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戚扼住櫻的咽喉,孤獨捂住她的耳朵,恐懼蒙蔽她的雙眼。

無法發聲,因此無法大聲發泄心中的恐慌,無法聽聲,因此不能知道其他人會對自己說什麼,無法用雙眼去看,因此不能知曉發生了什麼,無邊的黑暗籠罩了一切,彷彿成為了世界上最後一人般孤獨。

倘若說學長的離去如同世界褪去了色彩,那夜刀的死便是在那座灰色的城市裡僅有彩色塗鴉的一面牆壁坍塌。

瘋狂的孩子、憤怒的孩子、叛逆的孩子、罪惡的孩子、背德的孩子、猙獰的孩子、貪婪的孩子、好色的孩、歇斯底里的孩子等等——她親自“生”下來的孩子。

既無他人的血脈,也無母體的孕育,甚至連誕生都不為這個世界所期盼、所祝福的孩子與她建立起了讓人難以理解的聯繫。

那個稚嫩的聲音,在她的心底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恐懼,不要哭泣,他將會守護起她,會代她向這個世界復仇。

那個孩子內心裡的聲音全部無一例外的擠入她的心中,龐大細碎的情感在櫻的腦海中形成莫大的海嘯,幾乎摧毀了她所有的思緒。

櫻只能無助地在這狂亂的波瀾中搖擺飄零。

忽然間,在那無邊的黑暗中,升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成為這世界中唯一的光明。

在那微弱光明中似有光影搖曳,散發出稀薄的溫暖。

“學長……”

… …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臟硯失魂落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生前的笑容仍歷歷在目,此時的內心卻比洗刷萬物的大雨更為冰涼。

被他親眼看着長大的人並不在少數,五百年甚至足以讓數個王朝更迭,更別提人的生老病死,即使不考慮魔術對自身的侵蝕,這漫長的歲月也足以風化任何一個人心中的感情。

可即使是一潭死水,也會偶有波瀾漣漪,他也不能例外。

也還好,他活得夠久,因此在面對如此變故還能保持理智,如果是以往的他,一定會更加堅信自己的意志,將一直以來的夢想堅持下去,這樣才算沒有辜負夜刀的付出。

可那個孩子並不僅僅是想只讓他幸福,也想讓櫻得到幸福。

而現在回想起來,從夜刀來到這個家,每逢生日時,許下的願望也從來都是讓自己與櫻都能幸福。

從來他都只是一笑了之,從未在意,時至今日卻不免有些動搖——真的還要繼續堅持下去嗎?為了心中那個至今都未能想起的願望?

“不,不能讓小櫻知道這件事,起碼現在還不能。”臟硯打起精神來,想要試圖在這場可能引發災難性後果的噩耗掩藏下來,以免事情超出他的控制。

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黑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不遠處,那般安靜,平靜地好像表面風平浪靜的大海。

“櫻… …”不知為何,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你冷靜下里,千萬… …”

已經晚了。

臟硯獃獃地抬起頭,在他目力所能看到的天穹中,一個巨大的空洞形成,與之相伴隨的是驚人的魔力從內湧出,充斥着罪孽的緋紅色染紅了天空。

作為御三家的臟硯自然明白為何聖杯戰爭還未結束就會出現如此情況——聖杯本就是一個用來吸引不明真相的魔術師的噱頭而已。

英靈們的靈魂也只用來導出承載這份巨大魔力的容器,因此只要有五位英靈進入到聖杯內部就已經算是達成了聖杯顯現的條件,而現在在場的英靈還有三位,第五位從者自然是早已知曉這一切真相的臟硯自己所為。

畢竟真正的Assassin只會是名為“哈桑”的英靈。

臟硯只能絕望地注視着悲劇發生,這一過程不可逆,不可變,縱然這曾經是他五百年都在追求的場景。

… …

“仁太,你回來了?”走進屋內,立即傳來了大河虛弱的聲音。

仁太沒有駐足一步,沒有斜視一絲,從大河面前走過,來到久奈的床前,小心翼翼地將女孩抱起,一隻手輕輕扶着女孩的頭。

女孩的身體很輕,涼涼的,有些僵硬,但或許是因為身材要比仁太嬌小許多,所以也沒那麼吃力。

“仁太… …你… …”大河的瞳孔一縮,驚訝地看着冷漠的仁太,同為黑道家族出身的她,自然能感受到仁太身上那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宛如冷冽的刀鋒,刃上染血。

“你殺人了… …?”大河感到自己宛如夢囈。

仁太沉默。在他即將帶着女孩離開玄關時,他停下了腳步,沉默良久。

“大河,等我將久奈活着帶回來了,我再向你賠罪。”少年用冰冷的語氣說,不帶感情。

但是,少年向大河開口了,並給出了承諾,他終究還是被大河與櫻改變了些許。但是,少年直至最後也沒向大河解釋什麼,也沒說過,如果自己回不來的話會怎樣。

大河獃獃的,看着仁太離開,忽然發了瘋一般向仁太追去,尖聲呼喊:“仁太!仁太!仁太!”

追出屋子,跑至電梯前,大河以為自己已經盡了自己有生以來跑的最快的速度,依然沒能在電梯門合上前攔下仁太,電梯合上前,少年面對着她露出了僵硬的微笑:“等我回來。”

心中的焦急使得她像瘋了一樣狂按另一邊的電梯的按鈕,可那還在一樓的電梯要達到這裡還需多久,她頭一次感到電梯是如此的慢,時間是這樣的長。

當她從電梯到達一樓時,瘋狂地追至地下停車場時,只能看到一輛黑色的麵包車揚長而去的背影。

大河拼盡全力追着麵包車,恐慌的淚水從眼眶中溢出,聲音從嗓子里出來的時候尖細得彷彿一根針,慌亂的感情無法遏制地從聲音中湧出:“仁太!仁太!別去,你冷靜下來!我們回家吧!”

大河再次感到人生中少有的極度恐慌,她感到非常害怕,她在害怕失去少年,那個對他如同家人般的男孩,也許他有點叛逆,有些不善表達情感,甚至有些畸形,但那依然是她的家人。

也許她並不明白少年在做什麼,她甚至不清楚少年會面對什麼,但她依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就是如果她不能將少年再次挽回她將會永遠失去這個孩子。

但是,人是跑不贏命運的,當那命運的齒輪轉動時,任何人都不可能使其停止運轉,凡是試圖阻攔的生命都只會被碾為塵埃。

麵包車沒有絲毫的減速與停留,向著停車場出口駛去,那裡是命運的盡頭。

因為跑地過快以至於腳腕被崴,大河狼狽的跌倒在地上,甚至連疼痛都不能壓過她的恐慌,卻能阻止她追逐的腳步。

“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