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中國西安,雁塔下屬三大宗之一——術宗本部。

極東之地千年來一直處於魔術協會的監管之外,因而西方的魔術師們並無一睹號稱“雁塔第一大眾”術宗本部的機會。若是年輕氣盛的魔術師們見了,想必會當街嘲笑起這個坐落於偏遠市郊,不過一個書院樣式的本部吧。

然而,與其外表不同的是,這裡卻是極東之地最大的魔術禁區之一。半徑一公里的土地內全部受到結界的包圍,無論是魔術還是靈體,均無法踏足此地半步,稱其為“鐵幕”亦不為過。這種被稱為“戒律”的大魔術自1893年在此地張開后,已經持續了數百年。

書院不過是外表,其地下有着極為複雜的建築工事,盤根錯節的構造如同樹根一般在地底縱橫交錯,這才是真正的術宗本部。無論是“蟻穴”還是“樹根”,都只是人們對這個龐然大物的代稱,其真名,乃是雁塔下屬第一大宗,術宗本部——阿房。

此刻,阿房的中心地帶,正舉行着術宗的例行會議。站在術宗權力頂點的十二名門中的岳,劉兩家家主正主持着此次例行會議。

那阿房的布局如同舊時的書院一般,從前至后星羅棋布般分布着七七四十九張小桌。落座的皆是位高權重之人,他們以盤腿之姿,正襟危坐。侍立在一旁的則是宗內各派的弟子們,他們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出。有趣的是,這些人並非是統一着裝,而是各自穿着不同個性的服飾,顯得魚龍混雜。

“不論時代,不論國家,一騎當千,萬夫莫開的英雄們將被召喚至現代而蘇醒。在御主的指揮下展開相互廝殺,直至最後一騎。”

正在台上侃侃而談的是一名身法衣穿白袍、留着髮髻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微微有些發福。他面露微笑,雙手撐在講台上。看起來春風得意、躊躇滿志。

“而獲勝者,將會被聖杯賦予實現一切願望的機會——這就是所謂的聖杯戰爭。”

“宗巽,當初你從冬木市偷梁換柱得到你所謂的‘大聖杯’時,似乎不是這麼天方夜譚的說辭吧?“一個慈身穿素凈道服、眉善目的老者微笑着詢問道。這位老者正是術宗十二名門中的岳家岳秋仁。

“正是,岳先生。“席宗巽立刻回應了老人,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然而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聖杯戰爭對於我等魔術師來說,還有更為誘人的作用。”

“當所有英靈全部死亡后,英靈們的魂魄回歸英靈殿之時,將會打開通向世界外側的‘孔’,那便是我等魔術師通往根源之渦的契機。如此一來,便可以此聖杯,實現我術宗千年夙願。”席宗巽越說越激動,直接一巴掌拍在桌上,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拳頭,彷彿根源之渦已經在其股掌之間。

“雖說如此,但真的有成功的案例嗎,宗巽?”岳秋仁意味深長地笑道。突如其來的質疑立刻讓席宗巽慌亂了起來,他一邊用寬大的長袖楷去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儘管根據我的調查……並沒有成功的案例。然而這是很正常的事件,畢竟聖杯戰爭不過舉辦了四屆而已,連規則都尚在摸索之中,失敗也是必然的。”

“宗巽這麼說,是有必勝的把握咯?”說話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老者,劍眉鳳眼,目光中透露中不容否定的威嚴。此人正是術宗十二名門中的劉家劉崧。

“是的,劉先生。“席宗巽回應劉崧的話語時鎮靜了不少,似乎從方才的慌亂中恢復過來了。“瀛洲城有我們席家世代經營的堅城山海關。再加上我們已經準備了必勝的從者。這次聖杯戰爭不可能會失敗!”一談到這裡,宗巽彷彿又找回了自信,聲調抬高了幾度。

此時,一位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末席的中年人站了起來,在眾人的矚目下大步流星地踏上講台。宗巽一見他來了,便笑了笑,果斷地讓出了位置。

眾人好奇地看向那人。儘管身材不高,衣着也是非常質樸的灰色西裝,在人群中絕非是引人矚目的明星。然而那佩戴在左手的祖母綠戒指、兇悍的三角眼,確實地訴說著他的身份。

未能躋身十二名門,卻仍然在術宗內部,以及青玉台學院有着相當影響力,治學以精益求精知名的林家當主·林興安。

他瞧見眾人面面相覷,唯有幾位名門的長老對着他微笑,便大膽地開腔了:

“不錯,不僅如此。我林某不才,願意讓侄女,林家的坂鳶作為本次我們術宗方面的御主。”聲如洪鐘,擲地有聲。

一聽到林坂鳶的名字,岳秋仁笑逐顏開,撫掌笑道:“好!好!鳶兒年幼有為,天資聰穎,我滿意!”岳秋仁會這麼說也在眾人預料之中,畢竟這位長老從林坂鳶小時候起就對她極為疼愛關照,想必這也是林興安有底氣舉賢不避親的理由。

“那劉崧長老覺得如何?”林興安裝作試探性地提問。其實他有把握得到肯定的答案,因為早在私底下林興安就已經打點通了多位長老,而幾位位高權重的長老一旦讚許,便不會再有人敢有任何異議了吧。

會議不過是走流程而已,一切事情早在會議前就已經決定好了。

“沒有。”劉崧乾淨利落地答道。他一向如此從不說半句廢話,而與會的其他人一看形勢,亦紛紛表贊同。

林興安如同是要發表結會陳詞一般走上前進行了一番長篇大論,這滿篇的漂亮話一聽就是早已寫好的發言稿,就像他在青玉台學院教學養成的職業病一樣。 幾位長老做出滿意而欣慰的表情頻頻點頭,眾人的掌聲一度蓋過了林興安的說話聲——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並沒有人在意他在說什麼。

林家歷史上最接近十二名門的一次,還是林興安曾祖父的時代。當時,雁塔遭到千年以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林家卻錯失良機,沒能趁亂攫取權力、躋身術宗的強權之一。林興安年輕時,經常為了此時唏噓不已。

然而,自從那個孩子展現出驚人的奇迹以來,他彷彿又抓住了希望……

那就是林坂鳶。

在一片祥和中,會議圓滿結束。林興安得意地掃視眾人,包括似笑非笑的岳秋仁和劉崧。

等着瞧吧,我林家必然會在聖杯戰爭中取勝。汝等今日的輕蔑,來日終將成為自身的恥辱…

林興安在散會後並沒有急着離去。

在散去的人潮中,他伸長脖子,輕鬆鎖定了目標。那看起來出奇文靜、身披青色披風、黑色長發的年輕姑娘,毫無疑問就是林坂鳶。

“鳶兒。”他喊道。姑娘腳下的動作戛然而止,轉過頭望向他,他便勾勾手,令她過來。

姑娘如同步履生風般穿過人群,很快就在林興安面前站定。她垂下頭,從長袖中伸出手來,作了一揖,恭敬地說道。“伯父。”

儘管離得很遠,林興安仍然感到一陣幽香撲面而來。

無論過去多少年他們之間的疏離感還是沒有改變。儘管這種距離對於叔侄來說有點疏遠了,但不管如何,他對於她這種恭順的態度還是相當滿意的。

“鳶兒,你身為林家的繼承人,從小到大都沒有讓我失望過。這回啊,也要跟着席師叔好好乾。放心,雖說是聖杯戰爭,你只需要給從者提供魔力即可。有山海關這座要塞在,只要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

林坂鳶抬起頭來,紅唇輕輕動了,但欲言又止。

“怎麼了?”林興安看這她的眼睛,便知道她有所不滿。他眯起眼睛,態度淡漠地問道。他可不想聽到抗命的回答——因為他是,“如果事情不按自己預想的發展就會極度憤怒”的性格。

“我不想只是提供魔力。”林姑娘避開這位長者的視線,面無表情地答道。

這並非她的真意。她的確不喜歡席宗巽,但決定性的原因,她沒有說出口。

林興安果然非常生氣地一揮手。“胡鬧!那你想幹什麼?‘優秀魔術師在前線與從者交戰’?你還挺享受自己的名聲啊!”

是啊…這是理所當然的。林坂鳶心想着,卻不敢明說,只是避開了一臉憤怒的伯父的視線。

“我奉勸你一句。那個岳秋仁替你說幾句溢美之詞,你就以為他是什麼厚道長者?他就是只老狐狸!要不是你體內百年難遇的優質魔術脈絡,他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一直是這樣啊。我不明白嗎?

他是。你也是。

“總而言之,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不想看到任何差錯,明白了嗎?”

但林興安看到女孩低頭認錯的我姿態,儘管她什麼都沒有說,他的語氣也緩和了一些。

“明白了。”她恭恭敬敬地答道。

“這就對了。回去做點準備,我們明天就動身去瀛洲。”林興安十分滿意,拂袖而去。

林坂鳶等腳步聲遠去,才抬起頭來,遠遠地看着他的背影,跟上前去。方才座無虛席的阿房,現在空無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