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1894年,賽里維斯的寒潮比我想象中要來得早得多,雖然現在才10月份,但我已經穿上了你給我做的那件大衣了,就是那個特別粗糙的那一件,該死,這玩意完全沒辦法抵禦寒流,所以我不得不喝點烈酒好讓自己的身子變得溫暖一些,不要總是說我在喝酒,如果我不喝的話,下次回家的,就是帶着十字架的神父和裝着我這個可憐老頭的棺材了。

滿頭白髮的保安寫到這裡,又拿起地上放着的烈酒,猛地給自己灌一大口,火燒般的體驗叢口腔到喉嚨再到整個體內,火熱的感覺遍布全身,也許脫光全身上下的衣服在這裡熱舞也不會感到絲毫的寒冷,前提是不會被警察帶走。

他匆匆忙忙的寫完了書信,然後仔仔細細的摺疊好放進大衣口袋裡,他每個星期都會給自己遠在鄉下的妻子寫上一封信來說明自己近期的狀況,十年前,他離開家前對着妻子信心滿滿的說自己要在大城市干出一番大事業來,十年過去了,他也只是個最普通的保安而已。

拿着普通的工資,乾著普通的活,白天坐在房子里着窗外人來人往的景象發獃,夜晚下班帶着錢去酒館和幾個酒友聊天吹牛,月底再將剩下的錢寄給妻子,生活雖然不富裕,但也十分悠閑。

年邁的保安猛幹完一瓶烈酒,呼出一口熱氣,現在已經是十一點了,自己也就是一個給普通旅館看門的工作,如果再沒有客人來自己要不提前下班算了。

藏污納垢的貧民區里的旅館,來的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正當保安這麼想着,準備給自己再開一瓶烈酒好熬過這能凍死人的夜晚時,一輛疾馳的馬車在旅館的大門停下。

有客人來了!

保安立馬從椅子上坐起來,順帶把剛開的一瓶劣質烈酒藏在了身後,畢恭畢敬的從保安亭里出來,馬車裡的客人已經從車裡出來,站在了旅館的大門口。

一共有兩名顧客,穿着卻十分的相似,二人都穿着皮質的純黑色的過膝長衣,以及擦的鋥亮的黑色長靴,還有那純黑色的手套......保安曾經見過有一些人像這兩位顧客一樣的穿着,那些人叫做黑手黨。

兩人都帶着黑色的禮帽,並且壓低了帽檐,沒辦法看清他們長什麼樣,保安只能從他們的體型來判斷是一男一女。

車夫駕的一聲,馬車從二人的身後開走,貧民窟這種沒有道德和法律底線的地方,不會有人想要多停留一秒在這裡。

只剩下三人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對視着。

“歡迎光臨本旅店,因為店主人暫時不在的緣故,由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對我說就好。”

最終還是保安開口了,互相再這麼看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看這兩人的架勢,也不像是來住宿的,像是另有目的。

“是么,店主人不在的話,開房還能正常開么?”

二人當中身材高挑的那位最終先開口了,保安沒有猜錯,那麼身邊另一位比較矮的那一個就是女的了,畢竟禮帽也沒有藏住她那亞麻色的長發。

“沒問題沒問題!房間還剩的很多所以完全沒關係!二位裡面請!”

保安小跑着推開身後的嘎吱嘎吱響的鐵門,兩位顧客走進大門裡,鐵門又被保安嘎吱嘎吱的關上。

“這旅館看起來像個教堂。”

男性顧客抬頭看着旅館頂上的十字架,整個旅館的外形確實是一個教堂的形狀。

“沒錯,這個旅館曾經確實是個教堂,不過被棄置以後,我家老闆就花錢買下了這個教堂並把它改裝成了旅館。”

保安畢恭畢敬的跟在身後,認真回答着男顧客的每一句話,而那女顧客則是一言不發的向旅館走,亞麻色的長發在她的身後甩來甩去。

從鐵制大門到旅館還得經過一片廣場,三人經過已經廢棄的噴泉,還有被藤蔓纏繞着的巨大石雕后,來到旅館的門口。

保安的推開旅館的大門,身邊的兩位顧客緊接着走了進去。

“這不就是教堂嘛!”

