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嚴墨〉

“所以說老爹你口中的好地方就是這裡?”我不由得嘆了口氣,到底誰才是小孩子啊!

“是啊,畢竟好久沒來過遊樂園了啊,趁着周年慶全家放鬆一下不好嗎?”老爹興緻勃勃地看着遊樂園的招牌,嘴裡哼着很難稱得上是小調的小調。不說哼的有多難聽,起碼拜託注意一下你的年齡,返老還童也得有個限度啊!

“那媽媽你為什麼也這麼興奮啊……你不知最害怕這種東西了嗎?”不愧是我義妹,言覓接過了槽點。

“呵呵呵,想着小覓害怕的全身顫抖地抱住小墨我就不由得興奮起來了,年輕真好呵呵呵……”阿姨露出了笑容。

“我(她)死都不會。”我和言覓同時瞪了對方一眼,哎呦,看來這點默契我們還是有的啊。

“哎呀哎呀真默契呢,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啊!可不能犯錯誤啊兄妹兩個呵呵呵……”

“沒救了。”

然而,本來想象中的愉快的旅程確實沒那麼順利,成年組在女方的強烈要求下沒有體驗任何就像雲霄飛車跳樓機那樣的有體驗價值的項,而男方則是很好的秉承着騎士精神,隨時守護着女方。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嚴家一直是很有騎士精神的,從不在女性面前出醜……

個鎚子。

“啊啊啊啊啊這東西快給老子停下來啊啊啊啊啊……”

“嚴墨你能不能小點聲,其實我很想裝作不認識你的。”

“別給我說啊給這過山車說啊啊啊啊啊……”

“……(扶額)”

於是就變成這樣了。

我不下地獄,兒子幫我下地獄,老爹,真有你的。

經歷了漫長的三分鐘后,我邁着僵硬的雙腿走下了車。

“原來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嚴墨同學會被區區過山車打敗啊,哎呀哎呀~”

“你懂什麼叫帶動氣氛嗎?為了襯托自己妹妹的勇敢而甘當綠葉的哥哥真不容易啊。”

“那真是錯怪你了呢,既然這麼喜歡這種東西,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玩個跳樓機吧。”

“雖然作為一個合格的哥哥很想答應妹妹的要求,不過按照效率而言顯然先玩離這裡比較近的鬼屋比較合適吧?”

“哼哼,告訴你哦,雖然本人很期待鬼屋這種東西,但是媽媽是絕對會拒絕我去的哦。不信你問……”滿嘴胡謅的言覓同學環視四周,像是要找老爹和阿姨。

不過……

“……那兩個人呢?”

“……你問我我就知道咯?”

在進行完一問一答后,我和身邊的言覓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們把他們弄丟了?

這時,我口袋裡的手機“滴滴滴”響了幾下,我掏出手機,看到了手機里的消息,瞬間石化。

老爹:我和你阿姨坐完摩天輪出去看電影了,不用擔心我們,還有,你們一定要把我們的那份給玩回來啊!

……這是什麼意思,等會難不成還要去水族館?感情你們是來約會的啊!

我僵硬地將手機遞給言覓,言覓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得到了一個殘酷的結論:

“……我們是不是妨礙到他們約會,所以被拋棄了?”

我和言覓總是在悲慘的結論上持相同意見。

於是,背負着“一個人玩兩個人的份”的艱巨任務,我和言覓再次踏上了征途。

“那麼……接下來要玩什麼呢……”

言覓看着遊樂園的平面圖,陷入了沉思。

“說到遊樂園,想當然的就是摩天輪了吧。”

“蛤?跟你坐摩天輪?別開玩笑了吧。”

我說要不要這麼絕情啊!

“所以說要玩什麼啊?”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啊?”言覓看起來有些鬧彆扭。又怎麼惹到你啦大小姐?

哦,我明白了。

“我餓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該吃飯了吧,已經中午了。”

“啊?這麼快,我記得我們十點才進來的啊。不愧是上輩子是個可悲飯桶的男人。”

果然,言覓的心情有了明顯的變化。這小妮子可真好懂。

“這麼說上輩子不是可悲飯桶的言覓同學一定不餓吧?那我之後一個人去吃飯了。”我不理會言覓,接着向前走。

言覓的眉頭皺了一下。

“果然沒有妹妹在旁邊的話吃飯會寂寞的吧,妹控同學?”言覓跟上我。

餐廳在一個比較不起眼的角落裡,遊客也不是很多,裡面經營的大都是快餐類,雖然沒有太多的花樣與特色,但是還是很值得挑選的。

一共四個領餐的窗口,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兩個窗口排起了隊,而另兩個窗口的人寥寥可數。

我走到了兩隊的中間,言覓也跟了過來,我看了看排隊的人,隨機明白了些什麼。

“言覓,指南上是不是寫這個餐廳有兩個優惠活動套餐?”

