在燭光下。
瑪莎莉手背上的，是僅有四個菱形的「尤里烏斯之翼」，而光右手上的，才是完全的它。
大家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光才打破了這份沉默。
「這麼說，我確實是精靈嗎？」
「不……毫無疑問你並不是，你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問題也就出現在這裡了……」
「問題就是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和我簽訂契約？」
莉婭接上。
「是的，你們應該都知道始祖的故事嗎？」
每一位亞徳大陸的居民，都被始祖的故事所環繞着。
它存在於母親的低語中，存在於教會的禱告中，存在於與她息息相關的這個魔法世界中……
始祖達米婭，這是一個偉大的名字。
她通過某種途徑擁有了渾沌魔法，將其分為六系贈予整個大陸的人，同時還創立了契約魔法，並沿用至今。
「所以，我和始祖有什麼關係嗎？」
「我們今天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院長說著就翻開了書，翻到了某一頁上。
那上面是一個六芒星，像是一個古老的魔法陣。
「你們一定以為這是一個魔法陣吧？不，其實這是一個魔法元素表——土火風水光暗分別位於六個角上，中間的則是它們的本源屬性渾沌。」
院長撫摸着他的鬍子，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看着這個圖案。
光和莉婭再次沉默，因為他們猜不透院長到底要說什麼。
突然，院長抬起了頭，盯着光，然後說出了光意想不到的話。
「少年，你——能夠使用六系魔法對吧？」
光愣住了，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告訴他的。
雖然很驚訝，但是直覺告訴光，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手上的它代表着什麼嗎？」
說完，院長對着目瞪口呆的光眨了眨眼。
「不知道……」
「看吧。」
在院長說話的時候，他的精靈一直躲在黑暗處觀察着光。
院長把那本書翻到了下一頁，上面是和光手上一模一樣的圖案。
「在現有的記載中，唯有始祖的精靈尤里烏斯，右手的印記是完全的「尤里烏斯之翼」。」
「也就是說，我是……和尤里烏斯一類的存在嗎？」
「所以……」
莉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顫抖着開了口。
「是的，精靈可以傳承主人使用的魔法。」
光明白了卡帕爾院長的意思。
五百年前，始祖達米婭將渾沌分為六系，使得部分人可以使用六系中的一系魔法。
每一個精靈都可以使用主人所能使用的魔法——換言之就是主人將其魔法分予它。
而他，光，能使用六系的魔法，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莉婭，肯定也能使用六系的魔法。
不，並不只是這樣子。
反向思考一下，既然渾沌能分為六系魔法，那麼六系魔法的綜合其實就是渾沌了。
也就是說，她是渾沌魔法的擁有者。
「你們應該明白了吧？」
「是的……這麼說，我擁有的……其實是渾沌屬性嗎？」
那平穩的燭火顫抖了一下。
還沒等院長開口，她就開始了自言自語。
「不可能的……我不應該是風屬性的嗎？」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后，她才恢復了正常，但眼睛裡還是充滿了不可置信。
「為什麼……是我呢？」
「不知道，沒人知道，可能連始祖本人都不知道。」
「是命運吧。」
光覺得似乎有一雙大手在背後推動着他，讓他說出了這一句話。
然而這一切確實只能先用命運來解釋了，要不然，他為什麼可以簽訂契約呢？莉婭為什麼會擁有渾沌魔法呢？
又或者說，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還未發現的聯繫。
「是啊，少年，說得不錯，或許用命運來解釋才是最合理的。」
「那麼莉婭最近又用不出魔法了是怎麼回事？」
第一次失去魔力，一定是因為受到了渾沌的吸引，導致原有的風屬性被抑制了。
那麼這一次不是已經找回了嗎？為什麼還會出現這樣子的情況？
「我猜，是魔法紊亂。體內的渾沌屬性和風屬性相互干擾，從而……」
光擔心地看向莉婭那邊，她還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那要怎麼樣才能解決呢？」
