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圖書館門口階梯上坐着。身後傳來了謎樣的聲音。松盡面無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衣服內襯口袋，那東西還在，問題不大。伸出雙手，攤開五指。站起。
手沒有任何問題。腿也沒什麼問題。眼睛沒瞎，雖然夜晚一片黑暗但旁邊就是一隻路燈。順便一提圖書館前面一左一右兩隻散發著紫色光輝的路燈看着真是瘮人……雖然他也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了。
那麼。
“……那個，朧華同學，您這是，一路把在下拖了過來嗎。”
身後聲音不出意外是某人正在拿着一隻鋼絲對着門鎖搗鼓着。松盡嘆了口氣。不出意外，在經歷過自己那次的事以後，學校加大了對圖書館的防禦。理論上來說這學校有這點時間還不如往永遠沒有保安的保安室里塞個保安。
沒準是因為保安的錢比鎖錢貴也說不定。但這也能夠讓松盡更好的進行計劃。
“啊啊，真是煩躁啊，讓我干這種細活什麼的，快要忍不住了，啊啊啊……唷，你醒了啊。”
似乎是對這種事絲毫不擅長的樣子，朧華叼着根糖，沒有回頭，而是一個勁的拿着鋼絲懟鎖眼，距離她無能狂怒似乎只差了幾分鐘。仔細想想也是，這種瘋婆子是不可能擅長這種細活的。
松盡慢慢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只有屁股上積了點塵，其他地方只有之前嚇倒的時候留下來的灰。估摸着對方幫自己處理得很乾凈。腹部衣料有些褶皺，小腹有股迷之不舒服的感覺。
“……感情，您一路把我扛過來的嗎。”
朧華嘆了口氣，回過身來，整個人靠在大門上：“那是，雖然我也挺想把你拖過來的，但是太招搖了。”明明大晚上一個白髮女一臉殺氣扛着另一個白髮男的版本更令人矚目，“話說回來你突然捂着臉幹什麼。”
松盡別過頭去：“沒，沒什麼，那個，你打不開……”
話音未落，朧華便大叫起來：“難不成這裡就是小爺我的山海關嗎！就沒有吳三桂給開個門嗎！”
且不說這個奇怪的比喻技術含量如何，松盡嚴重懷疑對方有沒有認真考慮過這種強化版的鎖能不能拿鋼絲打開。松盡眯起眼睛：“那個，朧華同學。”
朧華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幹嘛啦。”
松盡思索片刻，問道：“您，不是不良少女嗎。”
朧華哼了一聲：“不是，說小爺是太妹什麼的太掉逼格了，再怎麼的也應該是學校一姐之類的。”
“噢。”松盡在，內心中盤算着。從大概一個小時之前的行動可以判斷，這傢伙其實並沒有打架鬥毆經驗的樣子。現在看來也沒有開鎖經驗。難道說是，所謂的……
掛牌不良少女？
——當然，也有可能是裝的。這個可能性松盡沒有說出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找死嗎。”
“什麼都沒有，把鋼絲給在下吧。”
松盡向她伸出手，朧華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你確定嗎，我都不信，你怎麼可能……”說話間松盡邊走過她身邊。
她突然感覺手心一癢，然後能感受到有人把門用力往裡一推。然後她便失去了重心，整個身體一同往後面的地上摔了下去。
bang。
“嗷。”
朧華以非常不優雅的姿勢摔到了地上。
呵，果然，如果不是一身好身手，那天晚上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逼近她。
在她身邊，松盡面無表情的將鋼絲折了折，放進衣服內襯口袋裡。這東西以後還用得上，那麼。他摸出手機，現在時間十點一刻，對方浪費了的那一刻鐘姑且不算，重點是接下來的一小時四十五分鐘……
“‘圖書館的鬼’。”
“再試探看看吧。”
如此冷聲喃喃自語着，松盡邁着大步向著電梯間走了過去。朧華從地上跳了起來，緊隨其後竄了上去。她可不想被這傢伙超過……不過，已經不重要了。既然呢，打開圖書館門這件事已經成功了，那麼計劃幾乎已經成功了。
她看到自己前面的松盡一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一手捂着臉，走進電梯。乾脆在門口向右轉了進去。停下了步伐。反正對方這個勢頭大概也不會管她就是，上不上去看那個其實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也完全無所謂。
