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一下,我以前是這麼謹慎的人嗎?就算沒有真正遇到過這種不小心偷聽到別人邪惡計劃的事情,我會展現出有如此細緻入微的行動力嗎?

如果硬要給自己找個答案的話,我覺得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了我的性格,而因為時間過於短暫我才如此不適應、沒有意識到這其實是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吧?簡單而言,就是——我過度敏感地擔憂着外面的傢伙和那個教師是一路貨色。

都是她的錯!

我踢了最近的桌腳,咳嗽了一聲,把從口袋裡摸出來的紙揉成團扔了出去,又重複加重踢了一下靠近的桌子,第二次踢出明顯的位移,花了點時間做滿了以上的試探,后才慢慢站起來觀察外頭的情形,我露出半個腦袋貼在果然布滿玻璃裂片的窗口,眼睛窮盡視力的所能往外看,最終才敢大膽判斷那幾個討人厭的貨色均已不在場。

我站了起來。

“哈……”

用喉嚨發出聲音的感覺真好,就和口渴的時候活得滋潤的愉悅同等水平。

說起來,我真的有些口渴。

“但是沒有水喝……”

這不可能?

我注意到了比剛才精心動魄的大冒險更需要在意的重點事情——我桌子里的東西不見了?

也就是普通學生裝滿書冊的書包一個而已,看上去就毫無價格吸引力,顏色造型也都是樸素得毫不起眼,也就是說,不會有人對那麼個東西動心思的。就算裡面有什麼貴重物品,為什麼整個書包都不見了?

所以為什麼?

“不會吧……”

眼睛看到柜子已經是空空如也的桌子,我還用手在裡頭掏了掏,似乎裡面的東西有被隱身的可能,只要四處摸一摸還是或許還能找到些蹤跡……啊,超能力綜合征都讓我變傻了……

那是個重要卻又重要不起來的東西。

不重要的理由就是它的身份,一個書包,我確信裡頭不會有讓任何人動歪腦筋的物品之類的什麼,就是無聊透頂的東西。

可是,不重要的東西,丟失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難道這是什麼重要的信息嗎?是在指引我向‘有誰在監視我’的解釋嗎?這合理到令人髮指的真相之一是真的話,難道這個時間點上就已經存在對我虎視眈眈的傢伙了嗎?

原本這個時間點上的我應該在家裡,也就是說當初這個時候的學校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的心態很不好,雖然自以為很有道理的想法里,大半都是妄想,但就是不得不做這些無畏的妄想的時候了。

 

“啊啊啊啊……”

伸了伸僵硬的腰板,長出了一口呻吟,僅僅這樣就當生存的喜悅,就當安慰的獎勵了。

時間寶貴。

 

“不過,小看他們了,真下的了手。”

這扇窗,明天開始就要成為讓教室里所有人眼中光景變得刺眼的東西。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一旦安逸的學校生活里出現騷亂的跡象,大家的心都會變得不安。所謂習慣,並不是難以接受新的事物,而是在追求安逸的路上變得漸漸失去了對意外的承受能力。

那個‘不能承受的意外’多數時候表現為令人感到麻煩的事情,像這扇破了一個大洞的窗,不管是誰都會因此而感到煩躁或者被他人的煩躁影響到進而一起為整個班集體營造出‘麻煩’的氣氛,所有人都將接受不同程度的來自外界的八卦,是誰做的?有人打架了嗎,生活的瑣事大多是這樣那樣的煩心事,打破着大家習慣的日常同時又極大地滿足着大家的獵奇好奇心理。

習慣的力量太強大,我猜測明天就是一場盛大而沉重的多人線下尷尬大會了。

 

除了我。

“嗯,嗯嗯……”

