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從來不認識任何人,不管他是誰。對偵探來說,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都有可能是懷疑的對象。
想起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筆下的偵探波羅所說過的一句話。
環顧教室,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臉印在我的視網膜上。那個挑釁般給我們出謎題的人說不定就在這間教室里。按照我的判斷,“白色幽靈”既然是學生的話,目擊的情報是最近才冒出來的——是在我們新生入學之後才出現的事件。也就是說,“白色幽靈”的真面目是新生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要論懷疑的對象的話,人數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吧。
雖然裝出一副聽課的模樣,但老師的話語傳入我的耳膜之後便止住了腳步。對一件事情喜歡追究到底是我的習慣,但此時通往真相的道路卻被一個謎題給封死,就像是洶湧的大水被大壩堵住一樣,讓我十分難受。
這個時候,不應該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別人的問題,從自己的角度所延伸出來的認識與想法都是自己這個本體所賦予的,無論怎麼拚命地去思考,那也就僅限於是“自己的想法”,毫無參考價值。這樣的過程與其說是思考,不如說是一種非理性的傲慢,一種將自己的認識強加於別人的愚蠢。
那麼從“白色幽靈”的角度而言呢?
它睿智,聰明——從它知道我們的“埋伏”便可以看出這一點。每次的結果都只是捕風捉影而已,就連“白色幽靈”的背影也沒見到過。狡詐,不容小覷,比起人更像是一頭機敏的獵食者。這樣的人出的謎題,恐怕並沒有字面意思上的那麼簡單。聰明的人會有聰明的思考方式,普通人會有普通人的思考方式,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嘗試攀爬到更高的高度來看待這件事吧。聰明的人往往自負,雖然聰明但在某些事情上會出奇的鑽牛角尖,他們會做出與自己聰明的身份不相符合的事。就單單那留下紙條這件事來說吧。如果真的不想暴露身份的話,恐怕在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已經引起別人的好奇心之後,多半會選擇暫時的消失來換取流言的消弭吧。但是他卻用了留下“挑戰書”這一方式來挑戰我們,那麼這上面的信息想必一定能通往“白色幽靈”的真相。
保證了信息的可靠性之後,一方面,出題者會在題中刁難做題的人,這是很普遍的事,另一方面,題目也絕不會過於晦澀,一定會留下一點解題的提示。留下永遠也解不開的難題,題目也就失去了意義。再者說,“白色幽靈”留下紙條的動機恐怕單單隻是為了好玩,或者說是出於一種“興趣”,如果出題的時候就想要讓做題的人解不開,那豈不是失去了頗多了趣味,變成了“孤芳自賞”。聰明的人是不會容忍自己做出如此愚蠢的事的。
解題的所有要素,一定就在這張紙上!
(首先是那張紙上的第一句話……)
咦?是什麼來着。
正當我努力回想的時候,下課的鈴聲響起。
“謎題解開了嗎?”
感覺桌子被人拍了一下,我抬起頭來,看見洛宛櫻一副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難道你解出來了?”看着她自信的表情,我有些吃驚地問道。
“當然——總之,只要按照上面的時間,下午1點24分——正好是午休的時候,去圖書室的門口等它不就行了?”
我就知道不應該對她抱有任何的期望。
“你也要一起去嗎?”她向我提出了邀請。
“不了不了。”我連聲拒絕,我可沒有陪她在圖書室門口吹冷風的閒情逸緻。
“那真的可惜,要是知道了“白色幽靈”的真面目,我會來告訴你的!”
“對了,那張紙條還在你們手上嗎?”看她一副要離開的樣子,我於是急忙問道。
那張紙條上,說不定有我忽略的細節。
“哦,那張啊……”她掏出來遞給了我。“昨天晚上我和泠綠蘿研究了好久,紙上好像也就這些信息,也沒有什麼在特殊條件下才能看見的文字。”
我看向了這張已經皺皺巴巴的飽經蹂躪的紙,心中不住地嘆息。
“就交給你啦!”
說完,她離開了教室。
…………
午休時分。
吃完飯後,我又回到了教室里。
拿起紙條開始思考起來。
首先是上面的第一句話:
“給上帝所愛之人。”
按照泠綠蘿最初的判斷,上帝所愛之人指的是我們——廣義上來說恐怕指的是白鷲學院所有的學生吧。這樣也講得通。短短的這幾個字似乎也看不出其它什麼名堂來。
然後是:
“來試着找到我吧。”
充滿了挑戰意味的一句話,表明了留下紙條的人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們去找到它,也就是發現它的真面目。
單單來看,這一句似乎也看不出其它什麼含義。
如果拋開字面意思呢?
比如拼湊、組合,構成新的一句話?
的確有可能,但是無論怎麼組合,就連一句通順的話也組合不出來。
也許是英語?又或者是首字母?
不行,那樣太麻煩了……
看起來,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時鐘的謎題上。
時針指向的是“1”,分針的指向是“24”,下面的“pm”表明了時間代表的是下午。
下午一點二十四分?是什麼意思呢?
不對,既然是下午的話,是不是應該考慮……
“那個……請問有時間嗎?”
