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的地下診所的周遭,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數的游鳥,在年久失修的屋頂聚集,直到,一陣刺耳的慘叫,把那群鳥盡數驚飛。

“忍住!忍住!”

抓住慘白而暴起青筋的手臂,宇佐美死死地咬着牙,按住腦袋裡還記得的鎮痛的穴位。另一邊,藍已經疼得臉上滴出滾滾汗珠,兩排白牙狠狠地咬住對方的白大褂。

“啊……啊……”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藍終於平靜了下來,手上的青筋也消失不見。而此時,站在門外等待許久的櫻,終於松下了一口氣,提着一大袋東西走了進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見對方站了好久,宇佐美一邊揉着藍的肩膀,一邊賠笑道:“我在幫助藍穩定體內的抗體水平和混沌的平衡。不然就會間歇性地出現過敏反應……很麻煩就是了。”

“唉……”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櫻把袋子放到櫃檯上,對兩人道:“今天警隊剛發下來慰問品,分你們一點。”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接過那袋貴重而沉甸甸的點心,宇佐美小心地將點心掰開一半,咬了一口,細細嚼了一嚼,放心地發出了舒緩的微笑,便遞給了藍一塊。接過點心,藍細嚼慢咽着,口中甘甜的味道,讓她的痛苦減輕了些許。

“謝——”

就在宇佐美要感謝櫻送來的點心的時候,櫻卻忽然猛地一鞠躬,戴在頭上的警帽,都差點要搖下來。看着地面,櫻合掌道歉道:“對不起!我們這一個月發動所有人通宵達旦地追蹤左信彥,卻根本一點頭緒都沒有,到現在……”

“那兩個人……”也許是因為櫻再一次提起此事,宇佐美皺了皺眉頭,握緊了拳頭,語氣低沉了下來:“在混沌的研究成果被黑羽出賣給白宮的時候,估計他們早就已經和地下的那些軍火販子、還有操控白宮運轉的財閥結了關係,那群人的信息網……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本來就沒法追蹤。”

就在眾人臉上無不露出一籌莫展的表情時,沙啞的推門聲,卻傳到眾人的耳邊。

帶着不同於眾人的欣然的微笑,阿加莎緩緩地走了進來,手杖點地的聲音,彷彿一陣陣激勵的鼓聲,把所有人的精神都打起來了一分。

“樂觀點啊孩子們,現在他們已經主動展示了自己的行蹤了。”

“阿加莎小姐!”一下子從床上站了起來,藍甩了甩自己凌亂的長發,對她問道:“您有什麼頭緒嗎?”

面對藍的問題,阿加莎只是不言不語,緩緩地展開桌面上的地圖,然後指了指中間的一個小島,眾人都不由得瞪直了眼。

“他們現在已經竄逃到了這個未命名的環海小島上了,那個地方周圍有着海洋的保護,還在軍火商的火力網保護之下……總而言之,很難突破過去。”

“您是怎麼知道的?!”

看着這地圖上的一片湛藍,藍依舊對阿加莎的結論好奇不斷。

“左信彥的【殘色】原理和我的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可以如法炮製,通過我的肉眼反追蹤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申述完自己的結論,她將手杖倚牆一放,“咕蹬”一下靠在牆邊的小板凳坐下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只是,如果是我自己沒到過的地方,我沒法把你們送過去,也就是……我們要籌備旅行了。”

就在阿加莎說著的時候,眾人忽然聽到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宇佐美已經拉開了自己的旅行箱,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放到了裡面,她的鼻樑上不知道為什麼多了一副太陽鏡,手裡還捏着兩瓶防晒霜。

“把你的東西放下。”

左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藍為這不合時宜的搗亂狠狠瞟了她一眼,宇佐美只是“哦”地拉長着抱怨,掃興地鼓起了腮幫子。

看着毫無辦法的眾人,櫻忽然間,有了一個想法閃過腦袋,她忽然站起來一拍拳頭,兩眼放光道:“我說不定有辦法……我可以聯繫海保廳,然後借他們的艦艇……只是……”

“不行……那裡一般的遊艇過不去的!”

聽到櫻的話,阿加莎連忙站了起來勸阻,但櫻卻只是拍拍胸脯,立約道:“請大家再相信我一次,我能借的,可不是一般的艦艇。”

眼前的事情,便是櫻到此為止的回憶。而現在的她,就正為了這件事情站在海保廳的廳長面前。

“我申請獲得您的一部分戰艦、戰機和警員的調用權。”

閱讀完申請書的廳長臉上的表情,宛如生鐵一般僵硬,辦公室沉默的氣氛,持續了許久許久。見對方不做言語,櫻只得繼續說道:“事情就是這樣……請您……通融一下……”

“櫻真紅科長,”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惱怒,廳長捏住手上的印章,隨後往後一挪,對對方道:“我們廳目前沒有能力排出援助部隊。”

說出這話的時候,廳長自己的心裡也猶豫了一下。窗外浪拍甲板的聲音,讓他一下子心虛了起來。

“請您斟酌考慮再三!”看着對方說著心虛的話,櫻甚至已經顧不上自己是在誰的面前說話,拍案對對方喊道:“我們超自搜科的報告您也應該有所耳聞才對,如果我們連左信彥都沒法阻止,那您又能逃避到什麼時候?!而且您難道不想……為救眾人的生命,當個功臣嗎?”

