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墨〉
“怎麼看起來這麼呆,不會是在想美女吧?。”陳謹真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身上的兩包一箱。
如果我沒有快被累死的話,想必還是可以吐槽他兩句的吧。
陳謹真這麼一說,我就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cosplay維密天使的言覓。被我看光之後的言覓到現在還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除了遠足開始時的那一句“給我拿包”。
這也是為什麼我身上掛着兩個背包和一個藥箱。
是說,為什麼藥箱也得讓我拿啊!自費給班級買葯不說,還得我自己拿?感動中國節目組怎麼還沒給我打電話啊?
“看你這麼累,幫你提個箱子吧。”陳謹真把我左手上的藥箱接了過去。
我停下腳步,喘了幾口氣,這才得以開口:“你的任務是什麼。”
“戴埃蒙博士實驗室里的原子能研究結果。”
“原你妹啊!”我踹了他一腳。
“緣你妹?哪個緣?緣之……唔呃……”
我鎖喉。
“咳、咳咳……祖傳的鎖喉技果然老辣……”陳謹真掙扎地站起身來。
居然沒死,老天無眼。
所以說,陳謹真居然幫我提箱子,不是他腦抽就是我眼花。陳謹真可不是我這樣的老好人。替我拿藥箱多半是有什麼目的。
“所以說,你是來找我幹嘛的?”我問到。
“幫快死的好兄弟拿個箱子不行嗎?你這人的內心怎麼這麼陰暗啊。”
我沒理他,繼續往前走。陳謹真也繼續跟着我。
找我有事的是他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先開口?
過一會,那個崽子終於憋不住了。
“所以說,好哥哥……”陳謹真的語氣讓人很想立刻送他走。
“怎麼了臭弟弟?”
“借一部說話。”
“我去你x的。”我一記鞭腿直接把陳謹真踢碎,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昨天晚上都說了我是號被盜了。要找資源去加那個微信啊。”
下意識地說出那句話后,我的心懸了一下,然後有點後悔。要是注意點就好了。
陳謹真突然不說話了,就跟在我身邊走着。
唉,真拿這個男人沒辦法。雖然平時嘻嘻哈哈的,但本身一點都不蠢。
過了一會,陳謹真開口了:“知不知道有個人叫比企谷八幡?”
“有點耳熟。日本人?”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怎麼了?”
“突然間想到他了。”
“沒頭沒腦。”
“確實。”
又是一陣沉默。我倆像是啞巴一樣並肩走着。
“你找我就這麼多事?”我開口問道。
“你知道我來找你幹嘛的就行。”
“你擱這跟我對暗號呢?話都說不利索了?”我被陳謹真搞得有點急。
有什麼話就快說嘛,真是的。
過了一會,陳謹真開口了:“你……怎麼看言覓。”
我的心小小地跳了一下。“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蠻好奇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你看,言覓是個女孩子,她還是你妹妹,對吧?”
“女孩子還能是我弟弟?”
“不是,我是說……你感覺,言覓對於你來說,妹妹的成分多一些,還是女孩子的成分多一些?”
陳謹真停下腳步,沒有看我。我也停了下來。
“所以說,你突然問這些幹嘛?”我有點莫名其妙。這話題轉變地屬實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
“好奇。”
“c語言中的if函數能不能嵌套使用?”我反問。
“突然問這個幹嘛。”陳謹真被我問得有點懵。
“所以,你理解我剛剛的感受了吧。”
“好吧。可能是我話題轉變地太快了。”
說完,陳謹真撓了撓頭,似乎在考慮如何進行這個話題。
過了一會,他支支吾吾地開口了:“所以……”
“所以?”
“借一部……說話?”
“你**腦子是不是灌shi了?”我一拳錘到陳謹真的腦殼上。
“你**腦殼裡才被灌shi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找你借一部說話嗎?”陳謹真看起來有些急了。嚴肅的表情彷彿在說“別逼我放大招”。
怕了他了。
我嘆了一口氣,回答:“知道。”
“那就好。”陳謹真彷彿鬆了一口氣,看起來輕鬆不少。然後接著說,“所以說,言覓對你來說,女孩子多一點還是妹妹多一點?”