「也許過段時間就會解除了吧，但至少可以肯定，它和那個偷走神杖的傢伙無關了。」
就在這時，莉婭終於抬起頭來了。
「我不知道。」
她的臉被燭光照成了橘紅色，瞳孔中可以看到微弱的的火苗閃爍着。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光很清楚。
她的不明白不只只是在思考是否接受自己擁有渾沌魔法這一事實，而且考慮到應該背負上的責任。
並不是誰都有能力正視強加到自己身上的壓力。
五百年後再次出現的渾沌屬性，一旦公開的話一定會激起軒然大波的吧。
又或者，她只是單純地在疑惑着，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麼？
光看着她的側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要是那件事再次發生該怎麼辦……
光的腦海里閃過了這句話。
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想，也不知道以前的那件事是是什麼。
「哎呀小莉婭不要想太多了來讓爺爺抱抱安慰安慰你吧——哎呦！」
突然，院長向莉婭這邊撲了過來，但是被莉婭靈巧地躲開了。
嚴肅的氣氛被緩和了許多。
光在旁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們。
臨走前，院長又交代了好幾件事。
像是什麼不要說出去啊、不要壓力太大什麼的一類的事情。
之後他們就離開了學院。
「你……在想什麼呢？」
「……」
他們走在街道的陰影下，但是莉婭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被曬焉了的葉子一樣，低着頭沒精打採的。
鐵匠鋪噹噹的打鐵聲、商行里的討價還價聲，又或者是冒險者們的聊天，全都隔絕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但好在，光的聲音還能被她注意到。
「你……還在想剛才那件事嗎？」
「沒有。」
「你有。」
「沒有。」
「別想太多了，大家不都會使用魔法的嗎？也沒規定只有你要去做什麼吧。」
「嗯。」
莉婭低着頭思考着，然而在光看來，那更像是迷茫，就像是初生的小鹿，它面對着的，卻是漆黑的森林。
得想個辦法。
回到宅邸前，他們路過了一個小集市。
這是一個名為「斯卡羅哈」的小小集市，只販賣其它國家的物品。
光拉着莉婭走了進去。
「喂！你幹什麼？！你這笨蛋！」
「你進去走一走，心情會更好的！」
莉婭就這麼被光強行拉着進去了。
光帶着莉婭，穿行於商人以及其它居民之間。
被他這麼帶着的時候，莉婭忍不住看了幾眼光，像是想到了什麼。
似乎，在她的心中，剛才的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笨蛋，帶錢了嗎？我們去那邊。」
莉婭指的是一家賣蜂蜜麵包的店。
「你這麼喜歡蜂蜜麵包嗎？」
「主人命令你去做的事情，僕人可以反對嗎？」
從她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她的心情也好轉了些，光鬆了一口氣，也就乖乖地走了過去。
莉婭看着他的背影發起了呆。
「真是的，居然這種地方都有賣蜂蜜麵包，約瑟這得是多出名……」
他一邊嘟囔着，一邊尋找蜂蜜麵包的蹤跡。
雖說招牌上寫着「蜂蜜麵包」，但是並非店裡所有的商品都是蜂蜜麵包。
光在一大群麵包中努力尋找着蜂蜜麵包的影子，很快的，他就發現了最後的兩個。
他先拿起了一個，然後在他抓住第二個的時候，它也被另外一隻手抓住了。
光抬起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偷走神杖的神秘人。
這也太巧了吧？
由於帽子的阻擋，光並不能看見神秘人的臉色——不過想必是不太好吧。
那神秘人一看見他，立馬就放下手中的麵包，跑進了路過的人群中。
集市中的人太多了，光一不小心就跟丟了。
當他想要放棄的時候，旁邊的小巷子傳來了莉婭的呼喚。
「光，快過來！」
等到他去到那狹窄的巷子后，卻發現神秘人已經被五花大綁着了，而旁邊是得意的莉婭。
「你是怎麼做到的？」
「他被我絆倒了，然後旁邊有繩子，我就順勢把他綁住了。」
「幹得好！」
「主人不需要僕人的表揚啦！」
話是這麼說，但她看上去還是很高興的。
光走到神秘人的旁邊，端詳起他來。
