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天地色变,青灰色的积云重重压下,悬在人们头顶,飞雪漫天,烈风呼啸。

梅菲斯特身后的大楼,仿佛被一直冰冷的大手捏住,黑色的冰凌在它的表面疯狂的生长,极寒冻住了用千百焚尸组成的整合运动标记,空气中焦臭腐败的气息被凛冽的严寒掩盖。

飞扬的冰晶在广场的上汇聚成脆白色的涡流,涡流的中心矗立着纤竹般的身影——一个卡斯特族的少女。

“梅菲斯特,我该先把你这个连野兽都不如的杀人狂,丢在雪原里等死。”霜星声线冷硬。

“啊呀,好可怕啊。霜星,内部的矛盾可不要影响接下来的作战哦,毕竟这是为了整合运动着想。”梅菲斯特撇了撇嘴,脸上依旧是轻浮的笑。

“阿米娅,带她们走。”霜叶吐出一口血沫,“呵......虽然感觉还没活够,但能遇见你们,我已经很开心了。快走。”

她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了,她知道自己深陷敌人的陷阱里,那种可怕的源石能量场产生的次声波和高能粒子流让她的脑海里幻象迭起。

源石技艺带来的绝对差距,让她根本没有赢得可能。对手进攻未至,威严已经长天阔海的压在头顶,脑疼欲裂。

霜叶咬紧牙冠,不顾伤口的剧痛,向着四面包围而来的雪怪们,挥出利刃。

下一秒那个绯红色的身影被风雪淹没。

“霜叶!”阿米娅刚要冲上去,被博士一把拉住。

博士当然不希望牺牲霜叶这个伙伴,他也明白这位敌人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可以独自应付的。

必须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最合适的目标。

源石技艺——天演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解析着极寒领域内能量的分布,博士大脑里生物电流信号如同忠诚的信使,传递回了关键的一条信息。

这个极寒领域并非霜星一人能够维持,雪怪小队在这边战场中,埋设了许多的源石,来为霜星的源石技艺提供能量。而霜星每一次发动法术时,埋设的源石会因为释放辐射波而暴露位置。

“坐标49,71,36!阿米娅用法术摧毁这个坐标!”博士低喝。

黑色的线条,从阿米娅指尖跃出,在空中划出古奥森严的图腾,集束而下,正中目标。

千钧一发,极寒领域停滞在霜叶面前,但是溢散出来的寒流,也有零下50度。它冲入了霜叶的呼吸道,仿佛直接撞碎了她的灵魂。

霜叶感到整个世界渐渐黯淡了下去。她失去了意识,倒在一旁。即使这样她的手中依然握着武器。

“哦?居然可以知道我埋设源石的位置。”霜星轻挑眉锋,“不过,你们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寒流又一次汇聚,比之前更加强烈,刚才的进攻,并不是霜星的全部的实力,她的法术并不完全依赖这些埋设的源石。

“阿米娅......我们不能......我不能!丢下她!”陨星吼叫着射击。

尽管这种决定很不理智,霜叶用自己的命,拖住雪怪们的进攻,换来时间让罗德岛尽快突围。可霜叶还没有死,阿米娅可以感应到霜叶微弱的体征。

“我明白。我不会丢下霜叶的。我是不会丢下任何人的!我来封锁敌方小队的行动!陨星去把霜叶救回来!博士请指挥其他小队支援我们!”阿米娅很少有这样高声说话的时候,但身为罗德岛的领袖,除了拥有善良和理想主义的论断,她同样有金铁般的威严。

也许是因为经历的坎坷,也许是因为干员们点点滴滴的凝聚,这个看似孱弱的女孩不在怯懦、敢于直面这片残酷大地的挑战。

“明白!”

所有人都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罗德岛众人的战意被阿米娅点燃了,方舟骑士们在这片纵横万里的大陆上辗转漂泊,历经风霜,不就是希望拥有这样一位带着他们冲锋陷阵、披荆斩棘的领袖吗?

“那么,你就是阿米娅吧。”霜星缓步向着罗德岛的阵线靠近。

阿米娅集中精神,源石的能量在她指尖流淌、凝聚,烈光如潮。

“你的眼神,很棒。确实是属于战士的眼神。”霜星低声赞叹。

阿米娅忽然觉得这个整合运动的首领有些不一样。

“抱歉,可惜我们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狂舞的冰晶在空中凝聚,笔直的下落,与地面墨色的冰凌丛连接,如果从高处俯瞰此时的战场,会惊讶于它的瑰丽与肃杀——千万朵墨色的冰花一同怒放。

源石技艺——雪境之穹!