“嗯,是這樣的沒錯,怎麼了嗎?”

“……沒什麼。”

左邊的隊伍都是大人帶着小孩子,而右邊的隊伍全都是一男一女結伴。

家庭套餐和情侶套餐嗎?

遊樂園周年慶搞點活動是不錯,但是總感覺有點麻煩……我是說,或許不搞這種不明就裡的活動甚至可能會不那麼麻煩。

我不禁猶豫了。

既然是要避免更高的價格,選套餐就是了。但是……

該選哪一種套餐呢?

站在家庭和情侶的隊伍之間,我不禁有些不自在。

左邊年輕夫妻帶着上小學的兒子正在興緻勃勃地商討接下來要玩什麼,右邊甜蜜的小情侶依偎在一起,笑罵著情話。

突然感覺空氣中的每個縫隙里都擠着嘈雜。真想讓他們的聲音小一點。

我和言覓站在他們之間,彷彿時間靜止。

很尷尬,很奇怪,甚至有點煩躁。

雖然剛開始擔心過,兩個人這麼在遊樂園裡走在一起會不會被人誤認為情侶,不過漸漸的也就習慣了,別人怎麼看也無所謂了。

總感覺服務員在看着我們。在她眼中,我們會點那種套餐呢?

為什麼會感到煩躁呢?是因為被別人肆無忌憚地揣測?還是因為其他的。

““我說……””

我和言覓同時發聲。

“你先說。”

“誰先說不都一樣嗎?”

“啊,也是。那,你也單點?”

“畢竟兩種套餐里都沒有特別想吃的呢。”

“真是任性啊。也罷,說真的我也不是太想排隊。”

“哼,還說我任性,你自己不也一樣。”

結束了對話的我們往餘下的兩個窗口中的其中一個走去。

不知怎麼,雖然有種“這樣就行了”的感覺,但是還是很不自在。

就像是一道選項只有兩個的選擇題,為了避免寫錯就選擇跳過不寫,這樣真的好嗎?

還是說,跳過不寫這本身也是一個選項呢?

我停下了腳步,看着言覓向著空蕩蕩的窗口走去的背影,小聲地道:

“我說……”

言覓沒有回應,徑直向窗口走去。

“唉……我的私房錢啊……”

“別這麼垂頭喪氣的了,不就是讓你請了一頓飯嘛。”

什麼叫“不就是一頓飯”啊!遊樂場餐館的價格高得有多不合理你不清楚嗎!早知道就不逞強了,乖乖點套餐多好啊……

我的手捂在口袋裡的錢包上,彷彿錢包已經薄成了一張紙。原本現金就不多,遊樂場的天價餐更是讓我的錢包里的現金銳減。

“我感覺點了最貴的蓋飯的某人沒資格說我。”

“啊,那也是沒辦法啊,畢竟我正在長身體啊對不對?”言覓笑嘻嘻扭頭看着我。

長身體……我的目光不經意間朝下斜了一下……

“切,我看也沒長到哪去啊。”

“你……原來你平時都是這麼細緻地觀察自己的妹妹嗎?!”言覓雙手護着自己的身體,連忙和我拉開了距離。

“就你這資本,哥哥我再怎麼觀察也觀察不出個所以然吧。”

“哼,平時有事沒事就愛人格侮辱自己妹妹的人也好意思自稱‘哥哥’?”

“侮辱?我可沒侮辱你啊,可別對號入座啊。”

“你……你給我等死!”

一記下段踢正中小腿骨。

“唔啊……”我說能不能別動腳啊!