雖然這個問題過於莫名其妙過於抽象,但是我還是下意識地想了一下。
我望向人群中的那個小小身影。她挽着許依楠的胳膊,兩個擅長把包扔給我的人正有說有笑地走着。
有點傲嬌,有點可愛,有點脆弱,有點單純的同時又有點難以理解,有點捉摸不透的同時又有點意外的簡單。
這些元素拼接起來,就是“言覓”這個個體。
這些元素里,屬於“妹妹”的那部分多一點,還是屬於“女孩子”的那部分多一點?
好像不能用這種方法衡量。但是又該如何衡量呢?
“你問這個幹嘛?”我岔開話題。
“好兄弟談心不行嗎?”
“情聖去找你的後宮談心去啊。”
“……我好像從來沒有和那些女生談過心。”陳謹真頓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說到。
他怎麼突然認真起來了。
我沒有回答。雖然這個“那些”欠揍到了極點,但這種氛圍下插科打諢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陳謹真繼續說:“和她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開心。但是如果她們沒穿校服被年紀主任抓了,我大概是不會站起來懟年級主任的臉的。”
“我那是剛睡醒犯迷糊……”
“那昨天晚上你是沒睡夠犯困?”
“……走了,快跟不上他們了。”我避開他的視線,快步上前。
“所以我一直在想……”陳謹真沒有跟上我,他繼續站在原地,彷彿在自言自語,“我是不是真正喜歡過一個人。那些女生對我來說,是女朋友多一點,還是女同學多一點。”
“鬼知道你啊。”我繼續往前走。
“另外,你還沒回答我呢。”陳謹真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向他,“什麼?”
“言覓對你來說,女孩子多一點還是妹妹多一點?”
“這件事我沒法告訴你。”我回過頭,繼續向前走,“因為……”
“因為你只是一隻沙雕。”
“接梗流暢,+15分。”
因為……我也不知道。
我停下腳步,又一次望着前面的嬌小背影。
突然間有些疑惑。人們是如何衡量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的呢?每個人是否都有自己的衡量標準呢?
關係的重疊或者堆加,又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呢?
總感覺把問題給複雜化了。那些明明很簡單的問題顯得撲朔迷離。
“快點,真的要跟不上隊了。”我放棄思考,向前邁起腳步。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這箱子你還真的要我幫你提啊?”
“不是你自己說要幫我提的?”
“好好好,幫你提就是了。”陳謹真老老實實地跟在了我後面。
到頭來,我也不知道陳謹真來找我幹嘛,是來確認什麼,還是來打聽什麼。
不過,他大概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吧。不然多半是不會幫我提箱子的。
還有,我其實知道比企谷八幡是誰。
〈言覓〉
“真的沒有?”
“真的……”
“真的?”
“真……真的……”
依楠又靠近一點點,用更曖昧的語氣再次問了一遍:“真~的?”
“唔……”
依楠的目光刺得我渾身不舒服。我一時語塞。
“喂喂言覓同學,不要支支吾吾的啊~難不成你真的和嚴墨發展到睡一張床的地步了?”依楠故作吃驚。
“怎、怎麼可能啊!”
反駁地極為心虛和無力。
我心虛個什麼勁啊!都說了是意外,那是不可抗力導致的事故。不然誰願意和那個危險的男人睡一張床啊!
不過,這好像……也算字面意義上的睡一張床?
不不,我只是在他那裡借宿一晚而已……
“你的臉很紅哦~”
“哈哈哈天氣真好呢我都熱了……”
“天氣熱還把自己裹得像個木乃伊一樣,小覓覓,很可疑哦~”依楠壞笑着靠近過來,一手摟着我,另一隻手捏着我的臉。
“別、別叫的這麼肉麻,我取向正常的。”
“姐姐可不管你取向正不正常哦~”
依楠賊笑着舔了舔嘴唇。
依楠就是這樣,總會時不時地做出一些讓人應對不及的事。
“別、別鬧……”我推開依楠。
“小覓覓喜歡嚴墨多一點嗎……嗚嗚嗚……”
“誰誰誰會喜歡那個色胚啊!”
“那……覓覓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嚴墨多一點?”
“都、都不喜歡!”我把頭別過去。
“說正事說正事。”依楠清了清嗓子,又朝我湊了過來,一臉嚴肅。
“怎麼了?”
“我問問你啊……你和嚴墨發展到哪一步了?”
“我和嚴墨的話……小妮子你是不是皮鬆了啊!”你管這叫正事啊!?