依舊是那身長袍，兜帽把大半個頭部都遮住了，上面沾着許多灰塵——大概是摔倒的時候沾上的。
「你為什麼要給我日記本？」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為什麼要偷走神杖？」
回答光的只有搖頭。
「你在日記裡面寫的「還有四天」是什麼意思？」
神秘人仍然是輕輕地搖頭。
「光，他該不會是啞巴吧？」
「你還記得我那天和你說的什麼嗎？也許她是不想讓我們看出她的身份。」
「我還是不太相信……」
光在和莉婭說話的時候，神秘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是在觀察他們。
「你到底是誰？你的出現和莉婭的頭痛有關係嗎？」
這一次，神秘人乾脆連搖頭不搖了，只是坐在地上，看着空無一人的方向，就像是在發獃。
「那麼，你的真面目就由我來揭露吧。」
說完，光蹲了下去，顫抖着捏住了神秘人的帽沿。
而神秘人也沒有反抗，只是安靜地等待着。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待着什麼。
這一天終於來了。
心砰砰直跳，右手的顫抖帶動了全身，周圍嘈雜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
這個帽子下遮擋着的，到底是不是梅莉老師呢？
如果是的話，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呢？
但，萬一她不是梅莉老師呢？
光下定決心后，就顫抖着想要把帽沿往上提。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的莉婭慘叫一聲，就那麼跪了下去。
這該死的頭痛來得太不合時宜了。
光的大部分心思全被那邊吸引過去了。
就在這時，神秘人身上綁着的繩子突然全部滑落，光反應過來的時候，神秘人已經站了起來，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等到他坐起來時，神秘人已經逃跑了。
後面是痛苦地捂着頭的莉婭，身前是一條已經被切斷了的繩子。
「莉婭，你怎麼樣？」
「好很多了……他一走，頭痛就好了很多……」
而後，他們發現地上多了一把還沒融化的冰刀。
這一定是由水魔法製作而成的吧？
但……神秘人不是土系的魔法使嗎？
光對着繩子發了一會兒呆后，乾脆扔掉了繩子，看着藍藍的天空發獃。
這是他和神秘人接觸得最近的一次，明明都要揭開他的真面目了，沒想到莉婭又頭痛了……
他到底是誰呢？
是不是他對莉婭做了什麼？
真的是因為接近了他，所以莉婭才會頭痛的嗎？
這一切都無從得知。
也許，他們真的要等到日記上所說的那一天，才能得知一切的真相？
之後，他們踏上了回家的路。
順帶一提，他們還是買到了那兩個蜂蜜麵包。
在度過了一段無聊的時光后，時間總算來到了晚上。
夜晚比白日多出了幾分清涼，漆黑的夜空中，沒有看到半片的雲，那些城堡前的瑪莎羅，也一如既往地綻放着。
光提前在大門處等待着伊鈴娜，明明伊鈴娜應該會出現在他的前面，但他的眼睛卻時不時地望向了城堡的上方。
「勇者！讓你久等了！」
月光下，伊鈴娜的臉微微紅着，慢慢地走到了光的身邊。
儘管她還是穿着一身魔女的袍子，但這絲毫不會削弱她的魅力。
「那我們走吧？」
「嗯，走吧！」
「你的精靈呢？」
「當然不可能讓她跟過來啦~」
皎月當空，夜空雖然漆黑，卻又澄澈，再過不久，就會有無數顏色的煙花，綻放在其中。
莉婭站在房間的窗戶邊，盯着他們的離去背影，牙關咬得緊緊的，眼神中充滿了幽怨。
過了一會兒，梅莉也獨自離開了。
莉婭一直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地板，一會兒又看看房門。
到了最後，處於一種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理由，她還是獨自出發了。
光和伊鈴娜的「約會」並不順利。
心跳得飛快，就好像是在催促着他，但在一路上，他卻紅着臉不敢說話。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想着一定要在今晚問問伊鈴娜她是不是那個「星辰魔女」，但是真的來到這個時候時，卻又覺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內心有一個顧慮。