思考中的我又一次被打斷,但一聽到這萬分熟悉的聲音,我立刻從忘我中蘇醒,急忙看向了聲音發源的所在。
糸蝶衣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桌前,眉梢稍皺,有點犯難地看着我。
“怎麼了?”我問道。
“請問你有時間嗎?”她雖然露出了笑容,但看上去還有點拘謹。“能不能幫我一起把聖經課的作業抱到老師的辦公室里,因為實在是有點多,所以……”
因為現在是午休時間的緣故,所以還在班上的只有我一名男生。多半是找不到其他人來幫忙了吧……看着她犯難的樣子,本身就難以讓人拒絕。更何況……
“好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聽到我這句話,她露出了幾分欣喜。
“拜託你了。”
老師的辦公室在一樓,而我們的教室在三樓,所以這段路程算不上多長。但是由於我長時間在醫院養病的原因,身體缺乏鍛煉,所以等到將作業抱到老師的辦公室里,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辛苦你了,總是拜託你,真是不好意思。”糸蝶衣抱歉地看着我。
“沒事,出點汗對身體也有好處。”我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突然看見了教學樓底下的管理室。
管理室正好就在樓梯口,從一樓上上下下的人恐怕沒有人能夠逃脫管理員的眼睛吧。那麼在晚上他是否會注意到“白色幽靈”呢?
的確有這個可能性。但是轉念一想,要是貿然去問的話,說不定會暴露自己晚上躲在圖書室里的事實。所以,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聖經課很難呢……”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她突然說道。
“誒?”
“畢竟以前家裡面也沒有人信仰什麼宗教的,所以接觸得也不是很多。所以一時間聖經的故事或者箴言之類的,還真有些搞不懂呢。”
學院里聖經課所使用的教材是聖經的原本,用詞晦澀並且內容也很枯燥,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我們這個年齡段所感興趣的東西。對我而言,聖經課只是我用來補覺的45分鐘罷了。
“我也差不多吧。不過因為很多小說裡面都會有所涉獵,所以稍微懂一點其中的典故之類的。”
“小說嗎……倒也算是個學習的方法吧。”她回過頭來看向我。“有什麼推薦嗎?”
推薦的話……
“比較出名的話,如果喜歡推理的話,丹布朗的小說也許不錯。至於其他的,C·S·劉易斯的《納尼亞傳奇》、顯克維支的《你往何處去》也挺不錯的……”
一提到書,我發散的思維就停不下來了,一連說出了一長串的書名。
“啊等等……那麼多的書我可看不完。”她急忙將我打斷。
“啊……不好意思。”我這才反應過來。
在女孩子面前一直聊書的話題,恐怕會相當無趣吧。
“誒?兩位這是趁着午休的時候悄悄在樓梯間約會嗎?”
輕浮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向樓梯上望去,只見紅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金色的長馬尾在午後的陽光顯得格外亮眼,嘴角蕩漾着朦朧笑意的她,正一臉愉悅地盯着我們倆。
“當然沒有……只是單純的在聊天而已。”糸蝶衣急忙否認。
“我還以為我會成為打擾你們二人世界的大惡人呢!”她一臉微笑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隨後來到了我的身邊,拍着我的肩膀對糸蝶衣說道,“那麼,能暫時借用一下你的這位男伴嗎?fraulein?”
“誒——借用什麼的,又不是……”在紅仟這樣連珠炮一樣的攻勢之下,糸蝶衣很快便漲紅了臉。她本身就是個十分純情的女孩子,和紅仟這樣有“流氓”潛質的人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嘻嘻,那就這樣啦!”看見在自己的“欺負”下糸蝶衣臉上染上了一層朱紅,紅仟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在我看來,恐怕她經常干這樣用言語騷擾純情小學妹的事吧。
拉着我的衣袖,紅仟將我帶到了走廊深處一處無人的角落。
“有什麼事嗎?”我問道。
“不好意思啦,讓你錯失了撩妹的機會。不過作為補償,我要向你提供一個有趣的情報哦!”
“有趣的情報?”我不解地看向了她。
如果說我目前最想要的情報,恐怕便是關於那個“白色幽靈”真面目的信息了吧。
“說實話,我已經知道了“白色幽靈”的真實身份了。”
她緩緩說出的這幾個字,讓我心頭一顫。
並非是吃驚或者意想不到之類的感情——而是一種挫敗感。我以為只要解出了紙條上的謎題,便能知道“白色幽靈”的真相。現在,紅仟卻依靠自己的方式已經找到了“白色幽靈”的真面目了,自己卻還像是一個孩子一樣被紙條上的謎題所困。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出於各種原因,我並不打算把幽靈的真實身份公布出來。”
“誒——為什麼?”我脫口問道。
“不是說了嗎?由於各種原因。”她眯着一隻眼睛,做出了一個噓聲的表情。“不過,我在它那裡倒是聽說了一個有趣的消息,似乎你們在玩一個解謎遊戲是吧?”
紅仟的目光一瞬間變得犀利起來,眼神里包含着略微的苛責。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們吧——不要做出違反校規的事情。”
看起來自己一行人深夜躲在圖書室的事情已經被她知道了,難道是幽靈告訴她的?
被秋風吹拂的走廊上,被她用責備的目光緊緊盯着,一時間我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覺得時間彷彿停止了了一樣,只餘下緊張的氣氛在安靜的走廊上發酵。
“算了,這件事我本身也不打算追究——不過有一個小小的條件。”她頓了一下,仔細觀察着我的表情,隨後說道,“那就是,解開紙條上的謎題。”
“咦?”
很奇怪啊?按理說她不是已經知道了“白色幽靈”的身份了嗎?卻又為何讓我解開謎題呢?
“因為只有你,才能讓幽靈走到陽光下。”她說出了意味深長的一段話,隨後看向我,露出了原本的笑容。“現在,我要把天國的鑰匙給你。”
她靠近我的耳邊,悄悄說道:
“答案在書里。”
答案在書里?
這是什麼提示嗎?
“好了!聰明的朋友,提示就到這裡。至於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她鼓勵似的拍拍我的肩膀,隨後從我的身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