“冤枉啊,昨天晚上某人自己說的已經和嚴墨睡在一起了啊。”
“僅、僅僅是睡在一起而已啊!別多想!”我連忙解釋道。然後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哦~”
算了,我也懶得解釋了。隨他們的吧。
“哼。”
每每想到那個荒唐的將棋之夜,我的臉總會不自覺燙起來。
“好啦好啦。是說,我怎麼感覺今天你和嚴墨的氣壓有點低呢。”
那是絕對的啊!先不說在群里發那些說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東西,看一個女孩子的半裸身體的模樣還得意洋洋算是什麼啊!
依楠也是,她的目光總會停留在在這些奇怪的地方。說不清這姑娘是想替我排憂解難還是就是想八卦。
這天資,不去當記者可惜了。
“和那個男人鬧出點什麼矛盾是很正常的。畢竟是那個男人。”
是說,我和嚴墨之間的氣壓有很高過嗎?個例除外。
“是呢。鬧矛盾了還能氣呼呼地幫你背包呢。”
“他、他自願的,我、我有什麼辦法……”
“挺好的。”依楠把手插入口袋裡,斂了斂笑容。
怎麼突然認真起來了。四十五度的仰角看起來還有點滄桑?
依楠接著說:“我在想,如果我和嚴墨鬧矛盾了,第二天應該會和好,然後幫我拎箱子吧。”
“這不挺好嗎?”客套一句。
“是呢。”敷衍一句。
“所以說,你想表達什麼?”摸不着頭腦。但感覺她在暗示些什麼。
“你和嚴墨再怎麼鬧,第二天也會不會和好,但他會氣鼓鼓地幫忙背背包。就算真的鬧得不可開交,晚上還得回一個家,一起吃飯。”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感覺依楠是在用感慨人生的語氣來陳述事實。
依楠的臉上掛着微笑,我卻感受不到她的愉悅。
“羨慕你啊覓覓!”然後突然撲到我懷裡,捏我的臉。
“喂,干、幹嘛啊……等等,痛痛……依楠,你該不會吃醋了吧!”我抓住機會,開始反擊。
“什麼吃醋不吃醋的啊……”依楠撇撇嘴,鬆開手。
班長大人你的表現好像不太自然啊!
“對了覓覓,忘了告訴你了”依楠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漏出一絲奸笑。
“怎、怎麼了……”我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突然想到,關於咱們班的群啊……”
“……群?”
“等會到了目的地之後呢,昨天在群里發言最多的人,也就是今天的‘龍王’……要給大家唱首歌哦~”
哈?還有這種事?
“不是……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種事啊?”
“那當然咯。因為……”依楠抿嘴一笑,“這是在你進群之前說的。”
喔……為什麼依楠會突然說這個?是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話說回來,昨天發言最多的人……讓我想想……
咦……咦?咦!!?
我連忙回憶昨天的聊天記錄。好像發言最多的人……
是我?!
從昨天剛進群開始,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着我進行的。我也只能挨個回復。後來嚴墨的賬號被盜,在群里發那些足以讓群主坐牢的圖片,話題才終止。
等等,問題是,為什麼話題會圍繞着我呢?分明第二天就是遠足了,大家不該聊聊遠足什麼的嗎?
是大家對遠足活動壓根不在意嗎?還是說,有人在裡面引導了話題的導向?
我瞪着笑嘻嘻的依楠。
“哎呀呀怎麼了覓覓,誰惹我家覓覓不開心了嗎?”
這個女人——
我進群時看到的第一句話不是“歡迎”,而是——
「覓覓,最近和嚴墨進展的還順利嗎?」
比起遠足,同學們好像更喜歡調笑女生。
“覓覓,來猜猜到底誰會一展歌喉吧~”
“班長大人,真有你的。”
這是真心話。
越接近目的地,我的心就越虛。
說真的,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唱歌,其尷尬程度不亞於在班級群里發某些奇怪的圖片。
我從小到大,唯一對唱歌沒有自信。之前我們一家去ktv的時候可沒少被嚴墨嘲諷,好像還給我錄了視頻。該說不愧是那個男人嗎?
不如裝病吧。假裝喉嚨不舒服唱不了歌?
不行不行,這借口也太牽強了。畢竟沒誰喉嚨不舒服還吃特辣的自熱米飯。
那、那我該怎麼辦啊……
“依、依楠,走、走慢點啊……”我扯了扯依楠的袖子。
不要再往前走了啊!快、快到了啊!到了就得唱歌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逐漸慌張起來。
不如,不如把胳膊扭斷然後去醫院?製造一場意外?裝中暑突然暈倒?