如果伊鈴娜真的是「星辰魔女」，那又怎麼樣呢？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自己心裡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呢？僅僅是想要知道她的身份嗎？
伊鈴娜這邊的情況並不比光好了多少。
因為是第一次和光一起，所以她臉紅的程度並不比光好多少。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們顯得特別奇怪。
煙花大會的周邊有許許多多的店鋪，人潮經過又離開，顯得繁華而熱鬧。
貴族帶着護衛，鐵匠放下了手頭的工作，騎士們脫下了盔甲，魔法使們也從天上降落……
無論地位，這裡聚集了許多科亞的居民，就連那在遠方的牧羊人，也在今晚趕來。
「那個……伊鈴娜？」
「是！我在！」
「你很緊張嗎？」
「老實說，是有一點，因為這是第一次和勇者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和莉婭一起走着的時候會覺得很輕鬆，但是和伊鈴娜時就變得很奇怪。
「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光沒有聽到她後面這句話，他現在也很緊張，手都有點顫抖。
就在這時，他們路過了一個賣帽子的店鋪。
光不自覺地看向了伊鈴娜的頭頂。
「你不是魔女嗎？怎麼沒戴帽子？」
「帽子被一個小偷偷走了……現在還沒買。」
「我們進去看看吧？」
這家店比起他們第一天去的帽子店還要大了許多，價格也便宜了不只一點點。
光鬆了一口氣。
「哇，這裡的帽子好多！勇者，我們來這邊看看！」
光跟在伊鈴娜後面看着，店裡很暖和，所以當他看着伊鈴娜的側臉時，也覺得自己的臉燙燙的。
「勇者，這頂怎麼樣？！」
他轉過頭，伊鈴娜拿起了一頂紫色的帽子，在尖尖的帽頂，還懸掛着一個六芒星，她把它戴在頭上，轉向光。
被帽沿遮擋着，所以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伊鈴娜自己很清楚，那一定是高興的笑容。
似乎是在高聲歌頌什麼，光的心跳得更快了。
「很……很好，很適合你。」
聽到他這句話，伊鈴娜把帽子摘了下來，抱在胸前，看向一邊的其它帽子。
魔法礦石的光芒很柔和，可光卻一直不敢看着伊鈴娜的臉。
時間似乎變慢了，身處這柔和的世界中，身體也變得溫暖無比。
「你……喜歡這頂帽子嗎？」
「嗯，喜歡哦……」
「那把它給我。」
光伸出顫抖着的手接過了伊鈴娜遞過來的帽子，背過身，說：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還錢。」
「嗯。」
伊鈴娜看着光的離去，不自覺地摸了摸臉。
「哎呦……好燙……」
她笑了起來，之後卻又突然捂住了臉。
光拿着帽子走向老闆，在還錢的時候，他用餘光看到了一頂和第一日莉婭看中的很像的帽子，於是不假思索地就順便把它買了下來。
當然，買完后他就立即放進了次元口袋裡。
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賊啊……
光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買下這頂帽子的時候，感到內心再次被那種溫暖的感覺充滿了。
「送你了。」
光把帽子遞給伊鈴娜，伊鈴娜接過後則是直接也放進了次元口袋裡。
「怎麼，你不戴上嗎？」
「因為是勇者送給我的，所以我捨不得戴……」
「是……是嗎？」
說完這話，他們兩個又恢復到了一開始的狀態。
這時，光愣住了。
些許的不好的預感纏繞上了他的心。
是莫名其妙就出現的感覺，明明沒有任何事情的發生——可它就是出現了。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卻能讓他很不舒服。
「勇者，你怎麼了？」
光狠狠地搖了搖頭，想要拋開這種感覺。
「沒什麼，我們走吧。」
然而不管他怎麼自我安慰，那種感覺確實已經紮根進入了他的心中，並且慢慢地生根發芽……
他們漫無目的地逛着，本應該將心思放在伊鈴娜這邊的，但是光卻越來越在意它。
它就好像是在暗示着，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勇者？」
沒有回應。
「勇者？！」
「是！我在！」
「你在想什麼嗎？」
「沒有啊……」
儘管他這麼說，伊鈴娜卻不太相信，但是她也沒有再說什麼。
「那個，我知道一個地方，很適合看煙花，我們去那裡吧？」
「你對這一帶的路很熟悉嗎？」
「當然了，我可以帶你走遍科亞的每一條大街小巷呢。」
