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元的儀式持續了三天,雖然後面兩天不需要應酬來客所以輕鬆許多,但是,怎麼說呢,操持英年早逝的雙親的儀式這種事,對於年輕的兩兄妹來說,無論如何都是身心俱疲的事情吧。

所以,當儀式徹底結束的時候,悠突然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掏空了一大塊,有什麼東西從今以後就徹底成為過去了。在這之前,悠其實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錯覺,就是父母依然還在,只是像以往一般外出遠行罷了,也許下一秒手機就會響起,父母溫柔的聲音就會從聽筒中傳出來,詢問自己和穹要不要什麼伴手禮。

可是,當悠親眼看到父母的靈柩被取下時,他終於真正意識到,回不去了,無論是一家四口所嚮往的美好生活,還是溫柔的雙親,都已經回不去了。兄妹兩人踏上回奧木染的電車時,與上一次充滿彷徨的旅途相比,這次反而多了許多心安。身後的這座城市,一家和自己的生活沒有了多少交集,儘管充滿了不舍——不管是對雙親還是過去,自己都必須要繼續前行了。

想到這裡,悠看向了身邊的穹,後者似乎是心靈相通般也同時看了過來,兩人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的輕鬆,悠終於在一系列的無可奈何后感到了慶幸,幸好,穹還在自己的身邊。

回去以後要加油學習做上穹喜歡的料理;離開那麼多天家裡也要徹底地打掃乾淨;幫助穹適應學校的生活;也要努力地去八尋小姐那兒打工,雖然還是入不敷出的狀態,但至少可以讓兩人的財政更健康一點······

不知是因為有了目標后的幹勁,還是處於哥哥的使命感,這麼想下來,似乎以後的生活也變得充滿了意義。

“到家了呢。”提着行李箱和帶回來的土特產,悠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顯得有些陳舊的房子。雖然已經在這裡面生活了三多月,但這次回來后看着這個小屋卻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嗯。”穹陪在悠的身邊,平淡地回應道。

“我回來了。”悠像是宣告着什麼一樣,衝著空蕩蕩着屋子喊道,隨後又轉過身來對着穹說道:“歡迎回來,穹。”

“我,我回來了······”穹楞了一下,但隨後還是用低低的聲音回應道。

“先修整一下,等一會我會打掃一下屋子,有些天沒人住,到處都已經開始積灰了。”悠用手抹了抹玄關旁的鞋櫃,然後轉過身對着穹說道:“你如果累的話就先回屋休息吧,外面可能會比較臟。”

“······”穹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不過最終還是默默地回了房間。

“好了,現在得拿出幹勁來才行啊。”悠拍了拍自己的臉,呼出一口氣。雖然先前計劃得很好,但是真要執行起來還是很考驗人的韌性的,畢竟,經歷了長途奔波后,悠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只想找個地方躺下什麼都不做。

但是不行,除了打掃衛生以外,還有解決兩個人的晚飯問題,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還有時間讓他去超市內購買未來幾天的食材,但是他就必須要抓緊時間處理好家裡的一切,至少得打理得稍微舒適一點,這樣想了想,悠突然感到了沉沉的壓力。

“咚咚咚,小悠,你回來了么?”正在悠苦惱的時候,他們家很少有人敲過的門外傳來了溫柔的女聲。

“呃,奈緒?你怎麼來了?”門打開后,悠看到了門口提着大包小包,略微顯得有些羞澀的奈緒,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會回來?”

“呀,也不是知道,只是算着時間,過了中元你們大概就在這幾天回來。”奈緒溫柔地笑着解釋道:“我想,你們回來應該會很累,所以就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清掃工作,看,我還把今天晚餐的食材也帶來了。”

“這······”看着眼前提着食材的溫婉的少女,悠的心底泛起陣陣的暖流,當然和疲勞時有人伸出援手有關,但還有一種更奇妙的溫情,讓人為之動容。

如果非要細說地話,就像是······媽媽一樣。

2.

家裡沒有真正的茶葉,平時喝的麥茶又要現煮,而現在這種悶熱的天氣熱茶又怎麼能拿出來待客。

“請坐,真是不好意思,你特意來幫忙卻連一杯茶都沒有······”將奈緒請進了會客廳,卻只能端上一杯水來,悠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起來,自從搬到這邊來以後,就一直受到奈緒的照顧,但是直到現在都沒有能夠好好地道謝。”

“不,不要介意······我們之間不用那麼麻煩的。”奈緒看着悠難為情地樣子,連忙擺了擺手,隨後想要轉移下話題:“哎呀,雖然才幾天沒有人住,但是桌子和櫥柜上都有些灰塵了呢,小悠,家裡的抹布在哪裡啊?”

“啊,不用不用,這些小事就不用勞煩了。”悠有些驚慌地攔住了奈緒:“不管怎麼說,家務事拜託客人還是太奇怪了!”