腦海中的想法越來越離譜,但始終沒個結果。
“覓覓,逃避可是不行的哦~與其拖那麼不幾分鐘的時間,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要唱什麼歌吧。”依楠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語重心長地說道。
“什、什麼拖時間,我只是……有點累……”
“是呢。什麼東西都沒拿還累,人家嚴墨可是拿了兩個背包加一個藥箱呢。”
把藥箱扔給嚴墨的你也別說什麼啊!
不不,現在沒時間說這個了,離目的地只剩幾百米了。我必須要想個辦法啊!
但是……但是大腦完全一片空白啊!
近了……又近了……完了完了,快想想辦法啊!難道我真的要在全班同學面前唱歌了嗎?
隊伍已經進入濕地公園的大門了,我的大腦還是一團漿糊。
又近了……已經看見屬於我們班級的那片活動區域了……
慢一點啊!前面的走慢一點啊!
旁邊的依楠喋喋不休,但在我看來她只是在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腦子已經連辨識語言都做不到了。
“覓覓?覓覓?在聽嗎?”終於,我的意識被依楠拽了回來。
“怎麼了?”
“你看班級群。”
“班級群?班級群怎麼了?”
我疑惑不解地打開手機,翻出班級群。最近一條消息是一條系統消息——
“昨日嚴墨在群內發言最積極,獲得龍王標識。”
一瞬間,我還沒意識到這句話意味着什麼。
嚴墨……昨日發言最積極???
“哈?”
發生了什麼?
等等。
難道是……昨天嚴墨號被盜了在群里發**圖片,之後開始不停地道歉……所以發言最積極?
死刑犯在刑場上被宣告無罪時,估計和我現在的感受差不多吧。
猛然鬆一口氣。
不過……這個男人最近是不是碰了不幹凈的東西,觸了霉頭啊?號被盜了在班級群里社死不說,第二天還得無緣無故唱個歌。
居然有點可憐那個男人了。
不管是誰,碰到這種事也是倒了血霉了。不如說,現實生活中原來真的會有這種狗血的事情。
為了避免意外,是不是趁早給嚴墨上個保險比較好?
我和依楠找了塊小山坡上的空地坐了下來。疲勞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目光不自覺地就定在了公園門口的方向上。
“別看了,嚴墨一個人拎三個包,你指望他能多快?能活着回來就不錯了。”依楠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說,把藥箱扔給別人的人有資格這樣說嗎。”我稍微推了推她,很重誒。
“倒是沒否認在等嚴墨呢。”
“也沒見我肯定啊。”
“嘿呀……”依楠坐直了身體,離開了我的肩膀,“可惜啊,嚴墨多好的男人,居然沒有女生等他。”
“嚴墨這種人,得虧沒有女生等他。”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臉又燙了起來。
“誒誒,紅了紅了!”
我自然知道那個女人說的是什麼紅了,便不去理會她。
我緩緩躺倒在草地上。脖子感覺扎扎的。但是我沒有起身,因為我怕眼神會不自覺地往門口的方向瞟。
可、可不是心虛什麼的,我只是怕依楠這妮子瞎想而已。
呼。
我長出一口氣。直到忙碌的心逐漸平靜下來,我才發現,我的心不知什麼時候忙碌了起來。
原來今天的雲這麼漂亮啊。
我看着浮在半空中的雲,感覺軟綿綿的,看着好舒服。
思緒逐漸放空,大腦交出了指揮權,思緒開始漂泊起來。
“睡著了?”
一個聲音在我頭上響起。我睜眼,一張惹人厭的臉在我正上方。
“誰睡著了。”小聲嘟囔一句表示抗議。
“都打呼嚕了哦。”
“切,某人打呼嚕要比我厲害的多吧。”
“為什麼言覓同學會知道哥哥打呼嚕呢?難不成,夜襲?”
“能不能不要把內心的期待說出來啊。”
天上的白雲已經變了個樣子了。是說,我果然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嗎?
我翻了個身,側躺在草坪上,不再看嚴墨的臉。
“你的包是送給我當定情信物了嗎?”