在穿過一片小樹林后，伊鈴娜把他帶到了一個小山坡上。
這裡果然是看煙花的極佳地點，因為要穿過偏僻的小樹林，所以根本沒有人會來到這裡。
伊鈴娜直接在草地上坐了下去，光坐在了她的旁邊，然後盯着山坡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發獃。
那些人們好像只是一隻只的螞蟻，而他們則是這個俯瞰這個世界的人類。
伊鈴娜沒有看他，而也是看着山坡下的人 ，隨手拔起了地上的蒲公英，將它放到嘴邊，輕輕一吹，那些小小的種子就飄向了遠方。
天上的明月依舊明亮，一陣陣的吹過來，吹動了伊鈴娜的發梢，也吹動了光的心。
周圍能清晰地聽見各種昆蟲們的鳴叫。
伊鈴娜用另外一隻手撩了一下頭髮。
「那個啊——！」
剎那間，就在光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那份預感卻已經似乎落實了，變成了難以言喻的心慌。
光的後背開始滲出了冷汗。
本應該是如此放鬆的環境，他卻緊張得要命——可是，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心慌。
這時，天上綻放出絢麗的煙花，打破了寂靜，推動了時間的流動。
伊鈴娜的半邊臉映上了五顏六色的光芒。
「我從小就很喜歡來這裡。」
「嗯。」
「每一年的煙花大會，我都會來這裡看，每一次都是一個人……」
「嗯。」
「我喜歡偷偷掙脫大人的手，然後就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裡，這裡似乎除了我，還沒有人來過……」
「這裡讓人感覺很舒服……」
「是啊，很舒服……這裡就是我的世界，只有我能來到這裡。」
光的大腿開始顫抖起來，並非是因為和伊鈴娜在一起而緊張，而是因為那該死的心慌。
「勇者。」
「嗯。」
「我喜歡你。」
「嗯——嗯？！」
剎那間，驚愕壓過了緊張。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樣，風停止了吹動，小草也不再搖晃，昆蟲的歌聲也戛然而止。
光看向伊鈴娜，看到了她那如寶石般的雙眼。
那眼中的堅定，絲毫不像是開玩笑的。
他感到臉頰發燙，顫抖着開了口。
「真……真的嗎？」
「我從兩年前被你救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你。」
光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說不出。
心高歌着，舞動着。
真奇怪，自己居然同時處於兩種狀態下。
光徹底亂了。
心中的感覺很奇怪，是驚訝、心動、或者是什麼？
還是它們的混合？
剎那間，他看着伊鈴娜，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星辰魔女」。
但是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伊鈴娜再次開口了。
「但是，我已經知道了，你並不喜歡我。」
「你說什麼？」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想別的事情吧？」
「抱歉，很明顯嗎？」
光低下了頭。
「你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卻還要說出來嗎？」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啊，至少，我好好地傳達出來了，那樣子的話，至少我不會後悔……」
伊鈴娜的肩頭一顫一顫的。
她突然站了起來。
「勇者，站起來。」
光一隻手撐着地，跟着她站了起來。
「看着我，勇者。」
光費了好大力氣才抬起了頭，努力地和她對上眼光。
她的眼眸澄凈清澈，沒有絲毫的雜質。
她居然笑了。
「你，一定在糾結什麼吧？」
光懷着羞愧的心點了點頭。
「你想要變得後悔嗎？」
光搖了搖頭。
「那麼，轉過去，勇者。」
光聽從她，慢慢地轉過身去。
「！」
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後背貼上了溫暖而柔軟的身體。
「就一下，好嗎？」
光沒有回答。
短短的一會兒后，伊鈴娜放開了他，他能感受到後背殘留着的溫暖，但正如脫了線的風箏般，它很快就消散了。
「是和莉婭有關的嗎？」
「！」
他突然察覺到了什麼。
如果說這份心慌，不是因為自己而產生的呢？
