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才剛剛分了班,周圍一定會有新面孔.......”躲在角落聽着興緻勃勃班導的不靠譜的新學期訓語,似乎他是把我忘掉了。

“哦~~”他朝我在的牆邊瞅了一眼,然後才摸着後腦勺對我說“抱歉抱歉,忘了你還在這裡了。那麼,大家歡迎一下新同學。”

伴隨着講台下的竊竊私語聲,我走上講台,在黑板上的漢字後面用不工整的平假拼出我的名字,台下嘀咕地笑着什麼,大概就是在笑我字寫得爛吧。但即使是這樣的字,也是我在幾天前練了好久才寫出來的,本來我對寫就不在行。

“看來這位同學的字很有個性啊,接下來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額........我叫第五良人,來自大陸........”突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為了以後不至於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叫什麼,還是握着拳頭作了說明:“那個…..因為名字是在日本的時候起的,所以….訓讀就好了…..”,之後在台上愣了一會兒才聽到班導說:“那麼,就去坐下吧,正好還有一個空位。”

我的座位是在最後一排的中間,與國內的擁擠的教室排布不同,日本的教室看起來比較空曠,最少在距離上會比較舒適。但是坐在座位上還是總感覺不自然。

其實我在早上差一點遲到,原因就歸結於昨晚調整了手機的時間卻忘記把鬧鐘調整過來。因此現在比較窘迫的樣子多少和這有些關係吧。

“所以說大家要和睦相處哦,順帶提一下,因為第…五同學來自外國,所以會找不到女生更衣室在哪裡….“

“找得到才很可疑吧,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女生的更衣室不可?”我這麼吐槽出來之後,班裡好像多了一些“他原來日語還不錯啊”的討論聲讓我羞愧地抱住頭。

“所以說這樣不就很好嗎,幹嘛那麼拘謹啊,反正我又不是什麼很負責的班導啦。”

雖然還是想吐槽他,不過拚命忍住了。

“所以下課後熱心的男同學一定要領着他去一趟啊。”然後我就聽到他被女生丟東西砸到的聲音。

“咳咳,”他清了下嗓子:“話回正題,大家的住宿都分配好了嗎?”

“欸欸~住宿,已經分配了嗎?”我一下子從桌子里鑽出來。

“住宿是昨天調配的,不過第五是轉校生,應該還沒有給你分配吧。”桌前的女生轉過頭來對我說。

“是...是嗎?”

“那第五就下課後去教務處問一下好了,看看有哪位女同學願意領你去。”

“女同學?還是算了吧”我自己在位上小聲嘀咕。

下課鈴響之季,熱情的女同學就把我周圍圍得水泄不通,我最終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坐在我右邊的男生身上。

“還是我來帶你去吧”,他推了下黑色鏡框的眼鏡,把我從人群里拉了出來。

“得救了……”我從心裡感慨一聲。

“你不擅長和女生交談嗎?”

“不太擅長吧。不清楚要怎麼交流,特別是還沒有認識的人。”我跟在他身後朝教務處的方向跟進。

“我叫石川健次郞,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啊啊….請多指教。”

……

“抱歉,學校宿舍的分配名額已經用光了。不過宿舍已經在擴建了,預計明年就可以投入使用。”學校負責人很無奈地解釋。

“不能通融一下嗎,合住也可以。”

“這個恐怕也是做不到的,因為現在的宿舍已經很擠了。”

“那......學校外面有房子住嗎?”

“這個.......據說也已經是佔滿了,不過你倒是可以去試一下,因為私人住房還是有比較大的空間的,你可以問一下班裡其他同學。”

這分明和沒說是一個樣嘛。

“沒辦法了,”石川攤着手對我說:“這樣,我把我的宿舍讓給你好了。”

“不不…..那你要怎麼辦?”

“我還算土生土長的奈良居民吧,找住所什麼的一定比你擅長。”

“不用這麼麻煩的,我自己想辦法就好了。”

“真的不用嗎,那我幫你打聽一下附近的住所吧。”

“謝謝,麻煩你了”

直到上課鈴打響,我才回到班級里。因為這一天僅僅是新生報到,並沒有安排課程,所有人需要做的就是認識一下周圍的同學。右邊黑色碎發蓋過眉毛的高挑男生就是石川,就是他帶我找住所的;靠門坐着的肌肉型男是太刀川士司,據說他在劍道方面有着過人的天賦,原是劍道部的副部長,後來因為興趣的原因放棄了劍道,他的愛好是與他體型極為不相稱的做飯和樂器。坐在最前排講台後面的男生是本班的班長風間和田,是染了金色碎發,耳朵打着耳釘,一副不良少年的樣子的那個人。雖然有點疑惑,不夠聽說他和班導很聊得來。