“喲,那邊的小情侶,看起來感情很好啊,要不要來玩一下塔羅牌啊?”旁邊的桌子上擺着塔羅牌的小哥滿臉笑容地沖我們招呼到。

“什……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什什麼情情侶啊!開開開什麼玩笑!”果然,言覓瞬間臉變的通紅,衝著小哥大喊。然後轉身就走了。

“不好意思,我妹妹給你添麻煩了。”

“啊啊,沒有……”小哥尷尬地撓了撓頭。

裝作無意中透露出我們的關係,我朝小哥道了個歉后,就過去追言覓了。

“怎麼辦,回家?”我百無聊賴地擺弄着電量見底的手機,問我身邊的言覓。

畢竟也不是什麼特別大的遊樂園,來的人幾乎都是衝著周年慶的,不到一天就可以逛的差不多。

“也好,畢竟該玩的都玩過了。但是總感覺就這麼離開有點不甘心……”言覓說到。

哈,也是,畢竟某兩個人分明買了票卻一個項目也沒玩就走了。

即使為了回本某兩人的兒女甚至挑戰了跳樓機和鬼屋,兩張票的損失也絕對回不來。

“那麼……要不然……”我望向了我們唯一錯過的遊樂園設施。

“想都別想。”

哈,也是,言覓怎麼可能跟我一起坐摩天輪嘛,開什麼星際玩笑。

我把手機收起來,看了看手中的指南圖。

“喔喔喔,這個好像挺有意思的。”我向言覓指了指指南圖的最下方。

“晚上八點開始的周年慶遊行嗎……倒是挺想去看看,但是現在才六點半啊,無所事事一個半小時,要我說還不如回家。”言覓回答。

“唔,也是。”

“那個,你剛才說,你還有一些錢是吧?”言覓突然湊了上來,語氣軟了不少。

“怎,怎麼?”我立即提高了警惕,雙手捂住口袋裡的錢包。

言覓伸出右手,遙遙地指着紀念品商店:“沒什麼,就是想給同學買個紀念品回去。”

“那你用自己的錢不就行了,你應該也有錢吧。”我把頭扭過去,言覓那張45°角仰望的臉真的是犯規。

“錢包沒帶啊。”理所當然地說。

所以說你賣個萌就是為了個紀念品啊!你有沒有對自己的自覺啊!

雖然在心中吐槽,但是我還是把錢包里金貴的一張五十元遞給了她。

“給你就是了,記得還。”

“切,小氣,誰會還你錢啊。”言覓沖我做了個鬼臉,接着錢就跑開了。

真是奇怪,就算不賣那個萌我也會……說不定不會借她五十。

所以我又被擺了一道嗎?

男性朋友們!女人的溫柔全是假的!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言覓,心中五味雜陳。

這麼慢嗎……言覓去買東西的時間夠我買十次東西了。

心情逐漸急躁起來。

我坐在路旁的長椅上,看着被夕陽浸染的雲。

突然理解陪女朋友逛街的手男生了。你們真的太不容易了。

〈言覓〉

男人都是什麼生物,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尤其是那個男人。

我站在被餘暉染成橙色的遊樂園紀念品商店門口,周圍全是陌生的面孔。

我看遍了商店門口所有的人,也沒看到嚴墨。

我居然會被嚴墨給鴿了!?

我承認,我買東西時確實喜歡挑挑揀揀猶豫不決,以至於花的時間比較多,不過這根本就是女孩子的通病好嗎?嚴墨這傢伙該不會連一點都不知道吧?虧他還整天對着小女生動什麼歪腦筋。

該不會……我讓嚴墨等了這麼久,嚴墨生氣了,就直接走了?

不不這怎麼可能啊,嚴墨這色胚怎麼可能生女孩子的氣啊?

不過……我是不是真的有點太自顧自了呢……

自顧自地去買東西,完全沒有考慮到嚴墨在等我。說不定,我是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

嚴墨,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心裡居然有些愧疚。分明被鴿的是我誒!不過換個角度想,或許是我先鴿的他?

不對不對,那個男人生氣就生氣吧,跟我有什麼關係?再說了,就算生氣又能怎樣?再怎麼生氣不還得一起回家?

只要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要回家了,他還不得分分鐘出現在我面前?

不對……給嚴墨打電話說一起回家,這種奇怪事怎麼想怎麼惡寒……

簡直就是在表示沒了他我就不能回家了。

那……

我的目光鎖定到了不遠處一家奶茶店。店門口的那塊牌子格外醒目。

“情侶光臨本店買一送一。”

這樣的話……

我只要給嚴墨說,他過來就有半價的奶茶喝……

怎麼可能啊!我怎麼會和那個男人蹭這種優惠啊!我寧願喝雙倍價錢的奶茶好嗎?