男顧客看着旅館的內部,是一個完整的教堂大廳,天花板上的金色燈光照耀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大廳最前方的牆面上還固定着一個十字架。

“哈哈哈,我們老闆挺喜歡這種風格的,大廳是用來登記住房的地方,房間都在二,三樓,稍等一下,我馬上給你們登記。”

“都有什麼類型的房間,對了,有沒有......”

“客套話到這裡就行了,慢着,保安。”

始終沉默的女顧客終於開口了,順帶從口袋裡摸出五枚金幣,拉住了保安的手,強制將金幣放入保安的手中。

“客人,您這是在幹什麼,本店開房不需要這麼多錢,甚至貴族酒店的最高級套房都用不了這麼多......”

保安表面這麼說著,手底下暗暗掂量着手中的五枚金幣,確實是真的,而且是走在哪裡都能用的實打實的硬通貨,能夠一次性並且毫不猶豫的交出五枚金幣的人,來頭不可能小。

“喂......”

男性顧客剛想說些什麼,被女顧客攔了下來。

“你在這裡乾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你應該心知肚明,兩枚金幣是開門費,剩下三枚金幣是入場費,剛好吧?”

果然如此。

既然顧客說了,保安也不能不照做。

“但是,二位貴客,這五枚金幣都是給老闆的,我是一分錢都撈不着啊......”

“你們老闆呢?”

“在裡面看比賽嘞。”

保安用自己的皮鞋踩了踩地面,“他永遠都是觀眾席里最激動的那個。”

“我知道了。”

女顧客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放入保安手中。

“謝謝這位尊貴的女士......”

“別說廢話,給我開門。”

“好嘞!進入那裡的開關在保安亭內,我這就回去給二位開門,稍等片刻!”

保安在一邊點頭哈腰完后,小跑着走出旅館內,同時將金幣全部塞入自己的衣服口袋,至今為止他已經賺了將近有一百枚金幣的小費了,這兩年賺的比過去半輩子賺的都多。

這是也全靠他的老闆所想出來的生財之道,這家旅館的真正秘密,全部都藏在了地下。

保安一路小跑回保安亭,抓起了放在床上的按鈕,按了下去。

“那麼,二位,歡迎進入另一個世界。”

“門開了門開了!”

旅館內部的大廳,固定着十字架的牆面發出火車般的鳴笛聲,嗆人的白色蒸汽從兩邊噴出,燈光開啟,一條通往地下世界的樓梯出現在二人面前。

“走吧,別等一會門關了。”

女顧客率先走在前面,男顧客緊隨其後,二人一同踏上階梯,聽見了來自地底的聲音,令人恐懼的嘶吼聲中夾雜着男男女女的狂呼尖叫聲,階梯的兩邊放置着殘破的盔甲和折斷的長矛,上面的血跡早已凝固,但卻有着令人不安的爪痕。

“我說,我們要找的人真的在這裡?剛才那一聲吼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情報上是這麼說的,我們得相信情報。”

女顧客在說著的同時,用力推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青銅色大門,刺眼的白色燈光從內部照射出來,二人同一時間用手遮住了眼睛,然後走進了門裡。

轟隆的一聲巨響比門后的場景率先進入了二人的耳朵,緊接着就是無數男女狂熱激情的尖叫,真是不可思議的場景,穿着得體的貴族竟然與穿着暴露的妓女還有渾身都是破洞的窮人坐在一起吶喊,更有甚者完全不顧階級關係興奮地抱在一起,這種場景百年難見。

能夠容納近400人的看台上已經是人滿為患,距離看台有十多米的更深的競技場上,貌似進行着某項決鬥。

女顧客的眼睛掃視了看台一遍,希望能夠找到兩個在一起的空座位。

“真是夠熱鬧的……已經是座無虛席了,咱們倆站着看就行。”

男顧客揮揮手,走向看台前的護欄,至少靠在護欄上比站着能輕鬆一點。

又是一聲野獸的怒吼,這一聲怒吼伴隨着噼里啪啦的震動以及人類的慘叫聲,一個漆黑的人影飛上了同看台一樣的高度,失去了大腿的斷裂處還在噴涌着鮮血,緊接着人影消失,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看台上的觀眾不僅沒有被眼前的場景嚇到,反倒是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聲,所有人同時吶喊着同一個人的名字——

阿修斯!阿修斯!