当年索绎斯廷娜在霜星面前仅使用过一次这样的神迹,但霜星在之后的战斗中不断淬炼这种技巧。因为有一个誓言她一直记得……她需要这样的力量。

(龙门中城区与下城区交界处,16号入口)

下城区,或者说平民窟,隶属龙门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的阴影,缺乏管理,居民身份信息残缺,存在大量感染者。这样的地方正是整合运动渗透和滋生势力的温床。

感染者,这片大陆上被诅咒的人们,几万甚至数十万,如愤怒的潮水涌向龙门。

整合运动的进攻开始了。

“请各位市民,依次通过身份验证,向避难所撤离!”

“请保持秩序!”

警戒线内的近卫局士兵,用盾牌组成防线壁垒,控制避难人员通过验证。

火光映染了城市的边际,炸药的轰鸣,法术的尖啸,数以万计的喊杀声混沌在一起,如同浓云中的沉雷。

“五处城市入口、十二处接连引桥被攻陷,隐藏在下城区的整合运动数量远超预计,立刻封闭中城区与下城区通道,防止整合运动进一步渗透。”

近卫局的一名队长接到了上级的命令。

“可是长官,很多人没有撤离。”

“执行命令!优先保护龙门的重要地带。”

“……,是!”

队长咬了咬牙,大吼道。“关闭闸门。”

这句命令点燃了下城区避难人流的恐慌和愤怒,他们本就焦急不安,形同惊弓之鸟。

因为感染者在任何时期,都是可以被抛弃的,这就是泰拉大陆的准则。

“放我们进去!”

“我们也是龙门人!”

坚硬冰冷的闸门落下,无助的人潮堆挤在闸门外围,千千万万双枯瘦的手拍打着钢铁的壁垒,千千万万双荒芜空洞的目光望着内城的高耸的楼宇,泛着绝望的灰色。

“这里禁止通行!”一位士兵挡住了身着米色呢子风衣的女孩。

“特殊任务。”索绎斯廷娜头也不回,随手递上身份验证卡。

“验证通过,A级权限。”系统AI回复道。

A级权限,意味着和近卫局陈警司拥有同级权限,并且任务严格保密,旁人无权过问。

近卫局的士兵立刻敬礼致意,“可长官现在下城区很不安全……”士兵指了指闸门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索绎斯廷娜说罢,翻身越过围栏,顺着闸门的牵引钢缆滑下,海燕般敏捷的身影没入了绝望的人潮中。

她低着头和所有人背道而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着被抛弃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哭泣、绝望的吼叫萦绕着她。

世界本就是这样,每一个组织或是国家,都是精密的机械,所有的零件都为了机械的运转而存在,当这些零件没有价值时,就会被抛弃。

下城区对于龙门的价值,应该是为了宣扬龙门开放包容的政策,给龙门境内的感染者一个栖身之所,一个不暴乱的理由。而战争到来时,这些都失去了价值。

索绎斯廷娜自己呢?何尝不是一个零件,这场为了贯通神道的战争中,有许多坚不可摧的大门,而她身体里的基因,就是其中一把钥匙。

为了让这个零件发挥作用,这个组织无所不用其极,赋予虚假的人生,植入仇恨的记忆,把她变成了恶鬼。

索绎斯廷娜取出共鸣元素的探测器,模拟地图上12个淡蓝色的轻微能量反应,被迅速标注出来。

而她自己在注射稳定剂之后,敌人即使拥有同样的探测器,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身体内共鸣元素停止向外辐射,而是参与中和稳定试剂的成分,这种以消耗体力作为代价的隐藏方式让索绎斯廷娜并不轻松。

不过这种代价,是值得的。

索绎斯廷娜沿着探测器的指引,穿过层叠错路的废旧楼宇,驻足于一片废弃的厂区门前。

这里被荒废了很久,厂区外围的野草长及膝盖,锈迹斑驳的围栏和已经看不清字迹的指示牌。

作为下城区荒僻之所,这里没有逃亡的难民,也没有整合运动的士兵,远处的喊杀声传到此只剩下微微翕语。

很静,难得的静。

厂房的小门上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大古集团——纳门德工业。

索绎斯廷娜单手发力,用掌根震断了门锁,拉开铁门,外界的风灌进了工厂,扬起了簌簌浮尘,浓重的铁锈味充斥着鼻腔。

索绎斯廷娜沿着细窄,堆满的杂物走廊,来到了工厂的机械台中心,停下脚步,她摸出喷雾火机点燃了一支细烟,火苗的微光烫出她傲人的身影,微蓝的眼眸像是黑夜里的枭鸟,森然孤冷。