我從包里拿出手機,找出來嚴墨的電話號碼。

算了,先給他打過去吧,只要我沉默一秒鐘,先開口的就是他。我只要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就行了。

嚴墨的語氣會是怎麼樣的呢?嚴墨會發火嗎?還是對我冷嘲熱諷呢?

不管了,先打通再說。

我狠了狠心,按下了播出鍵。

電話在響了一聲后通了。

“喂?”我盡量用和往常一樣的聲音去說話。

然而,回答我的不是嚴墨,而是一個女性的聲音。

她字正腔圓地說:“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核對后再撥。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

好傢夥,想不到給我來這一手。

被將死了?

我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我掛掉電話,那個電腦合成的冷漠女性也閉上了嘴,不再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對不起”。

我把背包拉鏈拉開,把手機放進去,再把背包拉鏈拉上。

然後陷入了迷茫。

〈嚴墨〉

完了,要被噴了。

我看着熄滅的手機屏幕想。

我就不該在手機電量見底的時候打遊戲來打發時間啊!現在可好,遊戲沒打完,言覓沒等到,手機還關機了。

這該怎麼是好啊……話說,言覓這傢伙好慢啊,女生購物都是這樣的嗎?

無聊。

原來手機是這麼一種奇特的東西啊。沒了它無異於死亡。

算了,言覓應該還要很久,隨便轉轉吧,等會再回來找她。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垂垂老矣的夕陽給暗下去的遊樂園鋪上一層橙紅色的光。就像是一幅用色大膽的抽象畫,以黑色作為這些鋼筋鐵骨的填充色,再用橙紅色去勾邊。

遊樂園道路兩旁是各種攤子,小店。其中一家奶茶店的牌子有夠誘人,甚至打出了買一送一的標語。

前提是情侶。

好嘛,這算是什麼歧視?

咦?那是什麼。

前面有一個小攤子,圍觀的把旁邊圍地水泄不通。

什麼東西這麼有趣?好奇心驅使我走了過去。

原來是塔羅牌啊……塔羅牌對我來說可不算是陌生。

攤主就是剛剛把我和言覓認成情侶的那個小哥。想不到生意還蠻好的嘛。

我在旁邊觀望了一會,攤主小哥的洗牌和切牌手法都很熟練,應該是個老手了。小哥的每一個問卜人則是毫無顧忌的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哪怕旁邊圍着一圈人也不感覺害臊。

除了小哥,那些圍觀者大概已經把這當成一種表演了。

“哦?你也來了啊,怎麼沒看見妹妹啊?”看了好一會,攤主小哥才注意到我。

“她去買什麼紀念品去了,我閑的無聊就來這裡看看。”我如實回答。

“既然沒事,來這佔一占如何?”小哥沖我笑笑。

“好吧。給我佔一張牌就好了。”小哥盛情難卻,我只好在他的對面坐下了。

“一張牌就好嗎?”

“啊,反正也是閑着打發時間。”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這樣不行哦。”小哥語氣有些嚴肅地反駁了我,“塔羅牌可不是打發時間的東西哦。如果你抱着打發時間的心態去對待它,它就只能成為打發時間的東西了。”

“啊……不好意思。”

說的對。我稍稍打起了點精神。

“既然你說一張牌,那就一張牌吧。不過你得到的可能是一個模糊的答案,或者是範圍比較廣的答案。”小哥把牌整理好,開始洗牌。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畢竟問題的答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是提前知道了答案而已。就像我可以比別人更早地知道一加一等於二,不過不管我比別人早多少,一加一絕不會等於三。

所以,就算答案很模糊,就算答案沒告訴我什麼,答案是不會變的,我只要把它找出來就好了。

“那麼,你想問什麼問題呢?”小哥問道。

“我會自己告訴塔羅牌。”我回答。

“……好。”

攤主小哥將一整副牌完全散開,左右手相互配合,將整副塔羅牌完全打亂。

卡背面的魔法陣反覆地穿梭,思緒也隨着這一張張魔幻神秘的卡牌穿梭到了過去。

八年前,我認識了一種據說可以溝通命運的牌,那個可愛的小女孩笑着對我說,放在我面前的叫“塔羅牌”。

“真的……有這麼神奇嗎?”我有些不敢相信小女孩的話。

我拿起那一摞牌反覆地看,除了外形更精美之外,貌似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然而在小女孩口中,這幾十張紙片簡直能創造神跡。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拿過來一起研究的嘛。”小女孩坐在棋台旁,雙手托着腦袋,兩隻腳晃來晃去。