他感到右手的那個符文處微微刺痛着。
這個世界上，能和他產生如此強大的聯繫的人，只有一個人。
是不是她出了什麼事呢？
「啊！對，是她！對！」
受到心慌和伊鈴娜表白帶來的雙重壓迫，光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
「真是羨慕她呢……如果你有什麼內心想要做的事情，就趕緊去吧！你這個笨蛋勇者！怪不得她老是叫你笨蛋！」
「那……那你呢？」
「快走啊！你看看我，不是已經很好地傳達給你了嗎？連我都這樣子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去啊！快去啊！別讓我看不起你，勇者！」
這時的伊鈴娜說話已經帶着哭腔了。
「好」還沒說出口，光就被伊鈴娜狠狠地推了一把後背，踉蹌着向前跑去。
「快去啊！」
伊鈴娜看着光的背影大喊着。
「謝謝你！伊鈴娜！」
回答她的是她最不想聽見的回答。
等到光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后，她又坐了下去，這時的眼淚已經忍不住了，嘩嘩地流過了她的臉龐，滴落到草葉上。
「！」
突然，一頂魔女帽扣在了她的頭上。
她驚訝地看了過去。
梅莉在她的旁邊無聲地坐了下去。
「煙花真漂亮呢。」
「是啊，梅莉老師……」
伊鈴娜這麼說著，靠到了梅莉老師的肩膀上。
「伊鈴娜，我有點話想對你說……」
梅莉老師臉紅着開口了。
此時，天上恰好綻開了第二輪的煙花。
在光和伊鈴娜離開之後，莉婭也來到了這邊。
莉婭在路上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光和伊鈴娜曾經進入過的帽子店。
莉婭看到了櫥窗里的那頂帽子，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頂黑色的魔女帽，帽檐是白色的，長長的尖角上還纏繞着藍色的絲帶——倘若給自己戴上去的話，一定很適合吧。
它很像自己第一天在帽子店裡看上的那一頂。
但她卻遲遲不想去買下它，是說不清的感覺讓她放棄了。
之後，她繼續前進着。
可是一路上，莉婭還是很在意那頂帽子，她時不時地就想要回頭，糾結着向前走。
越靠近燃放煙花的地方，人就越多。
莉婭看着別人，覺得有些孤單，就連那常常孤身一人的牧羊人，身邊也有一個可愛的女孩。
全怪那個笨蛋！
「哎呦！」
「小姑娘，別站在中間礙事！」
高壯的鐵匠撞到了莉婭，她看着鐵匠那因醉酒而紅彤彤的臉頰，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害怕——於是她乾脆繞進了一條深巷裡，站在這裡就不會擋到別人了。
這是一條能容納一架馬車勉強通過的巷子，由於兩邊都是低矮的平房，因此月光也還能照進去。
果然，還是這種地方適合現在的自己。
莉婭抬頭看着月亮，突然就想起來第一天她和光剛剛見面時的那個月夜。
她記得，那天的月亮也是很亮呢。而且就在那天，她遇見了在河邊啜泣着的光。
而第二個月夜……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光面前哭了起來，還向他說了許多心事，露出了柔弱的一面。
想到這兒，莉婭伸手摸了摸臉。
自己笑起來了……
那時為什麼會在他面前哭着呢？明明他只是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傢伙……
那一定是因為，在那時，儘管喪失了關於他的記憶，但那件事還是給自己留下了影響吧。
是啊，他就是……
在不經意間，第一輪煙花在空中綻放開來。
莉婭伸手把脖子上的四葉草吊墜摘了下來，然後用右手緊緊握住。
只可惜，他現在和伊鈴娜在一起。
兩個人現在會在幹什麼呢？
而就在這時，巷子里似乎變冷了些。
「老大，這個好像不錯呢。」
「嘿嘿嘿，這個我要了，你們往後靠靠。」
「是，老大說的是。」
「老大今天賺大了啊！」
聽到了不懷好意的聲音，莉婭趕緊把目光從月亮身上收了回來，然後環顧四周，發現她的左右兩邊各有兩個冒險者，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一步步地朝着莉婭逼近。
「你們想要幹什麼？！」
由於害怕，莉婭的話語中多了幾分顫抖。
「想幹什麼？當然是想讓美女賞個臉，來和大爺我玩一玩啦。」
冒險者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干盡雞鳴狗盜之事的敗類。