“这里的某样东西或者情报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但是处于某种的忌惮,你们不愿意暴露这里,现在整合运动进攻龙门,才迫不得已转移它,大概落到塔露拉手里也不是你们愿意看到的。”索绎斯廷娜缓缓吐出一口清烟,环顾四周的黑暗。

黑暗中,这支秘密部队的队长想要按下通讯器的紧急呼叫按钮,却发现通讯器的导线内部爬满了细密的冰凌,下一秒,彻骨的寒流让他的握住通讯器的手瞬间坏死。

“真的不想说点什么吗?那我来说说我的意愿吧。 ”索绎斯廷娜轻笑,“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这样就算是死了,墓碑上至少能写点什么。”

军鞋在沙砾坑洼的水泥地上缓慢移动的声音,像是冬眠后苏醒的群蛇,这支秘密部队很快从初始的惊愕中冷静下来,调整着彼此的位置,准备发动最有效的进攻,解决这个难缠的敌人。

“怪物也想要一个真正属她的人生,不愿意做别人的工具,赝品们,你们懂吗?”

12道身影化作利刃,如同钟表的十二个方位,高速迫近,而索绎斯廷娜所在的位置,像是钟表的轴心。

大半截细烟从索绎斯廷娜指间无声的下落,冥冥的火星被寒意熄灭。

极寒,地狱一般的极寒。

没有任何冰凌作为传递的媒介,而是从对手每一个细胞深处蕴发而来,冻结血液,冻结生机,心脏在前一秒有力的跳动,将血液泵送到全身,来不及回转,永久的定格在了那一刻。

利维坦之王的权能,对于领域内一切下达冻结的命令。

十二名身着黑蓑的战士,像一只只断翼的胡蝠,僵硬的砸在地面,发出令人胆寒的脆响。

索绎斯廷娜扯开一名黑蓑尸体的面罩,那是一名身形彪悍的炎国人,他的眼眶深陷,溃散的瞳眸里有仍然有残烛般的光。他们确实没法说话,因为他们的双唇被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的碳纤维线缝合在在一起。全身的肌肉和骨骼结构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接近于神族血裔的身体结构,这种变化让他们的身体机能是普通人的数倍,至于源石技艺天赋,还需要提取细胞样本才能分析,不过仅凭当下的推断,这些战士都是用共鸣元素诱发进化的结果。

索绎斯廷娜心中愕然。

有一个恐怖的猜测被证实了,融合基因并不是神族血裔的专利,它可以被植入普通人的身体,也许这种基因并不是随着血脉传承,而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

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一切?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种孤独的感觉,

她又变成了那个在风雪中孤零零女孩,这个世界上她没有可以求助可以倾诉的人,莫妮卡、乔森、还有那位神秘的博士。

很疲倦,但这不是休息的时候,不知从何时开始,索绎斯廷娜的原动力中,除了想要得知真相,还有些别的什么,身为利维坦之王血裔的自尊和责任?还是她心底的善意。已经很难说清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尤希普妮、霜星、九,她们言行举止、所作所为印在索绎斯廷娜的心里,那颗难以触碰,孤癖又冰冷的心渐渐消融,温润的光透了进去。

工厂的里区,索绎斯廷娜穿过一排紧锁的舱室门,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通道尽头的办公室。她原本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九对她的诉说的信息少之又少,不过那些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的黑蓑帮了大忙——索绎斯廷娜从队长的尸体里搜出一封工厂的地图,地图上有一个标记的红点,对应的正是这间办公室。

在摩天轮上和九的对话里,索绎斯廷娜得知林除了那间糖果店,还有别的栖身之处,这座大古集团的工厂,当年应该是由他来负责管理,至于制造的东西现在不得而知,但这个精密组织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巴别塔计划服务。工厂设在平民窟,则是掩人耳目——很少有人愿意理会城市幽暗肮脏的角落。

九说,那个老人把他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里。

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好像主人刚离去不就,一会儿便要返回。

索绎斯廷娜推门而入,这是一间不能再普通的办公室,办公桌椅、书架、几台老旧的打印机,旧式的电脑,还有一张可折叠的铁艺床。

索绎斯廷娜微微皱眉,这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难道这个继承神血的长者,只是作为组织的一枚零件,高速运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应该有什么暗门吧。这个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与九的对话总是传递一种信息,林也许曾经在那种权力和力量中迷失过自我,他的后半生都在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赎罪。他的女儿、他的徒弟、许多生于黑夜的孩子、乃至整个平民窟,都倾注了心血。这样的人,生活的地方不应该没有任何情感。