了解真相的我正在掰着窗邊上長出來最大的一片玻璃,我可不蠢,把碎片清乾淨就可以爬出去的想法可以一點都沒有,雖然這也是一個辦法,但這麼做了不就等於主動分攤了他們三個的責任了嗎?我既不想犯錯,更不想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嘗試只有數秒鐘,貼在上面的碎片的堅固在我想象之上,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笨蛋力氣,光是摸一下就能預感到硬碰硬會帶來多麼要命的痛疼,唯有這點我可以一反心態地欽佩一下他們。

爬窗對我而言是無效行動了。

 

不,堅持什麼假正經呢我,真的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違心就違心唄,揭穿自己假裝正經的模樣能活得好一些又算得了什麼,又不關別人的事情,完全就是自己的內心鬥爭,我是要假裝一副高尚的樣子給誰看嗎?自己?是啊,我真是醜陋。知道了,會這麼想的我就是一個醜陋不堪的混蛋呢,那麼,既然這麼巧剛好意識到自身的真實想法了,還是老老實實順從自己的內心吧?

我現在是很想那麼做。

可是。

“什麼鬼啊……嗯嗯嗯啊啊啊……”

紋絲不動。

窗戶的破片在我的施力下沒有傾斜,也沒有吱吱呀呀地作響,我很懷疑一地的玻璃渣是剛剛外面的人用什麼工具砸碎的,是我對窗玻璃知之甚少還是教室里的這個比較特殊?為了學生的安全實際上用了很特殊的材料?啊啊啊,天馬行空是我的錯,但是這個的感受就和剛剛明明開了鎖卻推不開的兩扇門給與了我同樣的彆扭難受。

怎麼會這樣?

我甚至有些氣憤,莫名地氣憤,接着這股脾氣用上了稱得上不顧後果的力氣去敲打窗玻璃——然而也動彈這神奇的物體分毫不得。

 

為了清理掉這些玻璃碎片,我不惜醜化自己形象的內心戲碼全都白費了。

 

“啊——”

我大喊了一聲。

理由有二,一個是釋放至今的不順心所導致的精神壓力,二是順帶地確認一下周遭還有沒有人,好處是確認三人組真的走掉了,我就可以更放開一些找尋解脫的方法,壞處是絕望感一點也沒有減輕。

從裡面往外看到的視野有限,連地上的一隅都瞥不見,對面的隔壁的教室更沒有觀察的意義,如果有人的話,剛才的碎窗肯定會把人吸引過來的,更別說我還大喊大叫了……不對,如果剛好沒人經過的話……

……

……

“還是沒有……”

安靜,還是只有安靜,學校繼續美好而安靜。附近沒有一個活人。

我的內心也安靜下來了。

不是放棄,消沉的力量還不足以將我擊倒。

只是,有點累了。身體上的,心理上的。

瘋得太過的心理狀態得益於和消卻之後的落差感,總是很容易地冷靜得下來。此時此刻的冷靜就是小小發作了一下的瘋狂換回來的——我第一次將教室里的凳子抬到比肩膀高的高度,目的是拿來做一個往前衝擊的動作,說是‘衝擊’有些抬舉自己轉化動能的水平了,和別人故意的不一樣,我純粹是為了自救,不過,太沉了,隨處可見的木製品差點讓我失去對自己作為男生的尊嚴……而生命力頑強的窗玻璃碎片則徹底幹掉了我的尊嚴,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地步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都採取了可以說是最後的暴力手段都沒辦法將亂糟糟的玻璃碎片給磕下來?‘磕’?我是知道這規模充其量也只是小磕小碰的而已,可就是處理不了,到底是為什麼,事情從‘窗戶被動了手腳拉不開’的陰謀論變成‘神奇玻璃砸不開’的魔幻故事了,再想到外面的三人組輕鬆地搗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而我卻連窗戶邊沿破損的碎片也弄不下來?