說真的,我其實是不太相信這種東西的。我遞給小女孩一包撕開口的零食,便沒有再說什麼。

“不想試試看嗎?”小女孩嚼着薯片。

“啊,試試看也好。”心裡的質疑少不了,但總歸還是有點好奇的。

“好!”小女孩頓時有了精神,把零食袋放到一旁,開始擺弄那副牌,然後又是一指,“坐到我對面。”

小女孩讓所有牌背面朝上,然後在棋台上把牌全部打亂,光是這一過程就花了兩分鐘。

“你還會玩塔羅牌嗎?”小女孩的手法雖不算熟練,不過也挺像樣的。

“用塔羅牌占卜可不能說是‘玩’哦。”小女孩有些嚴肅。“塔羅牌的話,我也只是知道流程而已。不過按照流程來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樣啊……”

小女孩把牌洗好后,將它們整摞倒放在桌子上。然後對我說:“你想知道些什麼?”

知道些什麼嗎……暫時沒有什麼問題呢。

“我會自己告訴塔羅牌。”我如是說。

算是應付吧,我在心裡苦笑。

“那就好。”小女孩看起來很開心。讓我有些愧疚。

“那麼,向塔羅牌提出你的問題吧。”小女孩接著說。

我閉上了眼。

雖然說沒有什麼想問的問題,不過……

何去何從……這種模糊又很根本的問題,實際上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吧……

或許自顧自地考慮未來是每個人的本能吧。

未來……

我睜開了眼。

“問過了嗎?”

睜開眼是小女孩滿懷期待的臉。

“……好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問問題。

“那麼,把這一摞牌分成兩摞……”

“然後,抽出最上面那一張牌……”

“看着它……”

“問它……”

我看着這張塔羅牌的背面,那是一個古樸的六芒星法陣,法陣旁散着灰色的霧氣,邊緣畫著各種奇怪的符號。

我眼前一陣發黑,意識幾乎要被這張牌吸走了。

身體有些沉重,原本安靜的荒園裡居然出現了許多噪音,是幻覺吧。

“最後,抬頭。”

我抬頭,看着擺攤小哥。

回憶像是被風吹散了一般。

我坐在一個露天的攤子前,攤子另一邊是一位小哥,那是攤主;攤子旁邊圍了好多人,大家都爭着想看這場“表演”;遠處是聒噪的人群和轟鳴的鋼鐵巨龍;這幅巨像畫的盡頭是將死的殘陽,幼嫩的白月與其交相輝映。

整個遊樂園被華燈籠罩,像是一座不夜的都市。

竟然已經晚上了啊。

等等,晚上?

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

言覓!

我撥開人群,無視攤主小哥的叫喊,全力跑了起來。

“哈、哈、哈啊……”

不在……

我怎麼把她給忘了啊!

紀念品商店的門口沒有言覓的蹤影。

對了,說不定、說不定言覓還在商店裡買東西。哈、哈,這個女人真是的,買個東西都這麼慢……

我無視店員的“歡迎光臨”,直接踏進商店。

沒有沒有沒有……

商店裡也沒有。

你到底跑哪去了啊!

難道說……因為我沒有老老實實等她,那個傢伙在跟我賭氣嗎?

這樣還好,可千萬別去滿園子找我啊,笨蛋。

要是,要是有什麼意外,要是有哪些不法分子……

千萬千萬……

你可是個中學生啊,至少已經有點自我保護意識了吧?

不行,先冷靜下來,回想起來第一次見面,那個女人唯有警惕性這一點還是值得稱讚的。

我走出商店,坐在商店門前的長椅上。

不能亂,不能亂……

思路一定要清晰,對,清晰,不能自己嚇自己。

最重要的是,言覓會去哪。如果是跟我賭氣的話,她多半會回家,這樣當然很好。不過她要是去找我的話就麻煩了。這麼大一個園子,我該去哪找她,她該去哪找我?