莹蓝色的冰花凭空凝结,充斥在整个办公室里,那是索绎斯廷娜忠臣的信使,通过生物电流信号向她传递这个房间的信息,它们无孔不入。

书架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它的外壁是金属制成,这个空间是原先的地图上没有的。

索绎斯廷娜用短刀掀开书架上层那块缝隙缝微宽的地砖,冷硬的D30金属腔裸露出来,上面有一个乌金色的锁孔。

索绎斯廷娜修长的手指间生长出脆白色的冰凌,冰凌如同细而致命的毒蛇探进锁孔,三重交叠齿轮的机械锁心,在索绎斯廷娜面前,不堪一击。

机璜弹起,齿轮转动。一个V形区域内陷入金属腔中。暗门开了。

索绎斯廷娜顺着悬梯向下,莹蓝色的信使随之涌入,如同全息投影般扫描这个颇有些开阔的地方。

与此同时,她双脚落地后打亮了战术手电筒,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挂满照片和油布贴纸的线索墙。

1070年乌萨斯帝国占领切尔诺伯格,切尔诺伯格参加过卡泸堡石棺遗迹挖掘的科学家加入了乌萨斯帝国。

1071年,炎国王储之争,魏以失败告终,作为魏的拥护者之一,我也受到牵连。在我们最落魄的时候,一个神秘的组织邀请我们参加巴别塔计划。

1079年索亚伲尔、维多利亚、乌萨斯、东国、炎国为了争夺龙门的控制权进行会战,这是在龙门境内沃森德矿脉开采出共鸣元素的时点。我意识到这片大陆带着神血的人,并不止我们。

1088年,科西切加入了我们,塔露拉被送往瑞肯澜。

1090年,乌萨斯内战,王权更替,科西切死于内战,三王子在翼煌亲王和希瑘卡的拥护下登上王位。与此同时,塔露拉在乌萨斯国都瑞肯澜失踪。

1092年卡兹戴尔佣兵团受未知雇主的要求,进攻拉特兰城。

…………

近50年里,所有跟神族血裔有关的事件都记载在这里,像是一本纹理清晰的史册,有些连索绎斯廷娜也不知道。相关的事件用黑色的记号笔相连,线索三三两两的交汇,旧的事件酝酿出的新的事件。整面墙壁像是一颗枯萎的大树,枝叉错综复杂,但所有的一切分支都来源于主干,主干的最下端,醒目的红色记号笔写就那古老的名字——缪尔隆德。古国阿加门语中造物之神的意思。

寒意从后脊窜上了脑海,那种根植在记忆的深处的恐惧被唤醒了。。

缪尔隆德,这个名字也许在早已被这片大陆的芸芸众生遗忘,但继承神血的他们却不敢忘记这力量的来源。

源石,这个世界的本质,共鸣元素为媒介的命令信号,可以让源石演变为任何物质或能量形式,山川江海、流云烈风、乃至这些机械化文明创造的城市。已有的科学理论只解释了这个本质的冰山一角,如同蝼蚁看着面前的水坑,以为那是汪洋大海。

而这种恢宏的力量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主人——源石病毒的自我意识。数千年前有一个黑暗的时代,这片土地的每一座城市都矗立着直接霄汉的高塔,用来觐见神邸。造物主为信徒中基因序列最适应源石的完成了进化,帮他统治辽阔的大地,他们则是第一代神族血裔。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为这个时代化上了句号,神族血裔中的一位得到了源石病毒全部的基因序列,拥有了与造物主同样的权能。

基因序列获取的方式,已经无从知晓,就像维多利亚神话中,勇士柯基从阿瓦隆神国偷出了死神的心脏,阻止了它的复活。

可索绎斯廷娜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英雄之举,没有人能够在经得起那种力量的诱惑,为了爬上孤高的王座,甘愿倾其所有。千年后的今天,神血的继承者操纵着泰拉大陆的战争,互相厮杀,进行着千年前同样的事,无始无终。

她自己就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制造了一场场战争,与其说是被利用,不如说是权力与欲望的驱使。