嚴墨拎着我的雙肩包,直接放到了我的頭上。
“喂!”我掙扎着雙臂表示抗議。
我掙扎地坐起來,將背包放到地上。
“倒是你,沒對我的包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是說,就算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我也不會說吧。”
“那我認為還是先報警安全一些呢。”
“報假警也是犯法的哦。”
我瞟了一眼嚴墨神態自若的臉。是說,這個男人真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唱什麼歌想好了嗎?”我開口問道。
“當然。我可不像某個人一樣歌都唱不明白。”
“你……”
算了,看在他這麼可憐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
不過,嚴墨看起來好淡定啊。原來對唱歌好聽的人來說在大眾面前唱歌根本不算什麼嗎?
脖子有些癢,我撓了撓脖子。不過癢的感覺並沒有消失。
“等等。”嚴墨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注視着我的後頸。
“你、你在幹嘛?”臉不自覺地又燙了起來。是說,這個男人甚至已經開始無視場合了嗎?
“紅了。”
“你……你給我注意點分寸啊!”
周圍有不少雙眼睛看過來。我立刻甩開嚴墨的手。
“我是說,你脖子紅了。”
“你、你這樣子誰的脖子不會紅啊!不是,我只是生氣,生氣哦!”
我掙扎了起來。是說,這個男人突然間發什麼神經啊。
“不癢嗎?”嚴墨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的後頸。
這麼一說,確實有點癢。我伸出另一隻手正準備撓,卻又被嚴墨握住了。
“你對什麼過敏嗎?”嚴墨的語氣稍稍正經了一些。
原來這個人是在擔心我?
哼,原來也有哥哥的樣子啊。
不過……過敏嗎?
如果嚴墨不問,這件事我都已經忘了吧。
說起來,過敏的話,我好像確實有過。那還是在八年前的那個荒園裡,現在想想,多半是碰了些什麼不該碰的花花草草引發了過敏反應吧。
確實是一段不太舒適的回憶。先是難以忍受的癢,而且越撓越癢。隨後皮膚上開始長成片成片的疙瘩,過了幾天甚至還會發燒。
這種事情我死都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不過,是說…
後頸的皮膚還是很癢,但是我已經不敢去撓了。
“不知道。”
回過神來,我已經回答了嚴墨的問題。
難道我又對什麼東西過敏了嗎?
脊背一陣發涼。難不成又要經歷那種痛苦了嗎?
“不愧是你啊,言覓同學。”嚴墨放下了我的雙手,打開了放在身旁的藥箱。
“……要你管。”小聲嘟囔一句。
原來嚴墨昨天晚上居然買了抗過敏葯嗎?這個男人出人意料的細心呢。
不過你是不是細心的過頭了啊我說!
雙氧水和碘伏沒什麼問題,雲南白藥按道理講也能用的上,不過這速效救心丸你是真的認為用得着嗎?
而且為什麼這抗過敏葯是咪唑斯汀啊,這幾年前就不怎麼用的葯你能買到也是奇迹啊。
不過,咪唑斯汀卻是我最熟悉的抗過敏葯。幾年前的咪唑斯汀就是最流行的抗過敏葯了,當時我吃的也是它。之後有了療效更好的抗過敏葯,咪唑斯汀才被逐漸替代。
“是說,這種過時的葯也虧你能找到啊。”我拿起咪唑斯汀的藥盒。
“畢竟我只聽說過這一種抗過敏葯,很遺憾。”
“哼,不愧是你呢,連葯都買不明白。”
“言覓同學這麼抵觸這個葯幹嘛,難道是不能吃嗎?我看看……孕婦是不能吃的,但是我應該有防備的,你應該不會懷上吧。”
“誰知道呢,你有防備是沒錯,但或許別的男人就沒防備了啊。”
我咬牙切齒地回答。
打敗這個男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自爆。
果不其然,嚴墨的臉黑了一半,眼神也凌厲了不少,似乎有點生氣。
平時一副不正經的樣子,開個玩笑反而認真了?這個男人的雷區還蠻奇怪的。
“不過嚴墨也不用太擔心,覓覓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依楠突然冒出來,拍了拍我的肚子。
“如果你們倆能有孩子,達爾文和摩爾根就坐不住了。是說,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一直在一旁看你和覓覓卿卿我我哦~”
這個女人一直都是神出鬼沒的,有必要的話是不是可以送去研究?
“所以,找我們有什麼事。”我把依楠拎到一旁,問道。
“別那麼不客氣嘛。我只是要請覓覓的歐尼醬來一展歌喉的。咱們班的人也都來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兌現一下諾言了吧?”依楠笑嘻嘻地說。
嚴墨要唱歌了嗎?