換個角度想,如果我是她的話……

她應該知道我是不會和她鬥氣地很過分的,所以她應該知道我不會拋下她直接回家,頂多是嫌煩了在遊樂園閑逛。

不過……

隔着褲子口袋,我感覺到了那個已經關機了的手機的冰冷。

她會給我打電話,結果是打不通。

她會懷疑我就是在和她鬥氣。

我得找言覓,我得知道言覓在哪。我得知道言覓為什麼要走,以什麼為目的地走,我才能知道言覓在哪。

但問題是,我不知道她是以什麼為目的地走。

到底是賭氣直接回家,還是認為我是隨便逛逛,滿園子去找我呢?

不知道,無從知道。

沒轍了嗎?

不,永遠不可能會有“沒轍”這種東西的。

老爹給我說過的話,我一直珍藏着——“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那句話,我和那個小女孩見面時也說過。

那麼,這件事怎麼解決呢?

大腦飛速運轉。

……

……

“最後,抬頭。”小女孩對我說。

於是,我抬起頭,看着小女孩的眼睛。

“你可以揭開這張牌了。因為我只水平不夠,所以只能給你用一張牌的牌陣占卜……”

我揭開那張牌。

“像個指南針。”看到那張牌后,我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這不是指南針,這是……”小女孩看了看牌,猶豫了一下,買了個關子——

“命運之輪。”

腦海中的某處回憶流星一般閃過。

命運之輪……

如果說……如果說,真的有所謂“命運”……

我緩緩站起身來,仰起頭來,看向半空中……

〈言覓〉

不知不覺中,天已經快黑了。原定的周年慶活動也快開始了。遊樂園的氣氛逐漸高漲起來,像一個膨脹的氣球。小攤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遠處時不時地傳來一陣旁若無人地歡笑。每個人的情緒都被裝到了這個膨脹的氣球里,直到氣球裝滿整個遊樂園。

除了我,被氣球卡在了牆角,被擠得死去活來。

很奇怪,現在的心情就像平時發獃一樣,不知道做什麼,很空。聯繫不上嚴墨分明是一件要緊的事,但是我卻感覺不到緊張感。

該說是迷茫嗎?

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以嚴墨的性格,如果真的和我走散了,應該是不會在原本約好的地方等的,而是到處去找我。

隨便走走吧。

鬼知道他在哪,是說,我也不是非要找到他不可。不過找到他肯定是最好的。

這麼想着,我轉身望向顯得和我有些格格不入的人流。

格格不入嗎?

到底是什麼讓我顯得和喧鬧充實的人流顯得格格不入呢?

寂寞嗎?

怎麼可能,沒了那個男人,我怎麼會寂寞。

只是……稍微有些……

我踏入了那條流光溢彩的河。

不知道方向,但是也說不上是漫無目的。就像是坐在一個去遠方的火車上,不認路,但心裡知道一定能到目的地。

彷彿是有什麼牽引着我的腳步,指引着我前行。我就這樣跟着自己的腳步,躲避着眾人的視線,穿行在人群中

終於,火車停了。

我抬起了頭,和一個男子對上了視線。

“對不起。”他說,“上午把你和你哥哥認成了情侶,真是對不起。”

是他啊。擺塔羅牌攤子的小哥。不知不覺中,我居然走到了他的攤子前。

“沒事沒事……”我連忙擺擺手。

“咦?沒跟着哥哥嗎?”小哥疑惑地問。

“我也在找他……剛剛買完東西之後就不見了,現在還找不到人。”我如實回答。

“我說呢,剛剛你哥哥在這裡占卜了一張牌,結果剛剛占卜到了一半就突然跑走了,大概是想起來你還在等他,去找你了吧。”

果然……一如既往的笨蛋呢……

心情居然有些輕快起來了。

“那,我哥……哥哥他有說去哪嗎?”我連忙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打電話不行嗎?”小哥似乎也有點替我着急了。

“他的手機關機了。”

小哥思索了一下,然後有些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他會跑哪去。如果實在找不到的話,去遊樂園管理處申請尋人也行。”

是個很現實也很實用的回答。

不過……

讓整個遊樂園的人都知道“言覓正在滿世界地焦頭爛額地找嚴墨”?怎麼可能啊!

這隻能作為下下下策。

不過,現在貌似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呢……難不成我真的要讓遊樂園的大喇叭滿園子喊“嚴墨先生,您的妹妹言覓正在找您,如果聽到的話請速到遊樂園管理處”然後還重複兩遍?

這也太羞恥了吧!