“喂!幽琳,你看!是狼人啊!”

男顧客靠在護欄上沖被叫做幽琳的女顧客揮手,示意她過來。

“亞修,你真的很吵,也許和你一起出來真是最錯誤的決定……”

幽琳嘆了口氣,順帶壓低自己的帽檐,向著靠在護欄上的亞修走去。

“兩位客人是在位沒有座位而苦惱嗎?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為二位安排一下臨時座位。”

看台上的服務生髮現了靠在護欄上的兩人,端着的托盤上還放着兩杯香檳,看起來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

幽琳謝絕了服務生的好意,也拒絕了那兩杯香檳。

“看起來那香檳里是加入了類似於興奮劑的東西吧。”

亞修靠在欄杆上左顧右盼,“看看一群瘋子,聲音都要喊扯了,喉嚨都不帶疼的?”

“人類被壓抑太久后所爆發出的情感真是不容小覷,雖然完全是興奮劑的作用,可他們的情緒完全被調動起來了。”

看台上有稚嫩的面孔,也有蒼老的面孔,有穿着得體的貴族,也有穿着破爛,生活在貧民區中的人,他們坐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觀看這每個月一場的血腥盛宴。

體型巨大,毛髮旺盛,肌肉發達的狼人咆哮着將一名挑戰者的大腿撕爛,然後仍在空中,就像二人剛剛看到的那樣。

看台下,鋪滿黃土,煙塵瀰漫的斗獸場上,醫生們連忙將奄奄一息的挑戰者和他的大腿放上擔架,然後急匆匆的退場,另外拿着鏟子的人鏟着黃圖將地上的血跡掩埋后,也急匆匆的離開斗獸場。

“這是狼人?”

亞修不可思議的看着斗獸場,“見鬼,他們是怎麼搞到狼人的?話說今天是月圓之夜嗎?”

“確實是。”

幽琳簡短的回答了亞修的問題。

斗獸場上的狼人的毛髮與體型不斷縮小,最終變成了正常人的樣子,能夠震破耳聾的尖叫聲再度從看台響起,亞修不得不捂住耳朵,從這裡出去他的聽力一定會退化不少。

狼人的人類形態竟然是一個頗為英俊的男人,裸露的上半身肌肉隨着呼吸而一起一伏,臉上淡淡的鬍渣更是為他提供了幾分成熟的魅力,完全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從眼裡散發出的自信覆蓋在看台的角落。

在這個道德與法律的灰色地帶,看台上的這些人不僅沒有視那個狼人為怪物或是殘忍的殺人犯,而是將它當成超級巨星,這場景也是百年難遇。

阿修斯!阿修斯!

看台上再次吶喊着那個名字,狼人一邊微笑着向看台上的觀眾揮手,然後返回了休息室,距離下一場比賽開始還有三分鐘,這段時間看台上的觀眾可以將自己的錢財投入賭博,用來賭是狼人阿修斯或是下一位挑戰者的勝利,目前的賠率是1:4。

“這狼人的名字叫阿修斯嗎?”

亞修認真思考着。

“這是重點?”

幽琳白了他一眼,向從身邊走過的侍者要來了挑戰者的名單。

“話說這完全是那個阿修斯的個人表演秀嘛,變狼人打普通人,這不耍賴嘛,有種變人一對一決鬥,或者讓所有挑戰者一起上不也挺好。”

“那就是屠殺了。”

“你覺得現在跟屠殺有什麼不同?而且是排隊被殺。”

“這只是單純的處刑罷了。”

幽琳低頭看着參賽者的名單,“剛才那個只剩下半口氣的參賽者是第十四位挑戰者,接下來還有六位挑戰者。”

“看起來前十四位挑戰者連個狼人的毛都沒有弄掉,我們要找的人是第幾位?”