可神并没有死去,它是泰拉大陆的一部分,等它归来之时,这些曾经背叛它的血裔会遭到灭顶之灾,那同时也是人类的浩劫。

索绎斯廷娜竭力的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集中精神记下线索墙的每一个信息,这些信息的价值不可估量。

线索墙的另一侧,是巨大的武器架,陈列着带有法术激发装置的各样武器,很多都是现代最先进法杖的雏形。每一把武器上都挂着一个铭牌,铭牌上刻着炎国人的名字,这是林离开炎国时带出来的老兵。很显然他们已经死了,至于原因,也没什么新奇的,短短20年,围绕龙门展开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百次。

再往前走,则是一张宽敞的大床,虽然很朴素甚至有些简陋,但疲惫的人一定会想躺在上面,舒舒服服的休息一阵。床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已经空了的酒瓶——那是炎国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厂所酿,并非什么名贵货。

索绎斯廷娜在枕下摸索出一本日记,翻开的第一页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略显羞涩的女孩穿着淡紫色的长裙在牡丹花丛中漫步。

照片下方附着一行字。

“雨霞,我远远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如此的残酷……我救不了你的母亲,所以希望在你身上能赎回些宽慰,你可以过很美好的生活,不必在血与泥中打滚。”

随后的几页里,夹着另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摆出刀架,黑色头发挽成了一个武士髻,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英气。

“九是带有基因缺陷的神族血裔,她不来自于任何家族,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清楚,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因为黑帮内斗,被打的奄奄一息。

我并不缺一个手下,这个组织不缺一个女孩的饭钱。她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但她总是问我,她能做些什么…………

我教会给她源石技艺、格斗技巧、现代的知识,她学到的不仅如此,还有很飘渺,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理想。我曾经问她这是从哪里来的,她说从我身上学到。她说她并不恨这个世界,因为与她一起流浪的人都死了,可她还活着,并且遇到了我,她应该为这个城市做些什么。

很讽刺吗?懵懂的孩子从恶魔光鲜亮丽的伪装里,学到了理想。从那时开始,我想要做一些改变,但这个组织太庞大,不是我能够撼动的。

索绎斯廷娜往后翻了几页,发现一个页角被折起。那里有一段林的自述。1088年11月6日。魏,你还记得这一天吗?你站在龙门上城区的引桥上,身后黑雨衣的禁卫连天如云。你真正得到了龙门,也完全了“他”的任务,仿佛带着17年前本该属于你的王冠。你看起来那么意气风发,可在我眼里,你从没有这么渺小过。

因为你看不见一些东西,那个女人的泪水、那个女孩的空洞惶恐的眼瞳、曾经视你为手足的朋友、千千万万埋骨在这里战士。你抛弃了这些情感,把他们作为垫脚石,一步一步登上王座。

魏,我们做错了,不要被那种权力冲昏了头脑,巴别塔计划不可能完成,它只会把你卷入永无休止的战争中。

索绎斯廷娜运用侧写的技巧,那个老人的轮廓在她脑海里愈发的清晰。炎国的将军、神族血裔、噬罪者、守望者。

从炎国到龙门,神血嗜杀贪婪的一面腐蚀着他的心,他是魏彦吾的同党,背负着如山的罪恶前行,想要攫取那至高无上的力量。但期间的种种变故,让他醒悟过来,他的前半生仅仅是一个被欲望驱使的行尸走肉。

错误已然铁铸成山,他并没有放弃改变和救赎的道路。

曾经他和魏彦吾效命的组织,是他最大的敌人。 是这片土地战争的根源。  他成为了这个城市乃至这片大地的守望者,守望着人类的命运。治理龙门的平民窟,并把这里作为自己势力的发源地,教会那些生于黑夜的年轻人该做什么。另一方面他搜集着这个组织一点一滴的线索,像一只夜行的猛虎,蛰伏在阴影中,等待机会。

当然他也会有一些私心,他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有陷入危险的可能,很难死在一张软床上,他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名流社会,让她不必再过这样的日子,毕竟这个组织同样的厌光喜暗,不会公然对名流贵族出手。

这也许就是做父亲的心吧,同一个城市里,女儿在光彩照人的宴会厅,举着水晶酒杯与贵胄名流共饮。自己在幽暗肮脏的地下,喝着故国粗糙的烈酒,思索着世界命运的流向。

“真酷。”索绎斯廷娜合上了日记本。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位父亲,会不会感觉很温暖呢?