被一頓說教的廳長,並沒有因為櫻以下犯上而發怒,他只是坐在原地,點了一根煙,繃緊了眉頭對她問道:“你就不怕嗎?”

“怕?”聽到這個詞眼,她的嘴角微微輕蔑地浮了浮,回答道:“我每一天都指揮着警員們赴湯蹈火,還不是為了還大家一個安穩的生活,您比我官高一級,應當經歷更多,為什麼您倒是抗拒了呢?您甚至都不會親自參與這個戰鬥!”

“你能一個人操控戰艦嗎?”氣盛的發言,讓廳長的眼中平添一分輕蔑的神色,對櫻用粗獷而低沉的聲音回道:“你當然可以不愛惜你的性命,但我愛惜我的水手們!”

就在兩人周圍的空氣,逐漸因為爭論而火藥味擦燃的時候,一聲開門聲響了起來。

走進來的,是剛剛海巡歸來的海軍們。

“廳長,我們都聽到了。”為首的一個板寸頭的海軍喊道:“當了這麼多年的海軍,我們終於能做點正事了,您怎麼這時候就嚇破膽了?”

“胡鬧!”看着海軍們也幫櫻說話,廳長拉高了聲音,試圖鎮壓住眾人的情緒:“你們難道不怕那些混沌嗎?”

“我們早就聽說了混沌的事情了!沒想到櫻科長能夠和那麼厲害的偵探一起工作!”

“我們也想見識見識她的本事呢!”

但誰知,自己平時下死命令的嚴肅神情,卻變成了所有人的笑料。人群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爆發出了一陣笑聲。隨後,在笑聲之中,更是夾雜了些許廳長百口莫辯的話。

“反正斗不鬥都是個死,怕他幹嘛!”

“跟那些怪物斗死,也好過呆在這當他的早點!”

“你們……”

反倒變得情緒激昂的水手們,讓廳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趁此機會,櫻連忙道:“我向您保證,我會不折一兵一卒地把你的水手、你的軍艦、你的戰機還回來,不然,我就把警銜交還!”

在那句話之後,她敬了一個軍禮,這個軍禮,彷彿一根尖刺,扎在了廳長的腦袋上,他顫抖的手,最終還是抓向了印章,然後,朝着那張紙押了個大大的紅印。

“算了!算了……隨你鬧去吧。”

在櫻為著計劃成功而欣喜不已時,與此同時的地下診所,藍依舊看着櫥窗外的天幕,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了身子。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正當她想要穩住自己因為虛弱東搖西晃的上半身時,一旁看護的宇佐美連忙扶住她的肩膀,慢慢幫她坐直身體。扶着她的身體,宇佐美連忙問道:“你的身體不要緊嗎?”

“我相信那孩子也在做着鬥爭……我相信她,一定可以挺過去的。”搖了搖頭,藍強忍着卧躺過久,腦袋缺血的暈眩感,回答道:“再晚一點……左信彥說不定就要製造什麼可怕的陰謀了。”“我們必須儘快去圍剿他……不然!……咳咳……”

還沒說完,她的喉嚨之中就已經傳來了一陣乾澀,她不由得乾咳了起來,熟悉情況的宇佐美,在她的身上戳了兩下,穴位傳來的感覺立刻止住了乾咳。但看着藍依舊虛弱的樣子,她搖了搖頭道:“我去給你做點補的東西吃……事情有點多,你要忍着點哦。”

但就在她動身的時候,藍卻發覺,她走向的並不是廚房的方向。

“你又要勉強自己了嗎?”

用虛弱但是卻仍不放下的聲音,她問着。但對方,只是回眸一笑。

“我從來沒有‘勉強自己’。我從來都只是為了你……發自真心地為你而勞作着。”

似乎是對對方撒謊的道歉,又或者是嘲笑着自己,她保持着這個僵硬的笑容,慢慢地踱步到了實驗室,然後,她終於綳不住自己的表情,“哇啦”一下哭了起來。

“到底……要怎麼……”

視線之中,無數根裝着失敗的試驗樣品的試管反射的光,刺痛着自己再也禁不起打擊的心靈,她大喊着,憤怒沖昏了頭腦。

“啊!!!!”

憤怒地一掃手臂,試管架一下子被她打翻在地,一片玻璃的碎片,從地上飛了起來,卻刮到了她裸露的手指,被疼痛一下子恢復了神智的她,連忙站起身來,四下搜找着紙巾。但就在她的視線再次回到地上那一攤玻璃碎片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沾上了她的血液的玻璃片,被地上從藍的身體里提取的血清緩緩地發生了反應,冒着汩汩的氣泡。

“什麼?……這是……這反應……發生了什麼?”

正當她想要湊近觀察時,氣泡卻突然停止了冒出,更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面。

那混進了她的血液的血清,慢慢地失去了淡紅色,然後,一點點地發白,變成了粘稠的油狀,就像是——

“白色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