“……第十六位,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斗獸場上,第十五位參賽者穿戴好甲冑后,從武器架上選了兩把斧頭后,在房間里為自己大吼一聲助威后,推開鐵門走了出去。

房間里的所有人都默默的目送他離開,也許這是他們見他的最後一面也說不定。

鐵門重新被保安關住,然後鎖了起來。

坐在角落裡的男孩渾身顫抖着,他是第十七個上場的,第十五個上場的人能撐多長時間呢,半分鐘,還是一分鐘?從來沒人告訴過他要和這種東西打,那個人當時告訴他只需要打贏對方或者能夠堅持五分鐘就算勝利,自己也能得到一大筆數量驚人的金錢。

可是那個人卻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對手是一個狼人。

他在房間的窗戶里親眼看着那個狼人用爪子撕爛了第一位挑戰者的頭,像捏橘子一樣捏爆了第三位挑戰者的腦袋,以及將第八位挑戰者的身子扯成兩半,男孩胃裡翻江倒海,卻沒有什麼東西吐的出來

那些看台上的人不僅沒有驚恐,反而熱烈的為狼人吶喊助威,有些女人甚至為他獻上飛吻。

在那些觀眾的眼裡,他們都只是貧民區里的蛀蟲,賤命一條,不值一提。

已經沒有任何的辦法了,男孩抱住渾身顫抖的自己,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跟在家裡的奶奶說一聲對不起。

自己沒打招呼跑出來已經一個多月了,不知道奶奶是不是還在到處找着自己。

“為了這點破錢把命搭上,真是不值得!”

男孩握成拳頭的說狠狠的錘在地上。

“十七號你他媽給老子安靜一點!老子正煩呢!”

坐在地上的第十九號參賽者惡狠狠的衝著男孩大火,男孩低頭小聲說完對不起后,整個身子靠在牆上,嘆了口氣。

“你在害怕?”

突如其來的一聲給男孩嚇了一哆嗦,男孩順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發現還有一個人和他一樣坐在了房間的最角落,只不過他整個人都被陰影埋住,坐在最角落也不出聲,男孩直到現在也才發現他的存在。

“肯定害怕了,畢竟馬上就要死了,而且我想象的來,自己死的有多慘了,讓人跟狼人打架打贏什麼的,簡直是妄想,對了,你是你幾號?”

“十六。”

“那馬上就要到你了……聽你聲音還挺平靜的,是已經放棄看開了?”

男孩正說著,外面一聲鑼鼓敲響,主持人大吼着阿修斯與第十五號參賽者的生死決鬥正式開始后,能夠震破耳膜的咆哮從外面傳來,這一聲吼是那個狼人慣用的伎倆,能在這一聲吼后從容面對狼人的參賽者基本不存在,男孩曾親眼看着第十位參賽者被嚇到失禁,第十二位直接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我只是在休息而已……沒有必要在這裡浪費精神和體力。”

坐在陰影中的人回答了男孩的問題。

“這話說的,好像你能贏一樣……”

“本來就能贏。”

坐在陰影里人突然這麼來了一句,把男孩逗笑了。

“你也一直坐在這裡吧,沒看見剛才那十幾個有多少個在出去前說自己能贏的,結果呢,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我和他們不同。”

“是是是,您是世界的中心,是天選之子。”

“他媽的這什麼破裝備,這防具連個水果刀都防不住讓我們來擋那狼人的爪子和牙?這爛劍能不能把狼人的皮破開都是一回事!”

房間里又傳來其他幾位參賽者的抱怨聲。

“我會贏的。”

陰影里的人繼續說道,“你很害怕,害怕會死,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到我這裡,這場決鬥就會結束。”

“那可真不錯啊。”

男孩用幾分嘲諷的語氣回答。

“該到整理裝備的時候了。”

坐在陰影里的人站了起來,走向門口的裝備欄,說來也奇怪,他從男孩的面前走過時,男孩也沒有看清他的臉。

祝你好運。

男孩在心裡默默為他祈禱。

戰鬥結束,第十五位挑戰者相較於前幾位,真是最幸運也不為過。

阿修斯的爪子劃破了他胸前的腹部順帶挖下來了一點肉后,第十五位參賽者整個人狠狠的撞在了斗獸場邊緣的石牆上后,失去了意識,戰鬥就這麼結束,阿修斯變回人類形態返回休息室,三分鐘后,第十六位參賽者,站在了斗獸場上。

“喂!亞修!”

幽琳用手指着站在斗獸場上,穿着粗糙甲冑,手持着雙劍的第十六位參賽者。

“我們要找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