“馬上。”嚴墨在我身側蹲了下去,在藥箱里翻出來一瓶粉色液體。
“我給言覓塗上藥。”嚴墨打開了裝有粉色液體的瓶子,拿出棉簽蘸了蘸。
“原來你們兄妹倆經常玩魅葯play嗎?”
“許依楠你給我閉嘴,然後最好在出人命之前離開這裡。”嚴墨毫不留情地轟走了一臉委屈的依楠,然後命令我,“脖子低一點。”
我把頭低下來,向嚴墨露出後頸。
臉上又開始燙了。平時也沒少穿着睡衣在這傢伙面前晃吧,露出點脖子又怎麼了?
“要不要偶爾換個口味?”從嚴墨口中冷不丁蹦出來這麼一句話。
“什麼口味?”我問道。
“自熱米飯偶爾嘗嘗不辣的,之類的。”
嚴墨是要和我換吃的嗎?這個男人不是一點都不能吃辣嗎?
哦,是這個嗎,過敏期間不能吃辣的。
還是蠻照顧妹妹的嘛,不愧是妹控。
“如果嚴墨同學想挑戰自我的話我也不反對。不過用某個人的話來說,吃太多辣椒是耽誤長身體的哦。”
“是說,你還沒資格說別人不長身體吧。還有,我說讓你換個口味,也沒說我就要吃你的變態辣了。”
“果然不敢嗎?”
“不餓罷了。”嚴墨聲調有些僵硬。
“我說,一份米飯我可能吃不完,但是浪費糧食又不太好,你說該怎麼辦呢?”一份米飯我確實只能吃一半就是了。
嚴墨沒再說話,只有後頸上不斷傳來的棉簽輕柔的觸感證實他還在。
沉默了一會,嚴墨開口了:“兄控。”
“你也沒資格說我吧,妹控。”
哥哥吃掉妹妹沒吃完的東西,這在兄妹之間應該蠻正常的吧?
所以,一份米飯我們兩個人吃,別人看來也沒什麼吧?
是說,為什麼要“別人看來”呢?在我們自己看來又是如何呢?
在我們眼中,兄妹之間很平常的事,會因為這層義理關係而變得不同尋常嗎?
估計是剛睡醒的原因吧,思緒很容易就飄遊起來。
過往的點點滴滴也逐漸浮現在腦海中,形成一幅幅縹緲的剪影。
這些日常,這些過往,屬於兄妹關係的範疇嗎?
是說,在我心中,我真的把嚴墨當成哥哥看待了嗎?我們真的是兄妹嗎?
感覺好噁心,甚至有種想嘔吐的衝動。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去繼續想。
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
那嚴墨又是什麼?
果然是睡昏了嗎,感覺思緒亂糟糟的,控制不住。
“差不多了,先別抬頭,等脖子上的葯幹了再抬頭。”後頸的輕柔觸感消失了,嚴墨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還有,感覺你的脖子紅的不太正常啊。過敏反應應該不會從脖子紅到耳根吧,臉好像也蠻紅?”
“多、多嘴!”我剛想抬頭瞪嚴墨,後頸的藥水就順着脖子流了下來,差點流進衣領里。我趕忙再次低下頭。
“都說了別抬頭。”
“要你管!”
餘光瞥見嚴墨的手將藥瓶和棉簽收入箱子內,然後把藥箱合上,放到了我的大腿旁邊。
“班級財務,可要保管好了。我去找班長。”撂下一句話后,便離開了。
“喂!”
嚴墨的腳步聲漸漸地融化在了秋初的微風中,周圍的空氣中也沒了嚴墨的氣息。我就這麼像個傻子一樣低着頭,彷彿一個低頭觀察昆蟲的生物學家。
藉著風,我還能感受到後頸上不斷傳來的涼意。葯多半還沒幹,所以我還暫時只能把視覺封鎖在草地上,用聽覺去攝取外界信息。
周圍很吵,但我的身邊卻很安靜,彷彿有一層無形的空氣牆,將我與其他人隔絕開。
我聽到了嚴墨那死不正經的聲音和依楠元氣十足的聲音,他們彷彿在商量着什麼,然而離得太遠,聽不清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又是嚴墨和幾個男生說話的聲音,男生們說話聲音很大,隱隱約約能聽到我的名字,還有時不時傳來的“看我們不埋了你這小子”。那我就能猜到他們在說什麼了。
哼,報應。
原來嚴墨在其他的同學面前是這樣的嗎?
