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森高先生。”
將森高朦朧的意識喚醒的是有些空靈，卻又無比輕柔的嗓音。
在被叫醒之後，森高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趴在床邊睡著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出現在眼前的，是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少女，少女將手繞到膝蓋之後抱住雙腿，微微俯下身子，歪頭看向森高。
她頭頂的那對貓耳不時地跳動，身後細長的尾巴也微微搖晃着，充滿貓科動物的靈動感。
“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也就是剛剛而已，醒來之後我就看到森高先生趴在床邊睡著了，冬天這麼睡的話說不定會着涼，所以我才想着叫您起床……不過我還想問一下森高先生，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我記得森高先生衝過來擋在我面前被鐮刀砍中，然後那兩位代理人便緊急對森高先生的靈魂進行了固定……對了，森高先生你沒事吧？”
森高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正如由奈所說，身體肌肉的酸痛感已經消失了大半。
“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在那之後似乎是他們兩個把我們送過來的，然後在我醒來之後，我和他們中的一位稍微談了談，那之後他們就離開了。”
“離開了？”
少女的臉上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色，而森高則繼續解釋道：
“似乎是依照某個不成文的規定，給了你一周的滯留期的樣子。”
“……那也就是說……”
少女在聽到森高的話語之後思考了一陣，隨後才猛然反應過來，她微微張着嘴巴，臉上的驚訝非但沒有消失，反倒加重了幾分。
這表情無論怎麼看果然還是一副十六七歲的孩子相。
森高嘴角露出淺笑，輕輕點了點頭做出回應：
“從某種角度上我很能體會你的心情，再加上我退化到高中男生的心智想給自己找點麻煩事做，所以，我會幫你的，接下來的一周就請多關照了。”
“森高先生……”
少女像是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的出現，一時除了輕聲叫了森高的名字之外，沒有說出任何其他的話語，她微張着嘴，直勾勾地盯着森高的眼睛，過了十秒左右那副驚訝的表情才漸漸地消解，但眼角卻緩緩滲出了淚水，她像是要忍耐住什麼一般吸了吸鼻子，隨後留存在那張稚氣未消的臉上的，只有溫柔的笑容。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用稍稍發抖的聲音向森高做出了回應：
“請多關照。”
房間內一時安靜了下來，這時兩人才聽到了窸窣的聲響，森高站起身來，循聲走到房間的窗戶邊拉開了窗帘，而後映入兩人眼帘的，是純白的世界。
街道被染成白色，在路燈下淡淡地反射出微光，路旁的行道樹和停靠的車輛頂部也都堆積了純白的雪花，遠處，大樓上一閃一閃的高空障礙燈的紅色燈光也在紛飛飄落的雪花之中變得若隱若現。
森高打開了窗戶，寒氣漸漸蔓延到了室內，他吐出一口氣，便立即變成了蒙蒙的白霧，他將手伸到窗外，潔白的冰晶落到手中，漸漸地換走了手心的熱度，森高微微轉過頭去，不知何時少女也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旁，與森高一同眺望着這副雪景。
在兩人不知情的時候，今年的初雪到來了。
只不過出現的時間點並非大家所期望的聖誕節，雪下得也比想象中要大了不少，看樣子雪停了之後，房頂和路上應該會厚厚地覆蓋上一層積雪。
森高曾經在某本小說上看過，常年居住在北海道的人們只覺得下雪會給自己帶來清掃街道和房頂這種麻煩事，他們認為只有不用和雪常年打交道的人才會喜歡下雪，但森高覺得自己還是無法切身理解這種心態。
至少在現在，他很享受夜雪為整座城市帶來的靜謐感。
“對了。”森高看着雪花逐漸在自己手中融化，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之前你說的那個讓你附身的事情，需要做些什麼準備嗎？”
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隨後朝着森高伸出手。
“如果森高先生允許我現在就附身的話，那隻要把手伸出來就可以了。”
少女將手舉到了森高面前，五指微微地張開着，而森高則同樣模仿少女的姿勢，有些笨拙地將手抬到了同一高度上，少女的手比森高的要小上不少，纖細而又異常白皙的手指也要比森高的手指短上半截。
當然，最為奇妙的視覺感還是來源於少女原本就半透明的身體。
兩隻手逐漸貼近，少女纖細的手指穿過森高手指間的縫隙，而後漸漸彎曲，最後變成了握着森高手掌的姿勢，只不過森高的手上並沒有傳來任何被握住的實感，他看了一眼少女，卻意外發現少女也在看着自己，視線一在空中相交，她很快便扭頭移開了視線。
而且臉頰似乎還染上一抹淺淺的、別的顏色——那難道是在臉紅嗎？
“……森高先生，請您……握住我的手。”
話語末端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森高還是第一次見到少女露出這種害羞的表情，不自覺多看了兩眼，結果少女臉上的那抹緋紅便稍稍加重了顏色，他不禁笑了出來，隨後漸漸彎曲手指，做出了握住少女手掌的動作。
當名為“十指相扣”的動作完成的瞬間，柔和的光點自兩人貼住的掌心中綻放出光芒，不知道是不是森高的錯覺，森高一瞬間感到與自己相握的，少女那隻纖細的手上傳來了溫和的體溫，但當光芒消逝，森高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右手握住的，仍舊只是一隻看得見形狀，卻無法感知到存在的幽靈的手而已。
“這樣就完成了。”
話語出口的下一刻，少女便將手抽了回去，她急忙轉過身，繼續將視線投向了窗外，假裝將注意力放到了雪景之上，只是那對毛茸茸的貓耳跳動得似乎要比平時更快一些。
而森高身上則幾乎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他看了看自己剛剛和少女相握的右手，隨後同樣轉過身，順着少女所眺望的方向看了過去，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那個和初雪有關的都市傳說。
雖然命中注定是不可能，但接下來的一周陪着自己的，也都會是面前的這個少女吧。
森高如此想到。
遠處的地平線上不知何時冒出了淺淺的晨曦，看樣子再過不久天就會亮了，而森高與少女的一周，也在這個下着大顆半融雪粒的早晨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