“啊哈,小悠真是的,沒有關係的。”奈緒只是柔柔地微笑着,看着悠,讓悠的手一軟,只好唯唯諾諾地將家裡清掃的工具都告訴給了奈緒。

奈緒是齊腮的短髮,因為方便工作的原因她拿出了一根絲帶將頭髮扎在了腦後,顯得很是嫻熟。

“其實只用稍微擦拭一下就好了,雖然有幾天沒人住,但是姑且之前還是有好好打掃過的······”看着仔仔細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的奈緒,那兢兢業業的模樣讓悠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的,小悠畢竟還是男孩子呢。”奈緒有些憤慨地指了指幾處隱蔽的死角:“打掃這些細心忍耐的事情總是會做的馬馬虎虎的。”

“呵哈哈~”看着奈緒假裝生氣的樣子,悠的內心突然生出許久不曾感受過的輕鬆,下意識笑出了聲。

“怎······怎麼了么?”前面還表現得很強勢的奈緒看着悠突如其來的小聲,反而顯得有些驚慌,連臉頰都快速地染上了緋紅。

從一個無憂無慮的都市少年,驟然變成接手兩兄妹的生活的監護者,突兀地壓下來的沉甸甸的生計擔子,對沒有什麼社會經驗的悠來說實在是不輕鬆,儘管自己有很努力地在改變,可是現實並不會因此而手下留情:嘗試中時不時犯下的錯誤;還有因此招來的,穹冷淡的抱怨,挫敗感就像是追逐在身後的猛獸一般,讓一直疲於奔命的悠時常感覺喘不過氣來,偶爾會生出“啊,要是有人可以依靠一下就好了。”這樣的想法。

在生活中偶爾悠也會對穹抱一絲希望,譬如晚飯後的清洗工作啊,晾一下洗好的衣服啊,偶爾外出購買一下食材啊······種種此類,可是最終都會被穹斜着眼睛瞥視一眼,隨後仿若未聞般默默地回了房間,如此無聲而又無可商量地拒絕了。

可是悠卻不敢有什麼怨言,在他想來,穹與自己一般也承擔著喪親之痛,而切相比起有一個美好童年的自己,體弱多病的穹顯然更為脆弱和敏感,像是陽光下閃耀的冰晶,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在現實炙熱的陽光下消散掉。

自己想要守護她,無論用什麼方法。但他終究是一個少年,稚氣未脫,在遇到壓力時還是會想要尋找一個依靠。

而直到現在,悠才真的感受到了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

“不,沒什麼。”悠笑了,笑得很輕鬆。

“就是感覺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3.

穹換上在家常穿的素色連衣裙,躺在了床上。電扇在床下“呼呼”地吹着,將一旁的小豬熏爐內冒出的香薰吹出窗戶,帶着窗帘“嘩嘩”作響,驅散着房間內的塵味。

閉上眼睛,少女只是靜靜地躺着,秀氣的玉手輕輕疊放在小腹上,美的像是一幅畫卷,只有兩側漂亮的辮子在風中搖曳着,讓人驚覺這是現實中的人與物。

一切都顯得那般寧靜,換句話說,襯着少女本該豐富多彩的年紀,一切都顯得那般索然無味,可是她就是這般完美地融入了這副灰色畫卷,毫無違和感,理所當然。

常人閉目養神,腦海中常常會天馬行空般閃過萬般思緒,亦或會因為睏倦而漸漸陷入迷糊。而穹閉上眼睛後腦內只是一片空白,雖然路途勞頓但卻無比清醒。少女已經很習慣這般的了:黑暗,又無趣的世界。

房間外傳來乒乒乓乓的清掃聲,悠正在賣力地打掃吧。穹空曠的內心閃過一道思緒,心中漸漸浮現出悠疲憊而又堅毅的面龐。清秀的眉頭因為心湖的驟起的波瀾而微微皺起,可是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力量阻止她做出任何的回應。

心中天人交戰許久,門外的忙碌聲,不知何時變成了說笑,隨着時間的推移還越變越大,傳入穹的耳中變得莫名刺耳。讓她不由得站起身來,向外面走去。

將障子門微微拉開一絲縫隙,穹默無聲息地窺視着房間內的兩人。

“沒想到我不在的期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呢。”悠有些吃驚地感慨道,看樣子兩人的話題很投機。

“是啊,是有些出人意料,沒想到初佳小姐和平野大哥哥之間有那麼多的糾葛。”熟悉的女聲讓穹的眉頭更皺了,甚至表情還帶着一些憤恨。

“那初佳小姐和平野大哥一起回到都市了么?”

“不,平野前輩在東京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等情況穩定下來后,大概才會談論這個事吧。”奈緒端着杯子注視着微微晃動的水面,有些出神地說道:“真好,初佳小姐也算是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吧。”

“也許吧······”聽奈緒述說了平時看上去很是開朗的初佳小姐,原來也承受着孤獨和辛酸,悠發出了類似於感同身受般的嘆息:“不過確實會很辛苦呢,一個人承受什麼的······”

“······”看出來了少年的感慨,奈緒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其實,小悠可以多依靠我一點的······”

躲躲閃閃的溫情話語,讓悠不由得再次呆住了。

“怎麼了么·······”奈緒因為沉默的氛圍而有些尷尬。

“沒什麼,”長舒一口氣,回過神來的悠懶懶地躺在地上,剛才的拘謹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將手伸向天花板,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