忽然間莫名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一種割裂感油然而生。
原來嚴墨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啊,類似這樣的想法。
這個嚴墨和那個嚴墨是一個嚴墨啊,這樣的想法。
就像是……
就像是看到了工作中的父母的感受,“原來爸爸媽媽還有這一面啊”這種感覺。
突然間,內心的一個想法被點亮了。
原來,我還是把嚴墨當家人看待的啊。
不明白情緒突然的低落是為何,不過我還是鬆了一口氣。
可能不是正確答案,卻是最安全的答案,是這樣嗎?
果然是剛睡醒的緣故吧,感覺自己想的好多。
“好了好了,同學們快過來聽嚴墨唱歌了!”依楠極具煽動力的話在不遠處響起。剛剛的歡聲笑語中,班級內的氣氛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炒熱了。
有種在氛圍之外的感覺。我抱起膝蓋,將頭埋入大腿中,默默地感受着空氣的躁動。
“嚴墨?他小子唱什麼歌啊?”
“你沒看嗎?昨天群里說的,發言最多的要唱歌來着。”
“嚴墨發言很多嗎?”
“不是,你再想想。”
“哦~懂了。哈哈哈哈嚴墨這個b是真的倒霉哈哈哈哈……”
嚴墨要唱歌了嗎?要唱什麼呢?
話說回來,唱歌大概是嚴墨僅有的長處了吧。還蠻期待的。
脖子上的藥水也乾的差不多了。我站起身來提着兩個背包和一個藥箱朝嚴墨走去。
唔,有點重。嚴墨居然能拿着這些東西走那麼久。
心中有些愧疚。
不過嚴墨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我,還在和一旁的同學插科打諢。我看了他一會,他還是沒有注意到我。
哼。我撇撇嘴。
算了,就不打擾他了。
我遠遠地坐在草地上,隔着人群看着他。依楠不知道從哪借來了一個無線音箱和麥克風,嚴墨貌似在和依楠研究音箱的用法。
“喂,喂喂……喔,可算是有聲音了。”過一會,音箱里穿出了嚴墨的聲音。
“呃,該怎麼開場……就是說,昨天某個不務正業的班長說過第二天的龍王要唱歌來着。雖然事情發展的有些離奇導致了龍王的易主,不過我好歹算是個龍王,也願賭服輸,所以就給大家唱首歌吧。”
很符合嚴墨性格的發言。是說,這事情發展地已經不算是“有些”離奇了吧……
不過……這個“易主”是什麼意思啊?感情你們在之前都已經默認該唱歌的是我了嗎?
原來你也發現依楠的陰謀了嗎?在知道計劃的情況下還能成為龍王,該說你倒霉呢還是該說你蠢呢?
不過,我也確實因此避免了在班集同學面前社死。
等等。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過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打開了qq班級群,往上翻到了嚴墨發的那些社死圖片,點開。
實話說,我這是第一次點開這些圖片的大圖。如果此時此刻被一個陌生人看到一個女生在看這些東西我估計會當場死亡。但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提取圖片文字,“想看更多資源+vx:xxxxxxx”,複製。
我吞了口口水。
我打開微信,打開“添加朋友”,粘貼,刪去前面無用的字。
應該只是我的猜測吧。再怎麼說,應該不會有人蠢到……
點擊“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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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用戶不存在”
不會有人蠢到……這種地步吧……
我抬頭,看着他的側臉。有些漫不經心,彷彿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應該是被我的視線刺到了,他扭過頭髮現了我,然後朝我咧嘴一笑。
“哼,死妹控。”我重哼一聲。
對哦,這個距離他應該是聽不到我的聲音的。
他的嘴唇動了三下,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我還是讀懂了他的話。
“死兄控。”
切。
他將視線挪開,接着閉上了眼。
然後開口了。
“你是九月夏天滾燙的浪
你是忽而大雨瓢潑的嚮往
你是飛越山川河流的大夢一場
你是整夜白雪茫茫的路旁
你是南半球的年少風光
你是無言
你是對望……”
平淡的旋律糅在空氣里,隨風流到了我的身邊。
我看着嚴墨的側臉,嚴墨少有地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不,不是認真,而是沉浸。彷彿一個講故事的人一樣,對着世界將自己的過往娓娓道來。
“你是隔着落地窗的翅膀
你是小城艷陽高照的清香
你是無力抗拒不停追逐的磁場
你是傍晚落日餘暉的方向
你是我不能擁抱的短暫理想
你是旅途
你是故鄉”
“你是四海為家的回頭牽腸
你是我獨享的遺憾和渴望
你是我不願醒來的夢啊柔情一場
我的名字叫難忘”
唱的蠻好的嘛。
歌聲逐漸消散了,嚴墨鞠了個躬,裝模作樣地拿起話筒說:“一首《十二》送給大家,謝謝各位粉絲的支持,沒有你們我走不到今天。”
不愧是你。不要臉這一點不敢說後無來者,起碼也是前無古人了。
不過,原來這首歌叫《十二》啊。有趣的名字。
“嚴墨,這首歌為什麼叫《十二》啊?”
