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迷蒙的睡眼,一束刺眼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但这束阳光被某人的身体所遮挡,显得有些虚幻。

不……真正虚幻的,应该是眼前的这位。

她穿着一身我所熟知的素色兰花边连衣裙,正倚靠在窗边的墙壁旁,那若即若离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使得我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梦境。

她的脸庞宛若十年前最后所见的一样,仿佛她的时间被永远地冻结在了那时。

她是俞紫夏,不同于依附于我的那个幽灵,“真真正正”的俞紫夏。

不知是否是我搭错了神经,我一度以为回到了十年前。

“早安。紫夏。”

她微微笑着,用那富含知性的声音否定道:

“不是早安,这种时候要说‘好久不见’才对啊,韶卿。”

我的脑袋里发出了沉闷的幻声,提醒着我,我的后颈就在不久之前受到过重击。但是思考还能够继续,我不想让这个紫夏看到我难堪的样子。

“啊……好久不见,紫夏。那么说,果然我是在梦中吗?”

尽管我是一脸遗憾的样子,她的表情却没有多少波澜。

“是这样没错哦。毕竟要和你说上话就只有这种方式了啊。”

只有这种方式是什么意思?

“那个幽灵一样的家伙可是每天都缠着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如果那都不能算数的话……”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或许在她看来我多少有些狼狈。

“哼哼……看起来这十年来,韶卿你也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啊。”

我回报以苦涩的笑容。

“确实……各种各样,不过都是些千奇百怪的杀人案罢了。”

“是啊,托了那个的福,感觉韶卿你变老了许多呢,头发都全花白了。像这样出现在你的梦里,我也只会觉得我的年纪被单方面地拉开了距离。”

拜托,请不要说那么悲伤的话。

“可以的话,我想要和你一起变老的……”

“那听起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但是不行,我已经不会再变老了,因为……”

苦闷的感觉萦绕在我心头,我不希望她变得如此悲伤——所以那个幽灵才会如此欢脱吧。

“抱歉……我没能守护好你……”

“不是韶卿的错哦。成为永远的21岁,意外地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我知道,这是那个紫夏经常会开的自虐的玩笑。她实际上是不希望我为她感到难过吧。

“我会抓住那个收藏家的……肯定……”

但是紫夏在此刻握住了我的手,梦中传来虚假的温暖让我的泪腺一度崩溃。

“不要哭啊。我呢,不希望韶卿永远地停留在那种仇恨之中。虽然那孩子做的是错事,但是她的心里或许并不总考虑着恶毒的事情。韶卿,总有一天你会和她再度相遇的吧。”

我有些听不懂紫夏的话了。那孩子……说得是收藏家吗?她对于杀死自己的凶手这么称呼?

“那孩子是谁?紫夏,你知道什么?”

紫夏的身影慢慢地变淡,宛若星屑一般消散在了这梦里。

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

“韶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猛然间醒来。

后颈的钝痛,让我明白这已经是现实。而我的眼前则是……

脸?我的妹妹,高婉婉的脸在我的面前。

“秋匣哥哥,终于醒来了啊……”

我的脑袋正枕在高婉婉的膝盖上,也就是所谓的膝枕吧,但现在似乎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坐起来环顾四周,找不到紫夏的幽灵,也找不到那个被绑着的宁忆夏。

“婉婉,告诉我,我昏迷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突然地运动,我的后颈又传来了剧烈阵痛,恐怕挨的那一发,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吧。

“嗯……只讲今天的事情可能不太清楚,我就从头开始讲吧。昨天晚上,我的手机被人偷走了。那是在闹市区,所以虽然我很快就发现手机不见了的事,但却没能立刻找到犯人。”

我相信了婉婉的话。

“那就是说……今天喊我到这里来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偷手机的犯人了?”

很自然地变成了这种考虑。但是那样的话,未免也太过巧合了。自己正调查的失踪学生,正好出现在偷走妹妹高婉婉手机的犯人的家里,犯人又把我叫到这里,击晕了我。

“就是这样。虽然我拜托了手机店进行了失物定位,但那个手机似乎不是一直开着。我只能依靠着断片的信号找到这里。但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事情了。”

不……应该这么想才对吧。对方应该早已知道我是调查这些案件的侦探,更加确凿地证明了这一点的是他知道我和婉婉是兄妹的关系,预料到了我会来此。

“所以,那个把我打晕的犯人,你知道是谁了吗?”