沒辦法了……聽小哥的話,嚴墨那傢伙估計也不是故意放我鴿子,他現在已經滿世界地找我了吧。換句話說,他是不會直接回家的。

那麼,他確實是在園子里,我也在園子里,最高效的,讓我們相遇的方法,可能只有這一個了吧。

“還有,要是見到你哥哥的話,把我給他占卜的那一張牌是什麼告訴他。”小哥見我準備動身,隨機補充道。

“還挺有職業道……”

等等……

我緩緩睜大了眼。

“……所以說,那張牌是什麼?”

小哥在卡堆里翻了半天,翻出來一張卡。

我看着那個長得像指南針一樣的牌,小哥笑着給出了回答:

“命運之輪哦,正位。”

命運之輪……

居然真的……

我有些顫抖。

如果說……如果說,真的有所謂“命運”……

我感覺喉嚨有點干,於是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我仰起僵硬的脖子,抬頭望向半空中漂浮着的那個輪子。

真是蠢呢。嚴墨也是,我也是。

總是喜歡兜圈子。兜來兜去,還是回到了原點。

在這個所謂“命運之輪”里,不管走了多久,走了多遠,最後還是會回到最初的地方。

從虛無到出生到重歸虛無,從相遇到離別到久別重逢,或許每個人和他們的每段故事都是這樣,每個嚮往遠方的人都會回到家鄉,每個向前奔跑的人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從輪子的起點開始前行,最後再從輪子的起點結束。

就像是……

對了,就像是它一樣。

我抬頭看着眼前的摩天輪,浮想聯翩。

真是蠢呢。我又在心裡感嘆道。不過這次是嚴墨一人的份的。

別搞得就像你排了隊我就會陪你坐摩天輪一樣。我輕蔑地看着稍遠處摩天輪燈光下的嚴墨。

嚴墨也對我報以更加輕蔑的目光。彷彿在說,“哦?我就是排了隊怎麼了?不想坐你可以不坐。”

切。

要不是答應了媽媽要把他們的那一份玩回來……

我朝嚴墨走了過去。

“喂,我說你別插隊可以嗎?想玩自己去排。”見面第一句話是這個嗎?

一定是在心裡排練過好幾遍了吧,我還不知道他有多妹控嗎?

“我自己去排還浪費一個艙,一點效率意識都沒有,虧你能活到現在呢。”我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嚴墨的身邊。

“我和你可不一樣,我可是敬畏法規的好學生。”

“你口中的所謂法規,我看也沒人刻意去管吧?”

“呵,自有神明在天上看着。神明可不喜歡不尊敬他的人。”

“哼,塔羅牌占卜到一半就跑了,這也算是尊敬神明嗎?”我瞥着嚴墨。

嚴墨沒有看我,沉默了。

“切。”我扭過頭,不再看他。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躁動,隨後出現了一輛巨大的花車。花車周圍聚集了一大群人,有觀眾,有演員。隨後,越來越多的人跟隨這那輛花車一起遊行。

對了,今天是遊樂園的周年慶,晚上貌似是有晚會的。

居然陰差陽錯地趕上慶典了。

突然想到我還沒告訴嚴墨他抽的那張牌是什麼。

“我說啊……”我開口。

“怎呢了嗎?”

你就不想知道你抽到的那張塔羅牌是什麼嗎?

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總感覺問這句話有點多餘。

就彷彿嚴墨已經知道到了那張牌是命運之輪,而我又知道嚴墨已經知道了一樣。

算了,不問也罷。結果對了,誰去管過程。

下一個艙就輪到我們了。我和嚴墨同時向前跨出一步。

“……我說,今天算是回本了嗎?”最後還是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畢竟到了晚上可算是玩遍了遊樂園的項目,等會還能參加周年慶的祭典,反正該逛的都逛了。

“兩個人玩四個人的份,哪有這麼容易回本啊,你數學是自學成才嗎?只能說能少虧一點是一點吧。”嚴墨回答。

“說得好像還有什麼優惠活動還能讓我們薅羊毛一樣。”

“周年慶的優惠活動還少嗎?比如……”

摩天輪的一個空艙轉到了我們面前,嚴墨扭頭看着我。艙門打開的一瞬間,艙內的光澆在嚴墨的後背上,讓嚴墨的臉看起來陰暗交錯。

好久沒看到嚴墨認真的表情了。

“比如,等會要不要來一杯半價奶茶?”

什……

我有些無言。

唉,算了。

我向前邁動腳步。走過嚴墨身邊時,盡量小聲地說:

“你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