遠遠地,我聽到了有人這樣問。
“不知道誒,可能‘十二’是一個人吧。”然後聽到了嚴墨裝蒜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着天上的雲。今天的雲好好看,軟綿綿的。
但是和之前的又不一個形狀。
雲一直在變,但不妨礙它一樣的好看。
另外。
“朋友”、“戀人”、“愛人”、“家人”,四個詞的筆畫都是十二畫;
“十一”是一個有些傷感的數字。阿拉伯數字“11”就像是兩個人,站在一起卻隔了些距離。又像是兩條平行線,除非違背宇宙定則,否則一直保持這樣的距離,永無交集。
“十三”是一個不吉利的厄運數字。耶穌最後的晚餐出席了十三個人;耶穌死在十三日;第十三首聖詩描寫的是墮落;每個絞刑架前都有十三階台階……
而“十二”就是這麼一個數字,夾在“十一”與“十三”之間。少一點形同陌路,多一點萬劫不復。
“‘十二可能是個人’……嗎?”我看着向我走來的嚴墨,在心中喃喃自語。
我好像明白些什麼。
沒必要在意那些有的沒的,沒必要去在意嚴墨是誰,嚴墨就是嚴墨。
嚴墨大概就是“十二”。
我如此想到。
某種莫名的情感在心頭堵成一團。隨着這種情感越來越明顯,心頭也越來越阻塞。很難受。
這種情感是什麼?是愧疚嗎?但是又為什麼要愧疚呢?那是感激嗎?
但是就是想對他說……
“唱的如何?”嚴墨走到我身旁坐了下來。
“馬馬虎虎。”
“唱的馬馬虎虎還能讓你聽入迷嗎?”
“哼,認真聽別人唱歌是基本素養。”
“那還真是感謝您的屈尊呢。”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鬥著嘴,嚴墨從他的包里拿出自熱米飯,對着說明書一陣捯飭。
我緩緩地躺在草地上,當然這次是枕着包的。
“還有……”我有些猶豫地開口了。
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但對方偏偏是嚴墨,說出來就會很難為情。
“怎麼了?”
“……原來你還真是個貧乳控啊。”算了吧,還是像往常一樣損他一句吧。
“不如說,直到現在才知道嗎?居然沒有危機感呢。”
“不如說,直到我昨天晚上看到你發的圖片才知道。”
“那隻能說明盜號狗是貧乳控。”
“那我換一種說法,直到我剛剛搜了圖片上的微信發現是空號之後才知道。”
“咳……怎麼會是空號呢,肯定出了什麼問題……”嚴墨的語氣有點慌亂。
“也是,可能是大小寫輸錯了吧。”
“怎麼可能,那不是一串數字嗎?”嚴墨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蠻了解的嘛。”
“呃,我是說……”
躺在地上看不見嚴墨的表情,但此刻他的面部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我有些開心地笑了。可能是因為終於成功捉弄了那個男人一次。
“謝謝。”我還是說出口了。
“如果你是說我讓給你的這半份自熱米飯的話那還是免了吧。”
“怎麼想我也不會因為這種小恩小惠而向你道謝吧。”
“如果說是昨天晚上的事,那也……不必了……”
我沒有回答。
實話說,我也不知道我該謝他什麼。謝他讓給我半盒米飯?謝他昨天晚上不惜社死也要替我擋刀?謝他那麼多次對我的包容與保護?還是僅僅謝他待在我身邊?
自熱米飯冒出的水蒸氣在我的餘光里升起。漸漸地,一縷淡淡米飯的香氣傳來。我躺在草坪上,分辨不出旁邊的那份溫熱是來自於米飯還是來自於他的體溫。
我看着天上的雲。我已經忘了雲的形狀有沒有變化。
我只知道那是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