“不,我找到这个房子的时候,那个人似乎已经不在了,我只在桌上看到了我的手机……然后就看到你倒在地上,还有那个……叫作宁忆夏的小妹吧?我是不认识她啦,但是看到她被捆绑着我觉得不对劲,就告诉了冼流织姐姐了。然后她就让人把那个宁忆夏接走了,现在应该正在警局接受询问吧,毕竟失踪了十几天了,肯定是遭遇过什么了。”

我感到一阵头疼,这里指的不是外在的疼,而是让冼流织看到我这样难堪的样子让我感到很困扰。

“然后你就擅自给我膝枕到了现在?也不叫醒我?”

当然,如果婉婉叫醒了我,我也会很困扰的。

梦中的紫夏那如十年前一般无暇且不变的表情,此刻仍未消散在我的脑海。

“因为秋匣哥哥一脸幸福的表情,我想是做了个相当好的梦吧……不过,我刚这么想的时候,就看到秋匣哥哥边笑着边流着眼泪……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梦呢?”

因为刚刚醒来思维还有些麻木,我就不假思索地把梦里的场景用语言描绘了出来。

“诶……那么说,是紫夏姐姐托梦给了你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

婉婉的表情有那么一丝阴霾,这时我想想起来,她至今以来都在以让我忘记紫夏为目的而努力着,所以不想听到类似这样的话题吧。

为了更加快速地理清现状,我打开了我的手机。

现在的时间是傍晚的6时30分。从9点30分左右被袭击开始已经过了9个小时。

最好的情况是,这期间没有什么我错过的事情。可是我立刻在未接电话里看到祝未央给我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是约莫中午的时候打来的。难不成是有了什么线索想找我商量吗?

我试着回拨过去,但是那清脆的电话铃声响了半分多钟都没有人接。

直到我看到祝未央在通讯软件上给我发送的语音消息。

——你……是谁?

没认错的话就是祝未央的声音。

沉默了一秒左右,另一个声音开口了。

——我是谁?有十年没有听人这么问过我了,稍微有些怀念呢。是呢,我的名字是“俞紫夏”。

“什么?”

这不可能。那个女声不可能是俞紫夏。就算是再怎么模仿,作为俞紫夏未婚夫的我是不可能认错的。

又是沉默。

——不是吧?你在撒谎。那个俞紫夏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好在祝未央没有相信对方,不然的话我还真有些头疼。

——你能这么断定吗?虽然那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收藏家是这么宣布了她的死亡。但实际上,就连那个高韶卿也不知道她的尸骨到底在何处吧。那么我是俞紫夏的这件事又有什么不对呢?

听着这个假冒紫夏的家伙的话,我都快要火冒三丈了。拳头紧握,如果不是婉婉在场,这里又是别人的房子的话,我会狠狠地用手锤地来发泄吧。

冷静……虽然幽灵紫夏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但是如果她在的话,会趴在我的肩膀上对我的耳朵吹着风让我冷静下来吧。

——好吧。即使你是俞紫夏,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仿佛对我的调查了如指掌一般……

——我很好奇。你一个人能查到何种程度。但是,果然没有密码的话,什么都做不到不是吗?

语音到这里为止了。

“秋匣哥哥,这个声音,是你那里工作的同事吗?”

“嗯……她是祭秋警局的法医,叫作祝未央。”

婉婉仿佛从哪里听过她的名字。

“原来是她啊。冼流织姐姐和我说过,她是个怕麻烦到导致自己成为了麻烦的人。”

这句话如果从冼流织嘴里说出来那真是有些刻薄……

关于这个的否定先放在一边,照这个语音的情况来看,祝未央显然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是在独自调查着什么吗?而且对话里说到密码什么的……很奇怪。”

“难道是什么大企业的保险箱?”

才不会是那样吧。话说从刚才开始婉婉就没说个正经的话。

“但是如果她是在独力调查的话,很危险……明明有我的前车之鉴,却依然要选择这样调查……是因为什么呢?”

婉婉随口说着:

“会不会是因为如果告诉你们的话,她就不能再如她所愿地调查了?”

又开什么玩……不,这个理由的话,还真的有可能。

在警方之中有着这么一条成文的规矩,一但调查的对象是自己的亲属或朋友之类,调查者就要退出调查以避嫌。

“祝未央的亲属……我记得康复医院的那个医生就是……”

对,就是那个帮自己找到南科梦的门诊记录的那个医生。

但是那个医生又有着什么不对劲吗?

如果说祝未央在今天中午打电话来是要商量这个的话,自己还真是着了敌人的道了。

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候没能给她建议……不管怎样,先和徐易雷冼流织他们说一下注意祝未央的动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