嗨，其實甚至已經可以歡呼雀躍了。
雙手抱在胸前，朧華非常安逸地等待着。聽着電梯門慢慢關上的……哎。
皺着眉轉頭望去的時候，是對方從裡面探出來的頭，松盡捂着臉，兩隻黑色的眼睛望向她：“朧華同學不是也想去知道那個，圖書館的鬼，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幾乎是同時，朧華感受到了手上有東西在往下流。
“啊，那種事我其實沒什麼所謂，畢竟你看，還沒到零點對吧？”
雙手別在身後，朧華點頭道。
“你先過去吧。”
“噢……朧華同學記得快點。最好到時候我們一起進去對付那東西。如果真的是歹徒的話，有你我們應該可以對付掉。”
“有一說一，雖然挺不想承認的，其實現在的我們就是歹徒。”朧華擺了擺手，“而且你剛剛撲倒我的時候不是勁兒挺大嗎，再來啊，撲上去，然後用那個……隨便什麼，日翻ta啊。”
“……！”
對方整個縮進了電梯里，就露出來了一隻白皙的手，食指輕輕敲着牆壁，非常抱歉的樣子。“對不起……那個，請不要再用這個捉弄在下了，還有就是請務必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我實在是無顏面對您……”
朧華嘴角微微抽搐，礙於某些東西嗎，渾身都是束縛啊一點也不自由的傢伙。
話說回來，目前大家都只知道松儘是其他國家過來的外國轉校生，卻不知道……
“那啥，說起來你，是哪個國家轉過來的。思想挺保守的樣子。”
“……朧華同學，也開始，八卦了嗎。”
唷……挺敏銳的。朧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似乎是感受到她語氣中的不爽，對方連忙彎曲食指和中指一起敲在牆上：“對不起！不該隨隨便便揣測別人的意圖的，實在是對不起！”
朧華突然感覺額頭一陣癢，該死。她從外套口袋裡拿出紙，縮進電梯門外，燈光照不到里的黑暗裡，匆匆忙忙回了一句：“總而言之，你先上去啦你先上去啦。”
她聽到了對方往牆上敲了六聲，然後聽到了按樓層的滴聲，以及電梯門關上的聲音。
來自電梯的燈光，也一同消失了。
“……零點鐘的時候往那裡拍張照！別忘了！”聲音已經開始有些變化了，朧華喊完之後就立刻閉嘴了。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有些艱難了。真是狼狽啊，這樣自嘲着，剋制着暈眩感，她靠在陰影里。
打開以後便忘記關掉大門的粗心傢伙。就讓我來幫你守着吧。
手掌心的，越聚越多了。
松盡在燈光中嘆了口氣。
是的，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了。
朧華，就是圖書館的鬼。
紅色的眼睛，白色的頭髮。連叫聲都有些類似。除了沒有兩隻小角以外。還有就是，從她咬糖的時候，松盡捕捉到了那一瞬間，她有兩顆小虎牙，可以作為天然的用於嚇人的有利條件。
女生的化妝品，購買的紅角，就可以幫助她完成化妝。眼裡的血絲確實很難，但是也並不是無法偽裝的。
還有，她沒有給自己鑰匙的原因，沒準是她的手。儘管到現在為止臉還是紅的，但松盡清晰地記得，那一瞬間他留了個心眼，指尖自她掌心裡拂過。有濕漉漉的感覺。他思索着，將食指湊到鼻前，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一股類似金屬的味道。
——也可以是，血。
松盡一腳踏出電梯，走出去的時候不忘把電梯按向最高層。
無人的電梯會繼續行動，而對方則會下意識的以為自己到達了電梯上顯示的樓層。
如果朧華一會兒上來的話。
甚至還需要時間把電梯按下。哪怕走樓梯也不一定能在二樓撞見他。只要他縮進二樓的某個圖書室里，朧華就會輕易忽視他，在樓梯間不斷向上。
這些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基本上是不可能錯的。
瘋婆子就是好糊弄。
松盡這樣想着，在走廊上的陰影里行走着，雙手不斷地揉弄臉頰，試圖讓自己的臉平靜下來。結果越搓越紅。松盡嘆了口氣，拿出老海之前忘記要回去的鑰匙，扭開門把手走進了四號圖書室。圖書館一共七樓，每樓兩間圖書室，一共七樓十四間圖書室，而六號圖書室在三樓。
松盡停在六號圖書室門口把內襯裡的東西拿出來，塞進褲子口袋裡。然後把大衣脫下，反過來穿上。縮進了六號圖書室最裡面，也就是，老師專座。背靠在舒服的真皮轉椅上，松盡閉上眼睛，轉過身去。