至於女生,我只能在同學們的談論之間知道,坐在我前面的黑色及腰長發的女生叫白柳柒月,右前方的叫月奏夜紗子,雖說是班裡的副班長,但是大多數情況下是由她掌權。左前方的女生有着非常罕見的可愛姓氏,小鳥游,小鳥游晴。我只能用手指不斷變更方向來辨認同學的名字,本來的,我對這些事情就沒什麼大腦。

特別一提,我們的班導名叫松下純泉,數學老師,就是今早介紹我如班級還和我開莫名其妙玩笑的那個人。雖然還沒有怎麼接觸過,不過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老師的樣子…..說到底…….相聲演員?大概是這樣吧….在我印象中。

在我的左面,就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個白色長發的女孩,她一直板正的坐在位置上,好像一個早上也沒有見到她和別人說幾句話,即使女生也很少和她交談。我走過去向她打招呼,看到她的面孔時還是吃了一驚。如夜色中明月一般的臉頰上有一對赤色的眼眸,會有一瞬間覺得她是在委屈什麼。優雅的神韻,又像是夜幕中的鋼琴奏鳴曲。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的樣子我好像想到什麼。

“你好,我叫第五良人,請多關照。”

她先是有些吃驚,隨後又露出了很悲傷的表情,又在一瞬間隱藏起來。她看着我伸出去的手,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你好。”

有些尷尬,但我還是繼續問下去了,“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漆原。”簡單的回答過後,她迴避過我的目光。

“名字呢?”

她沒有回答我,扭向窗外的頭知道幾分鐘後放學鈴聲響起時才收回來,把座椅推開后,很快地走出教室。留我在原地望着她逃出的方向不知所措。

“她就是這個性格呢。”石川過來拍着我的肩膀。

“是嗎........”

“她很少跟別人交談,不過對你還是有點特殊的。”

“什...什麼?”我看着他的黑色鏡框。

“她和別的同學還可以正常交談,不過好像和你沒有辦法這麼做吧。”

“是…..是嗎….”我也發現了,不過我們是第一天見面吧,為什麼要這麼反感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誰知道呢,她從高一開始就有些奇怪,我們高一的時候就是同學,不過也說不上話。”他停頓了一下:“你對她也有些特別。”

“哪裡....”只是覺得……有些在意。

“你不擅長和陌生的女孩交談的吧.....但是你可是主動找她說話的。”

“是嗎.......好像是這樣。”我再次把目光回到她離開的走廊。“也許是她的銀色頭髮很漂亮的原因吧。”我自言自語着說。

石川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然後也背起書包離開。

“宿舍的問題我會幫你的,不過我還是建議你今晚的時候先在我這裡過一夜,你應該沒地方住吧。”

“不用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而且…也沒有那麼麻煩。”

因為沒有帶,也根本不會做便當的緣故,午飯時間我僅僅是從食堂里買了麵包回來,教室里的人並沒有很多,還是有一部分人是去食堂解決溫飽,我受不了食堂的喧鬧,還是選擇自己待在相對熟悉的教室中。

太刀川的身邊圍滿了女生,就算不認真聽也能知道大致都是在誇耀他的心靈手巧,其實這種問題不用想也會知道,這樣的體型卻格外細心溫柔,甚至說話聲音沖不開女生的包圍圈的他,自然會受到很多女生的歡迎。風間和栗子色短髮的千島葵中間隔了一本字典的距離;月奏人坐在牆角,不時地朝那名叫漆原的銀髮女生位置投以目光,我也疑惑似的盯着她的座椅,當然她不可能在這裡。下課鈴打響她就立刻從後門逃走。坐在前面的白柳吃過飯後她就一直趴在桌上不時地朝教室后角的方向回望。

是太刀川嗎?我這麼想着突然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

“早啊,新同學。”

“啊~~~~~~”我被脖子邊突然傳來的中性聲音嚇了一跳,但即使我現在倒在地上也能知道剛才那個聲音是.......

“沒想到你也在這個班級啊。”

“你還說......”我從地上爬起來把板凳扶好。“我的麵包都掉了。”

“放心吧,我會賠給你的。不過話說還真巧啊,你也來這裡上學。”

“你也是新學生嗎?”

“我在高一的時候就是這裡的學生了。”

“那你為什麼要在東京下飛機,近一點的不好嗎?”