一個應該是這幫冒險者的老大的人開口了，他猥瑣地笑着，並上下打量莉婭。
莉婭被他那眼光看得有些噁心。
「你們想幹什麼？！」
「美女，你誤會了，我可沒有那種意思，只是哥們幾個今晚挺無聊的，想邀請你一起看煙花呀！」
莉婭本來想使用魔法的，但是她等到快要伸出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現在處於紊亂狀態，根本使用不了任何魔法。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光能找到她。
可是，這可能嗎？
光現在可是和伊鈴娜在一起看煙花，怎麼可能知道自己這邊出現了什麼狀況呢？
光能在現在找到她，也許是萬分之一的概率吧？
但是莉婭除此之外卻別無他法。
又有誰會聽到，深深的巷子里的呼救呢？
你這個笨蛋……
快點出現吧！
這時候，莉婭突然發現，自己是何等的想念他。
於是，她一邊應付着這幾個混混，拖延着時間，一邊心裡祈禱着。
祈禱着，那幾乎為零的概率。
在莉婭這麼想着的時候，右手攥得更緊了。
光在路上狂奔着，涼爽的夜風吹過他的臉頰，卻無法平靜他那焦急的心。
他內心的慌亂被無限地放大了。
他可以斷定，莉婭一定出了什麼事。
同時，他又十分感激伊鈴娜。
是啊，是她給了他面對的力量。
光懷着滿滿的愧疚，在心裡向她道歉。
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動用自己最大的感知，儘力奔跑着。
他並不知道莉婭在哪，但是這份感覺控制着他的身體，使他自動跑向莉婭。
這是最原始的、主人對精靈的呼喚。
從簽下契約的第一天開始，這種羈絆就成為了他血脈中的一部分。
此時，圓月似乎暗淡了些。
周圍的人還是在有說有笑着。
「等着我，莉婭……」
他一邊念叨着，一邊全力奔跑。
在旁人看來，他大概會是個傻子吧。
要不然，就是被心愛的女人拋棄了的可憐傢伙。
小巷中，莉婭仍然和那幾個冒險者對峙着。
說起來現在這樣子都是自己自作孽吧，什麼地方不去偏偏來這種小巷子，這不是自尋死路么？
他們早就看穿了莉婭的虛張聲勢，於是乾脆撕破了臉皮，想要直接對她動手。
為首的冒險者一步步向莉婭走近，然後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
「美女，不用說這麼多了。你要是今晚好好伺候我，我保證讓你舒舒服服的！」
「老大，你爽完了可得讓我爽一爽哈！」
啪——！
莉婭毫不猶豫地就甩了一個巴掌在他的臉上。
她的手還是在顫抖着，明明被打的是對方，她的手卻也火辣辣地疼着。
光，快點來吧！
光，就像你之前救下我那樣子……
「你這婊子，竟然敢打我！？」
冒險者老大一手摸着自己的臉，一手高高地揚起。
他臉部猙獰，大吼着。
莉婭雙眼緊閉，她從來沒有一次如此希望看到某個人。
「光——！」
現實世界中的十秒似乎在她的感知中被放大了數千倍，莉婭在煎熬的同時，卻感到了一絲疑惑。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莉婭試着睜開了雙眼。
冒險者老大的手被另外一隻手抓住了。
「找……找到你了……」
光喘着氣，肩膀微微顫抖着，他轉過頭，給了莉婭一個微笑。
眼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看到光，莉婭只覺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她的心臟高鳴起來，全身顫抖着，甚至覺得頭暈暈的。
「你這小子，搞什麼英雄救美？！」
聽到他這句話，光毫不猶豫地把對方的手扭了過去。
「痛痛痛死我了！兄弟們給我上！」
光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把他踹開，然後拔出了佩劍。
這幾個不入流的冒險者一看到他的劍，立馬就慫了。
「老大，我們還是快逃吧！」
「你們這幫廢物！我們快走！」
冒險者老大朝着手下們吼了兩句，然後就和他們一起逃走了。
莉婭看着這一幕，突然感到它好像與之前的某一幕重合了。
是啊，眼前的這一幕，不就是……
「莉婭？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剛才他們沒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我們走吧。」
莉婭率先走向小巷的另外一個沒人的出口，她現在頭暈暈的，甚至顧不上詢問光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自己之前到底是在在意什麼呢？
