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在我胸口的柔软触感令我不自觉联想到猫的肉球,而伴随着踩踏,我也逐渐确认了那猫正缓缓走向我的腹部。就在我觉得如同按摩的踩踏会再持续一会时,突如其来的重量就这么压在了我的腰腹上。随之惊醒的我刚忙睁眼换气,将视线上挪,我发现骑在我身上的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少女”。

“还不感谢我?”

“请问感谢的内容是什么?”

完全不明情况的我就这么在昏暗的房间里与阿萧对视着,她换上一套蓝白色的现代汉服,盘起的发髻中也插着一根发簪。明明是异常香艳的场景,但倘若不是与她相熟,我十有八九会觉得自己是被女鬼缠上了。

“能被美少女夜袭可是无数宅男所梦寐以求的,换做他们,早就感激涕零了。”

“如此看来的话,那些宅男的耐受力都在我之上啊。”

即便是如此被动的局面,我还是找到了反讽阿萧的机会。只见她撅起嘴并全力下压,我便再说不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

“能以疑似马上风的姿态离开人世,我想也是一种幸福吧?”

“那幸福未免也太沉重了些。”

虽然我在唇枪舌剑中未曾居于下风,可奈何阿萧的压制力实在太大。虽说她稍稍提起身子给了我喘息的空间,可就这目前的架势,她似乎并没下床的意思。

“所以说,你夜访我的房间到底是有何贵干。”

若只为特意消遣我,我想连爬二十层的成本还是过高了些。眼看我转向正题,阿萧也就此严肃了起来:

“你确实摊上大事了,陆赟轩。”

“这一点,我觉得用不着重申。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人袭击过了。”

“这不过是一个下马威,要是有必要的话,他们真的会杀了你。”讲述的同时,阿萧也将冰冷的手掌贴在了我的脖子上,“不知道现在掐死你能不能一了百了。”

“恐怕为时已晚了。”

撇去我与阿萧之间的“契约”不谈,当她答应协助我的时候,她就很难从这趟浑水中脱身了。既然对方不惜杀人都要阻止我们寻找绫野 祭,那后者一定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你有听说过奇稻田姬吗?”

“好像是日本神话里的一个角色。”

我算不上对各地神话多么精通,但好歹还是知晓一些。至于阿萧口中的这位奇稻田姬,因为在神话中扮演的角色过于边缘,我也只是单纯的知晓。

“嗯,是一个在神话里纯粹打酱油的角色。但和她有关的角色倒是大有来头,一个叫须佐之男,一个叫八岐大蛇。相传后者每年都要吞下一名少女,而轮到奇稻田姬时,恰好过了八个年头。不觉得这故事有些耳熟吗?”

绫野 祭曾与其他七位女生一同投海自尽,但她却活了下来。如此看来的话,她与奇稻田姬的经历确实有相似之处。

“你的意思是绫野 祭是奇稻田姬的转世,而盯上她的人正是八岐大蛇。”

“悟性不错,算是没有枉费我的栽培。”再度用力坐下的阿萧先一步断绝了我顶嘴的念头,“故事的最后,大蛇被精虫上脑的须佐之男斩杀。但身为大妖的八岐大蛇显然不会善罢甘休,栖身于黄泉的它一直着静候重返现世的机会。说起来,你应该有看过不少日系恐怖片吧?”

“让你失望了,我还真没看过多少。不过该类电影的大致套路,我还是有数的。”

“那你一定对献祭有所耳闻,其实直到今天,还有不少地区有这样的传统。你有想过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吗?”

古人相信世间万物皆由怪力乱神所掌控,为此,他们才制定了一系列的献祭仪式并希望借此获得神明的赐福与庇护。时至今日,还有不少文明保留着这些传统。而日本的献祭传统,可谓是保留地相当完整。

“既然你和我们做了接触,那你应该有发现这些献祭仪式中的对象并非虚构。”微微扬起脑袋的阿萧将自己的右眼置于月光之下,也只有其瞳仁收缩时,我才会想起她的真实身份,“这个世界保持着一种相对微妙的平衡,而这种平衡远比你想得更为脆弱。人类没有史实所记载的那般伟大,妖怪也没传说中描述的那般疯狂。世间万物总会彼此制衡。特别是人类与妖怪,只要条件合适,让两者相互合作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点我赞成。”

与阿萧相视一笑后,她也离开了我的床铺。总算是得以喘息的我索性坐了起来,而阿萧也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讲道:

“祭祀传统保存得越是完好的文明,与怪力乱神的接触也就越是频繁。”

“而所谓的献祭仪式,不过是人类与怪力乱神的一场交易。”

“倘若能用最小限度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即便是要将生命视作筹码,我想会答应这一条件的也大有人在。”放在文明角度来说,这样的抉择无可厚非的。但牵扯到个人的话,我依旧无法认同,“日本的灵脉非常稀薄,要想压制住弥漫山野间的妖怪,仅凭那些阴阳师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从很早之前起,日本的官员便在阴阳师的协助下与妖怪定下了契约。只要如期献上祭品,妖怪便不会侵扰现世,甚至还有甚者愿意助人类一臂之力。”

就这么听下去的话,无论怎么想都是双赢。但事情之所以会演变为现在这般,必然是产生了变故。

“不知是妖怪过于好心,还是说人类过于贪心。当太平盛世来临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类也展开了行动。他们先是买通了阴阳师,再然后,被私欲冲昏头脑的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献祭仪式。这其中也包含了那姑娘的父亲,一个不择手段的政客。”说到这的时候,取出手机的阿萧也将她掌握的信息一一展示,“为能攀上权力的顶峰,他不惜精心布局数十载。他先是入赘了绫野家,该家族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血脉中仍遗传到了巫女先祖的部分灵力。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绫野 祭都是作为祭品的不二人选。”

“也就是说……绫野 祭是为了被献祭才出生的吗?”

“恐怕是这样。”明明是可笑到无以复加的猜测,但阿萧却给予了我肯定回答,“绫野家有足够纯净的巫女血统来让奇稻田姬依附,而作为新生儿绫野 祭无疑是最为完美的容器……你是在生气吗?”

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后,我试着握紧了双拳。我并没因为阿萧的讲述而为绫野 祭感到愤愤不平,相反,我更多感到的是一种悲哀。比起前景一片迷惘的我,绫野 祭更像是一只被人掌控的风筝,在她的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甚至连她的出生与死亡都是早早预设好的……

“在绝望与冰冷中孤零零死去,这就是绫野 祭父亲为她设定好的结局吗?”这一询问所能换来的仅有沉默,悄悄合上双眼,我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生气,“对了,大蛇承诺给她父亲什么?”

“我想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政界地位吧。”

我们究竟还要被虚荣与权力束缚多久?又或者说,要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后,才能深切意识到自身的愚蠢。

“就这些吗?”

“没错,就这些。”

“那可真是太不划算了。”

如此看来的话,我就更加无路可退了。毕竟,我不想看到人的灵魂与生命在权力的赌桌上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