“我只是奉命去代購東西去了,順便去東京看一看。”他貼在我耳邊小聲說。

.......去我的故鄉買了一瓶韓國香水再回到東京旅遊......這樣的人究竟是有什麼樣的腦子。

就在我默默吐槽時,他轉過身去大聲招呼:“啊,晴,你來了......”又讓我胸口一顫。這傢伙,說話要不要這麼嚇人。

等等......他和小鳥游已經這麼熟悉了嗎?

“你怎麼下午才來啊,我還以為你分到別的班去了。”小鳥游墊着腳尖對他左搖右晃。

“我只是睡過頭了,”他撓着自己的頭,然後在書包里掏出香水,就是我在飛機上見到的那個。“這個是買給你的。”

小鳥游對着包裝盒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韓國的香水吧,我記得你可是去的大陸.........這麼說......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雖然看他們的關係不應該插話,但我表示非常贊同。

“第五同學是大陸的學生吧,那裡有什麼特產嗎......或者說是比較有名的東西。”

“額......這個嘛.....韓國化妝品也可以算是了..........”

“哦?原來你是姓第五啊,我叫三原拓也,請多指教。”

“第五良人,請多指教。”

小鳥游把三原推開,“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嗎?”

“是在飛機上認識的。”

“那時候還多虧了第五做翻譯,要不然韓國香水也買不到了。”三原站在小鳥游的身後,我這樣對比身高來看,小鳥游的身高還算正常,而三原只是比她高出半頭而已,同樣的淺黃色頭髮給人的卻是比較溫和的感覺。

“對哦,我才注意到,第五的日語這麼好嗎?”小鳥游踮着腳尖問我。

“應….應該是從前就會的,畢竟沒有學過,也有可能是學過忘掉了吧。”我自顧自的這麼說道。

“我的父親是大陸人,母親是日本人,應該是這樣的。”

“第五還記得自己父母是事情嗎?”

“不記得了。”

“那沒關係呦,大家都是一樣的” 小鳥游的話讓我感覺有些溫暖,“那麼,以後大家就一起生活了,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恩,請多關照。”

下午教室的人比起早晨明顯多了不少,人滿為患的教室里擠滿了不少準備加入社團的高一新生,我同樣也成了班裡各種社團的爭取人物:

“第五同學,園藝社要加入嗎?”

“料理社要加入嗎,可以試吃哦。”

“我看你有帶相機,加入攝影部吧。”

諸如此類的全被我以沒有才能的理由婉拒了。雖然在國內的時候就常幻想社團的樣子,不過,果然我還是不適合和很多人一起,更重要的是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就連放學后男生們一起在操場上打的棒球,我連規則都沒有聽說過。就算我聽過一點音樂,也不可能厚着臉皮加入音樂社吧。如果真的說我有一項過人之處的話…..我中文還不錯。

“喂,石川,你認識三原嗎?他和小鳥游是什麼關係啊,我聽到他直接喊小鳥游的名字耶。”我趁班裡熱鬧偷偷把石川拉來問他。

“他們兩個是戀人關係,這你看不出來嗎?”

“你們以前也認識嗎?”

“高一的時候我們也是同學。”然後他才想起似的解釋道: “這個班裡大多數還是原來的那些人,只不過有很多都消失了,所以不得不從新分班,比較好的一點是,這個班裡並沒有多少人離開,所以是少數沒有被打亂的班級。”

聽他這麼說,忽然又覺得自己好不合群的樣子。搞什麼,明明沒有關係的。

“是...是嗎。”我又向左面的座位上看去,她還沒有來,準確的說,已經要放學了,她還沒有來。

“她叫漆原,漆原留音。”

“謝.......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感覺可能你會比較在意吧,或者說……對她的態度比較特殊?”

“.....只是感覺有些奇怪.......感覺好像忘掉什麼…這樣”而更令我在意的是,她為什麼看起來很討厭我。

“唔,說到底你們也許真是一類人呢?”他這麼扶着眼鏡對我說道:“整個班裡什麼社團都沒有加入的只有你們兩個哦,說不定之後就能搭上話了。”他這麼拍了我的肩膀又回身到社團納新工作中。

“一類人嗎….?“我甩甩頭又浮想起曾經與我一類的那名女生,”不,我不希望這樣。“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不希望在這裡和任何人建立過多且沒必要的關聯。這是我總結出來的生存法則。

但是…好在意啊。

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陪我到下午的放學鈴聲打響,直到下課鈴響過很久之後,她還是沒有回來。在打發走邀請我合住的石川之後,我來到班導的辦公室,這個學校很貼心的一點是,各科老師的辦公室外都貼有成員名單,因此只要對着名字摸索就能很快找到。

“有什麼事嗎,良人弟弟........”推開門之後,班導正一個人趴在關掉燈還拉着窗帘的昏暗辦公室里,一副馬鈴薯糜爛在地里的樣子。

“請不要這麼噁心地叫我......”