走出巷子，莉婭感到頭上多出了什柔軟的東西。她試着把頭上的東西拿了下來，驚訝地發現居然是之前的那頂魔法帽。
莉婭轉過頭，把帽子抱在胸前，直直地看着地面。
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還好趕上了——送你的，我看它和那天見到的帽子挺像的。」
莉婭感到自己的心跳動得更快了。
臉頰越來越燙，一種奇特的感覺充滿了莉婭整個心中，心臟依舊跳得飛快。
這時，第三輪煙花飛上了天空。
煙花在空中爆炸時，綻放出絢麗的火花。而伴隨着的，還有那首《愛之萌芽》。
小小的種子已經破土而出。
兩個名稱突然出現在莉婭的腦海中，她抬起頭，眼中映出了綻放時的煙花那五顏六色的光芒。
在這一陣陣的煙花聲中，她的心中一直默念着一個名字。
光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感到很慶幸。
看來那陣心慌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果然，他和莉婭的羈絆還是很深的。
那個小小的契約，連接起了他們二人。
而伴隨着慶幸的，還有猛烈的心跳。
總覺得，現在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
就如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情一樣……
光想要對莉婭說些什麼，但是又突然不敢看她了。
儘管如此，他依舊覺得心裡很暖和，略微的尷尬和緊張並不能冷卻它。
「既然你沒事了，要不要去走走？」
「你不用回去伊鈴娜那邊嗎？」
「不用了……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於是，兩個人臉紅着，邁出了第一步。
在那之後，他們又散了一會兒步，然後就回到了公爵的宅邸。
回去的路上，光總覺得月亮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回到公爵的宅邸后，光並沒有見到伊鈴娜。
他回到房間，翻開了日記本。
那種溫暖的感覺還沒有散去，卻一點點被其他的感覺所替代。
在燭光中，光仔細地看了日記后，總結出了以下內容。
第一，裡面說「我們」今天去了斯卡羅哈集市——這點毋庸置疑，畢竟今天早上他們剛抓到過神秘人。
第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裡面說「我」和另外一個人去看了煙花大會。
如果說按照「梅莉是神秘人」的思路來推斷的話，那麼這點顯然是無法上證明的。
那把冰刀是如何產生的呢？
使用水魔法的魔法使？
這一點又和「神秘人是土系魔法使」相矛盾。
等等……
今晚伊鈴娜不是和自己一起去看了煙花大會嗎？而且她又是使用水魔法的魔女……
但梅莉老師呢？她使用的是土系魔法。
她們兩個人和神秘人有什麼關係？
還是根本沒有關係？
想到最後，光也還是想不出什麼，於是他合上日記本，熄滅了蠟燭，躺到了床上。
然而一閉上眼，眼前的虛空中就會浮現出莉婭的身影。
在逐漸變快的心跳中，他又想起了今晚的伊鈴娜。
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拒絕她呢？據她所說，自己並不是那麼想的，她又是如何斷定的呢？
那麼自己是在想什麼呢？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一種生物啊，明明是自己完全搞不懂的事情，在別人看來卻是很簡單的。
然而不管怎麼樣，光並不會後悔。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子的話，就無法救下莉婭。
現在可能唯一的遺憾就是關於「星辰魔女」的身份了吧。
不，也許從頭到尾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許，當年的她在離開約瑟后，就已經去了自己不知道的某個地方了。
也許，她會把那年的事情作為回憶封存起來，然後為了美好的明天而生活下去——而不是拘泥於往事中。
是啊，自己也應該如此。
失去的，就讓它失去吧。
光回味着這種失落，翻了個身。
窗外，兩個人趁着夜色離開了公爵的宅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