那麼，接下來是他的推理。
首先，這件事和老海拖不了干係。無論是他闖入圖書室，遇到他認為是朧華的鬼。還是他醒來。都和老海有關。他是在老海那裡醒來的。也許是學校教導主任老海故意在安排他在那個晚上撞進這裡。到底是為什麼姑且不提，只是可以肯定老海有她的計劃，這就夠了。
只需要朧華扛着他一直到和她關係不錯的老海那裡，然後老海再在他醒來以後故作玄虛，就能輕易的讓『圖書館的鬼』這個完全不存在的事實成立。一般學生見到這種陣仗完全不會細想其中有什麼……
但，朧華的行為，多餘了。
從白天第一次主動攻擊，到現在，朧華一直都在佔主動地位。之前甚至還在跟蹤他——朧華的家庭地址他查過，跟自己完全不是一條路。因此他故意走的是既不是自己家也不是朧華家的一條道，因此除了拐角就是拐角。
這條路是不可能走完的，因為這裡根本到不了他家。他真正的目的是把她引出來，同時不暴露自己的家庭住址方向。因為他知道，她們真正的計劃。
甚至連暈倒都是故意安排的。松盡的特殊體質，只要接觸她就行……雖說，做得有點過火了，太近了一點。但這不重要，真正的重點是朧華暴露了她的行為。
一覺醒來，朧華把他帶到了這裡。
從白天開始，到現在為止。朧華一直在有方向性地做一件事。那就是帶他到達這個圖書館裡。然後自己假裝不在場。之後她就會用她準備好的那些東西將自己打扮成為另一個樣子，在零點時出現。
她說了一句“反正零點還沒到”。其實是故意誤導自己。
很有可能，有另一個人在看着他，誰都行，只要是能夠通過監控攝像頭盯着他的人。這個人負責向朧華傳遞他的位置。這個人將會在很晚的時候才開始行動。甚至有可能是直到零點附近。那時這傢伙會安排朧華在一個他根本無法發現的門裡進來。
每一個圖書室的核心區域，也就是這裡。老師專座處。松盡慢慢抬起頭，看到了自己頭上。有一個燈，但是是正方形的。此時它並沒有開着。也有可能它本身就是可以拆解的。有一條暗道就是從那裡，把燈從方塊裡面的暗道里把它拆除，然後跳下來。
無論他是否在現場，只要不留神頭頂，都會覺得是突然竄下一隻面目可憎的餓鬼。
——因為，那天晚上，他並不記得對方頭上有什麼方塊。
很有可能就是被拆下，忘記裝上去了。
在跳下來以後，她們的計劃就會到達收網階段，也就是，在他被嚇倒以後，殺了他。
是的，他知道，她們的犯罪動機。
正如傳說一樣，朧華是一名殺人鬼，而老海其實並不是什麼無辜的管制不良學生的班主任，而是，同夥，甚至中間人。證據是朧華手上的血味兒。你吃過燒烤的話手上會有燒烤味吧，至少需要一天多才能消除。
而朧華，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消除。
甚至，她其實一直在消除，只不過，那天晚上放學之前，她就已經殺了一個人。然後帶着沒擦乾淨的手過來接近他。
繼續，她們的終極目標。很有可能是將圖書館作為自己的犯罪基地。很有可能，她們每天晚上都會把屍體堆在這裡的某個地方。而為了防止別人到來，她們要故意，故意的，散布謠言。學校對這種傳言是絕對不會在意的。證據是老海曾經當著他的面眼冒金光地向別人轉述這個故事。
圖書館有鬼。
此地無銀三百兩。
所以，不要再有任何人到這裡來……
不要發現，她們的罪惡。
而他，那天晚上，被故意放了進來。目的是方便老海轉述這個傳說。老海甚至可以把她們剪輯過的監控錄像給別人看看……但，朧華這裡出了點問題。朧華手上留了血。要麼是她們處理屍體並不完善，甚至剛剛才處理過屍體……
要麼，就是她剛剛殺過人。
於是，她有了專門殺了松盡的理由。這也是她們再讓他來一次的原因……她們想滅口！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椅子上，身體后傾，松盡享受地閉上眼睛。等待着新月升起，零點鐘到來。
“那我就繼續陪你們，稍微玩玩。”
口袋裡的東西……
駑駿難得。
零點鐘，快點到來吧。希望今天晚上，還有時間回去寫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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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駑駿難得”，意思是“原來是一匹駑馬，現在是馬中第一”。”
——（西班牙）米格爾·德·塞萬提斯·塞維德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