“那良人弟弟有什麼事嗎?”他還在趴在自己的胳臂裡面,連頭也不抬地問我。

“那個.......”有些顧及,但還是開口了“老師,今天下午漆原沒有來耶,是有什麼事情嗎?”

“漆原?白頭髮的那個嗎?不知道,反正今天不用上課,老師才不要管那些瑣事。”

作為班導好歹你也要象徵性關心一下吧.....

他繼續趴了許久見我沒有離開才開口慵懶地回復我:“你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嗎?如果你看上那女孩了,老師到是可以撮合一下你們,不過我要提醒你,那女孩可能是性冷淡。”說著這話,純泉他才打着哈欠地從辦公桌上趴起來。

“誰關心那種事情了。”果然是很不靠譜的老師,“我是想問住宿的問題...我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

“哦,那個問題呀,我已經和校長說了呢,不過現在還沒有解決辦法,如果良人弟弟不介意的話就和我住一起吧。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可是很懶的,良人弟弟正好可以幫我洗衣服喔,互利共贏。”

“那樣只有你得到好處了吧。”

待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又趴了回去,“良人弟弟幫我把門關上謝謝。”

“不要再這麼喊我了。”

“太感謝了,良人小弟。”

不靠譜的老師,不熟悉的班級,被人討厭的感覺,還沒有住處........不禁又要抱怨生活艱難。回到教室,裡面已經空無一人了,透過窗戶向外望去,能看到還在進行社團活動的人群,樓下乒乒乓乓的清脆響聲和吶喊助威的聲音是棒球社的活動。在教室外走廊的拐角處一直走,能聽到從音樂教室傳來的鋼琴聲,是貝多芬的《c小調第八鋼琴奏鳴曲》,我聽到的時候才剛好開始第一樂章。緩慢沉重的鍵音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被彈得時慢時快,並不像原作本身那樣沉緩。而是平緩得如流過平原的春水。隨着彈奏繼續,各個音符間的距離也被拉長,琴鍵觸動的力感也如蜻蜓點水一般隨着一排聯動的波紋遠去,即便到了本該快板彈奏的部分也被刻意延緩了時值,這種彈奏方式,她的主人在想什麼呢?

雖然每個演奏者都會對同一首曲子有不同的彈奏方法,而通常來說大多數人都習慣以自己第一次聽的版本作為正確的演奏方式。所以說……我一定在哪裡聽過。

門還敞着一絲縫隙,鋼琴的聲音可以一直延續到走廊盡頭,儘管這樣,我還是沒敢再把門偷偷推開一些看看究竟是誰彈奏出這樣的曲子。我在走廊悄悄漫步,鋼琴的聲音在第二樂章的結尾戛然而止,接着是看到門被緩緩推開,我急忙跑回教室。

是音樂社在練習嗎?我趴回桌子上想,畢竟里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我就在教室中反覆回味剛才所聽到的樂章。也許是我對音樂的了解並不專業的緣故,也無法準確評價彈奏得究竟怎樣,只是在業餘的聽眾看來,這種節奏穩定的慢板要比還沒有彈到的第三樂章中快速的游移旋律耐聽得多。第二樂章如歌似的慢板一直在心中回蕩,但是《悲愴》為什麼要這樣彈呢?這樣想着索性拿出手機下載原版,卻意外地發現我的手機中竟存有好多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錄下的錄音,從數量上來看,大概佔有手機內存的三分之一。而我隨手點開的那一段,恰好就是《悲愴》。

我將手機抵在耳邊,遙遠地聽着從手機中傳來的,音質模糊如雷雨下落的八分音符連奏,突然才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悲愴》本身的意思相較於“悲”其實更傾向於“多情”或者“浪漫”一點,所以或許我從教室裡面聽到的才算正確的彈法?

學校無法提供住宿,我在班裡自娛自樂總不能怪我。直到手機電量不足,窗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咚咚咚~~~推門進來的是一位銀髮垂肩的少女,她半躲在教室門后微微低下頭:

“如果你沒有地方住的話,就來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