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的嘴唇碰撞不出的新的詞句,只能獃獃地望着她。同樣的,她也用相同的眼神望向我,最終,她還是開了口。

“我曾經,或者說前世的我,似乎來過這座學校。”說到這,她漸漸放慢了語速,一部分動搖,加之一部分懷疑,在她的聲音里漸漸的沉澱下來。

“曾經……這所學校發生過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我想要對此發問,卻看見紫苑捂住頭癱在輪椅上。於是我趕緊走到她跟前,還沒想到應該做些什麼,只見她伸出手掌對我做出了停止的手勢。

“記不太清了……總之,在我記憶的某處,的確有相當明晰的記憶……”她睜開了眼睛,紅寶石般的眼眸閃爍着一絲猶豫,雙唇微張之後又徹底閉上,好像在糾結是否將接下來的話告訴我。

“不用說也沒關係,那應該是很不好的回憶吧。”

“不……只是……”她猶猶豫豫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着我的某種反應,見我無動於衷,只是用關切的眼神望着她,於是她無奈地露出了疲憊的笑容,“一般來說,聽到我剛才一席話之後的正常反應,應該是懷疑我的腦子有沒有問題吧。看你這樣子,倒像是完全相信了我的話——就算是這麼離譜的言論!”

“呃……我倒是的確容易相信人。”我也開始思考,為什麼自己很容易相信了這般聽上去如此離譜的話。明明之前還對什麼轉生學說不屑一顧呢,也許自己是一個善變的人也說不定。

“算了算了,至少我沒騙你好吧。反倒是你沒把我當作精神有問題的人我就謝天謝地了。”她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又馬上鬆開,開始撫弄起她制服裙子上的褶皺。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就算你當作笑談或者故事也無所謂,不過……”她認真的看向了我,“但是你不準和別人說。”

“嗯嗯。”我點了點頭,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但內心實際上在期待着她接下來的話語。

帶着悲傷與不安,紫苑開始了自己的述說。

“——這所學校,在我的記憶里,似乎發生過流血事件,並且……”她頓了一下,抬起頭望向了我。我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於是她又開口道:

“應該是一個冬季,在學校的某個房間里,幾個學生在房間的正中,好像是——不,應該是……死了吧,鮮血遍地都是。”說到這,她閉上了眼。“然後,來了好多我不認識的人,好像是醫生……我記不太清了。”

“然後呢?”

她搖搖頭,又閉上雙眼,似乎陷入了更為深邃的回憶中。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一縷陽光穿透樹蔭照射在她精緻的臉上,她才睜開眼。

“後面就是一些零散的記憶……具體的記憶只有這一幕。”

“但是你怎麼知道是在學校,還是這所學校發生的呢?”我提問道。

“因為……校服?”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秋季制服,“我記得躺在地上死去的學生穿的校服就是這種樣子的,所以我才認為是這所學校發生的事情。”

“但是……那所房間呢?既然是學校發生的,那麼可以根據記憶找到發生事件的房間吧。”

“……不知道。”

“不知道?”

“因為我也曾經偷偷調查過,說實話,那是一間密閉的房間,在我的記憶力除開門以外並沒有其他向外的開口……至少,肯定是沒有窗戶的。但學校里,我並沒有找到這樣的房間。”

我於是開始思考各種可能性。

“說不定只是記串了……也許只是在夢中將一些曾經看過的東西組合在了一起,然後被你當做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了……”她露出了一點點笑容,隨後笑容又快速消失,“你還記得圖書室的大門嗎?”

“圖書室的大門?怎麼了?”

“你就沒有想過我是怎麼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進去的嗎?”

“撬開的吧?”我也想過其他的幾種可能性,比如偷管理員的鑰匙啊,或者是有暗門之類的,但只有撬鎖這一個辦法才是最合理也是最簡單的。

“bingo!答對啦!”她無力地拍了拍手,“但是你作為管理員,應該知道圖書室的鎖有多複雜吧?”

“知道,我聽學姐說過,似乎是因為以前發生過偷盜事件的緣故吧,所以圖書室的鑰匙是特製的,一般很難撬開。”

“但是我卻很輕鬆的撬開了。”

“那不是證明你手藝挺不錯的嗎?”

“再怎麼簡單的鎖,第一次也不可能幾分鐘就撬開的吧,更別說是在完全沒有光照的情況下了。”

“你的意思是?”我開始明白紫苑說這段話的理由了,“你覺得你之所以很容易就撬開這把鎖,是因為——你曾經,不,你的“前世”也撬過這把鎖?”

“好吧,這故事確實沒有可信度。”在談話之間,她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模樣,眼神中帶有譏諷的笑意看着我,“甚至有時候我自己都會不相信自己,人類可是最擅長自我欺騙的生物。”

這調侃的語氣,彷彿剛才她說的話全是戲言。

“也是呢……還是太捕風捉影了一點。”話雖如此,紫苑並非是拿這種話題矇騙我的人,倒不如說想要矇騙我,她肯定會想出更為高明的話題。

輪迴?雖然是有悖於理性甚至能歸屬於封建迷信這樣的詞語,但並非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事物。在世界上還存在着許多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所以……也許?

“就當是我為了消磨時間而說了些有點神經質的話吧。”她又發出了類似於嘲笑般的聲音,但我從她的眼裡看不到絲毫的惡意,反而察覺到了有更為深邃的情感隱藏在她深紅色的眼眸里。

“好了,今天說的話夠多了,我已經累了。”她打着哈欠看向我,見我無動於衷,於是又指了指自己的輪椅,“把我推過來,至少也要送我回去吧?”

“好吧……”

但是一開始說要來這個亭子的人明明是紫苑誒……

在這一路上,我們兩個都沒有絲毫的交流,各自都在思考着各自的問題。唯有秋風將紫苑頭髮上那股神秘莫測的香味送入了我的鼻腔,我於是抬起頭仰望着天空,秋天的天空依舊如此高遠,那是人手永遠無法觸及的蒼穹之上。此刻,幾乎是同時,紫苑也抬起她的頭,夢幻般的長睫毛輕輕的顫抖,她的眼眸在光芒下散發出泛起水一般的光芒。然後,就像是想要抓住天空中那唯一閃耀的、令人目眩的太陽。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張開伸向了天空。在接近暮色的光芒下,交融的白雲與藍天也變得淡薄起來。彷彿想要將天空完全包裹住似的,陽光從她的指尖里溢出,在她潔白的臉蛋上留下了美麗的剪影。

等到送她回了寢室,太陽已經開始在西邊散發出它在一天中最後的光芒。本想邀請她和我一同去食堂吃晚飯,話還沒說出口,她的一句“再見”加上沉重的關門聲便將我一個人擱置在了她的房門外。

就好像是夢一般的,當只剩下我一個人時,我突然有種不現實感——就好像是紫苑今天對我說的話全是我妄想出來的。不,大概是因為談話的內容本身就很缺乏現實感吧。

於是,我離開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