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榫，你能答應我件事嗎？”
聚會結束后，我和瀚雲肩並肩走在回去的路上。走到半中間，他突然停下腳步，這麼跟我說。
“什麼事？”
我也停下步子，站在他身前看着他。
“你能不能答應我，等你去了那邊以後，一定要治好自己的病。”
瀚雲認真的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跟往日里那個陽光開朗的形象不同，此刻他顯得尤為嚴肅。
（治病......嗎。）
雖然瀚雲用的是很模糊籠統的叫法，但我瞬間明白了他指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戀愛恐懼症（Love phobia）。同時瀚雲也是少數相信我確實患有這種病的人。
不管於情於理，面對好友的請求，我都沒什麼理由拒絕才是，但是——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我面對他意志堅定的雙眼，毫不退讓。
“醫生說唯一的治療辦法就是直面恐懼......也就是說要強迫自己和不喜歡的女孩子談戀愛...我覺得這樣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別人都不好。”
我頓了頓，又繼續說：
“——況且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不會愛上任何人，也就是說意味着能成為對所有人溫柔的人。）
“......”
瀚雲聽了我的話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勁的盯着我，我也同樣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有好一陣子，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瀚雲才苦笑着說：
“......你還是回答了那個我最害怕的理由。”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我回答道，內心平靜的像一潭湖水。
以前瀚雲也曾多次跟我提過這件事，但我總是巧妙的搪塞過去。我想，幸好瀚雲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不然他一定會揪住我的領子質問我“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瀚雲無奈的撇了撇嘴角，向前邁開腿。
“那你以後準備怎麼辦？”
他見我跟上來才繼續問道。但我現在沒有辦法回答他，只能半開玩笑的回了句“買輛跑車，再找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但看着他的神情，我意識到這次自己沒法糊弄過去了。
在我回答完這句話之後，氣氛又重新變得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我側過臉去瞥了他一眼，發現瀚雲微微張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頓時猜到了他想要說什麼。
“你想問之前伊利斯的事情吧？”
“......對。那個......你拒絕了她？”
瀚雲突然變得很不好意思起來，說話也支支吾吾的。這是因為瀚雲從高一開始就暗戀伊利斯了，不過這件事至今也沒讓她知道。
之前我說瀚雲跟我是表面兄弟，是我不對。實際上，光是他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喜歡我”卻依舊跟我毫無芥蒂這一點，就足夠證明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瀚雲和伊利斯之間的關係不差，卻一直不敢表明自己對於她的情感，因為我們都知道她只是把他當兄弟看。說的再好聽就是一點就是......呃...那個詞叫什麼來着，男閨蜜?
“沒錯，我拒絕了她。”
心裡的罪惡感一點一點涌了起來。
身材嬌小，脾氣火爆的她，卻有着與之毫不相符的可愛容貌，在班裡一直都是相當惹眼的存在。男生們雖然經常當眾和她鬥嘴，一副不把她當女生看的意思，卻也會在私底下說她可愛。
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可她也有一直被人忽視掉的、柔軟的一面。花了心思裁剪過的校服、每天早上都會精心打理的頭髮、修理的乾乾淨淨的指甲，有時還能看到因為缺少經驗而塗歪的唇膏和口紅。
在一群正直思春年齡的少女們的中間，她也在展示着自己屬於女生的一面——為了那個她喜歡的男孩子。
——也即是殘忍的拒絕了她的我。
一想到自己又一次的否定了女孩子的心意，胸口就有一股嘔吐的衝動，同時這種負罪感也讓我痛苦不已。真想找個機會痛痛快快的吐一頓，胃酸也好、膽汁也罷，全部都吐出來，最好連同腸子和肝臟一起，然後再把心掏出來看看是什麼顏色的——
“......她說了什麼？”
瀚雲的話語打斷了我的無端妄想。我思索了一下，從腦海里揪出了那段回憶。
（她的臉上重新綻放起微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真實快樂的微笑。
“雖然這次沒有成功，但是我是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努力到你答應我的那一天來了為止！”
“元氣少女”晃了晃粉色的拳頭，信心滿滿的朝我說。）
“她說......雖然這次沒成功，但她還不會放棄的。唉，不知道下次相見就是何年何月了。”
我回想起伊利斯說那番話時的模樣。那個火力十足的少女沒有垂頭喪氣，反而打算重整旗鼓，重新再來。
——這麼一想的話，罪惡感會稍微減少一點嗎？
“瀚雲你呢，你怎麼想？不打算去追她嗎？”
見瀚雲低着頭不說話，我主動問了他的想法。
“不......還是算了吧。畢竟她喜歡的人是你，就像你不想跟自己不愛的人戀愛一樣，我也不想強迫她喜歡我。”
最後瀚雲還是苦笑着搖搖頭。他是個好人，只是不太受女生歡迎而已。
看着他勉強擠出的笑容，我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我想，或許他的內心可能比伊利斯更加痛苦吧。
“好了，接下來我要朝那邊走了。”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走到了地鐵站的入口處，我要從這裡乘坐地鐵回家，而瀚雲的住處就在前面不遠處。該分別了是嗎。
“葉榫，我們是朋友，無論身在何處，我都會支持你的，加油！”
“謝謝，我也是，保重！”
瀚雲和我碰了下拳頭，又露出了他那招牌的、開朗的笑容。這個動作讓我想起來剛才向我告白的少女。其實他們有很多相同之處，說不定兩人交往的話會很和諧幸福。但那就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了。
“記得回頭聯絡！”
目送着瀚雲變得越來越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我懷揣着來自友人的祝福，走進了昏暗的地鐵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