啊……思考也開始疲憊,陷入邏輯思維的空白區,身體機關停滯了下來。 

“……”

再次形容一下環境的安靜吧,事實上這裡並不足夠安靜,半宕機狀態的我還在進出氣,轟隆且粗,不良的情緒都濃縮在吐出的二氧化碳中,怎麼也吐不完,是生產的速率過大,身體就像一台不斷折壽的機器,每一次運作都在損耗看不見的體能。

我要壞掉了。

 

如是只能壞掉的話,我希望,至少在那之前讓我看一下希望的曙光,誰都好,求求你,快點出現啊。

……

希望,居然出現了。

沒有看錯的話,遠處樓梯有人走動的身影!!

我身體活過來了,只知道坐着省力的惰性肉體也懂得這是個必須再次拿出幹勁的時候了!

“噢噢噢!!!終於,有人來了!!!!”

但是,會走過來嗎?

太遠了,看不清臉。

不對,就算看清楚了我也不知道那會是誰,叫不上名字的人多了去了,班上的名字都沒有認齊。

思考,快思考,是學生?還是大人?是的話會往哪走,會不會經過這邊?

才,不,要,想這些沒用,我忘了這裡是全校最高的樓層,一般人沒事都不會來這邊……糟透了。

啊……

是該叫出聲求救的時候……求救,是求救嗎?求救是這樣的嗎?沒有做過,叫不出口,不是不是,為什麼耳朵在發燙?感到不好意思了?這種時候?不會吧?我是沒用到這種地步的廢物?怕丟臉的個性竟然強過了求生的慾望?是我覺得自己不夠慘還是真的倔強到喊一聲‘幫幫我’也要不好意思?卡在喉嚨里的不是物理異物而是我的意志嗎?剛剛還準備和人干架的衝勁用在這裡就不行么?我的身體,你究竟是什麼蠢到底的班上第一傻啊?給我叫出來啊混蛋!!!???被家裡人嘮叨不中用都是真實的,就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了嗎!啊啊???

叫就行了啊,狗屁求救,人一定要喊過來,唯獨這個不要忘了,不能被自己敷衍過去,心裡有個怪物,它就是對我惡毒的真相,壞我的好事,麻痹我的身體四肢五官,正確的做法就在這裡被扭曲的,做不到都是它的錯,可是做不到也要做,喊出聲音就行了,把人喊過來啊混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喊出來了,像個傻子。

混蛋。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這所學校一天分的厄運都塞到我這裡了嗎?命運對我的惡意在今天最大化了嗎?它控制了這間教室,把所有出口都堵上,害我打不開?魔幻故事的實情就是如此了嗎?

不要逼我做不擅長的事情啊混蛋!

最終我的奮鬥起效了,那個人走過了,從遠處。

事情還是向著好的方向,不像樣的努力一搏還是幫上了自己忙。

怪我陰陽怪氣,怪我神經有病,有求於人的時候反而畏懼接觸不敢出聲。不就是幾個月沒和活人溝通過而已,我真的是太懦弱了。必須定下個目標,等從馬賽克世界解脫出來之後一定要對社交活動投懷送抱了。

來吧……

來了。

“您好,請幫幫我!”

到了!

“您好您好,那個,教室被人鎖起來了,我出不去了……”

這裡!

“對了,剛才有人砸了窗,我澄清一下,這個和我沒有關係的……”

竟然是你?

“喂,為什麼是你??”

而且不理我?

“喂????”

等等,停下來!

“喂—————————————————————————————————————”

我敲着另一扇窗窗,用力地快速多次地敲,敲得整個教室都在響,試圖引起外面走過的去那個人的注意。

然而,她就在我眼前,完全不需要做這個的。

可,那個走過來的人,只是經過,路過,從教室外面的走廊走過,不看我,一個眼神都沒有地、走掉了?

詭異的事情何止這個,她,除掉沒有耳朵和尾巴,就是送我穿越時間的那個人啊!?

你,以前就在我附近了嗎?為什麼那麼晚才找到我?

不對,這真的是你嗎?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