索绎斯廷娜回到线索墙的旁边,再次回味这片大陆的征伐与阴谋的历史。这个丑陋的世界里,依然有希望的微光,霜星看见了、九看见了、林也看见了。

“林,看起来我要帮你这个忙了,我会把真相写在你的墓碑上,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索绎斯廷娜轻声说。

(切尔诺伯格分城14号废墟)

墨色的冰晶如同群鸦狂舞,蚀骨的寒流如同潮水激荡。无数的冰凌碰撞、黏结、碎裂,声音仿佛利刃刮骨。

一场小规模的冰雪风暴,以霜星为风眼展开。

“34,79,80方位,有一颗埋设的源石,最核心的一颗,为她的法术释放提供了近百分之60的能量!”博士面色苍白,鬓角的冷汗早已化作脆白色的冰渣。

天演的超负荷运算,让他有种颅内充血的痛苦。

但是他没有停下的理由,这个团队里所有人的生命都握在他手里。

从自己被罗德岛的干员营救之后,短暂的一个月内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在意曾经的自己究竟是谁,对于那些被遗忘的过往,自己渐渐释怀。

因为比起莫测的往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自己来做,在罗德岛,博士被大家需要着。

原来人与人之间从警觉、陌生、局促到依赖、亲切、信任的过程这样美好、值得珍视。

罗德岛是他的家,他愿意追随罗德岛的信仰。

“不要让她完成施法!30秒后,是她源石能量释放的临界点,也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博士按着通讯器吼道。

“阿米娅,帮我开路!”陨星把高爆弩箭叩在弦上,引身跃出掩体。

“明白!”阿米娅的十指间法尘冥动。

同样训练有素的雪怪小队,立刻察觉到具有威胁的敌人在接近。他们身披白氅,隐没在风雪里,等着猎物落入陷阱。

雪怪们身上的背着霜星改造的源石,这是一种类似法杖的激发器,让每一个雪怪都可以释放类似的源石技艺。

冰凌从冰封的地面拔起,像是插满刀戟的战场,随着陨星的逼近,它们不安的抖动起来。

“不要让她接近源石!”一名雪怪吼道。

一把把冰刃,挣脱地面,逆空而起,陨星也腾空跃起,迅捷的闪过第一波攻势。但立足未稳时,另外十几把冰刃成一个扇形,利剑般迫近。

千钧一发,陨星居然选择俯身下蹲,双手抱膝,把身体的面积降到最小。

陨星的身后,是一张即将分崩离析的黑色蛛网,网上的黑线想要挣脱某种束缚,如群蛇狂舞!

黑色的线条缠住冰凌,把它们绞碎。

阿米娅的源石技艺掩护陨星的冲锋。

陨星骤然发力,身体像被压缩的刀片,弹射出去。罗德岛的作战服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破碎的冰刃还是在她身上割出深深浅浅的伤口。

陨星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那是猎人用弩箭锁定猎物时的笑意,她不在乎身上的痛楚,只在乎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一双握弩的手臂。

陨星跃出的弧线的最高点,那仅仅一霎的静止,手指扣动了扳机,爆破弩箭以一个绝佳的角度,拉着黑色的烟迹直奔那个核心的源石而去。

烈光四射,可爆炸的冲击波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气墙的边缘微微的扭曲,溃散的火焰沿着那道无法突破的弧面延展。

“防御立场!”陨星惊呼,很普通的防御法术,通常只能抵挡一次这种程度的攻击,却出现在了最要命的时点。

她本可以在弩箭上搭载子母弹。陨星情急之下只是想用最大的爆炸杀伤,来摧毁源石,从而忽略了致命的因素。她已经没有机会射出第二箭了。

那个严冬的死神,即将完成施法。

“咔——”

一道诡秘青色光弧,将那颗源石击碎。绯红色的身影随后颓然倒下。

“霜叶!”

谁也想不到,重伤的霜叶拥有怎样惊人的意志,隐匿在风暴的中心,忍受着彻骨的极寒,等待挥出这最后刀。

这个领域的能量场,由中心的一点开始坍塌。紊乱的能量流,反馈到施法者身上。霜星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咳出大片的血花。她没有利维坦之王那么高贵的血脉,使用这种程度的法术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

“大姊!”雪怪小队,急忙收缩阵线,护住霜星。

陨星趁此机会冲过去,抱起神志迷离的霜叶,向着罗德岛本阵狂奔。霜叶的身体极速失温,陨星感觉自己抱着一块坚冰。

  “陨星……我做到了吗?” 

  “你逞什么英雄!”

  “别担心......我的命......还挺硬的。”

   “你也是......阿米娅也是!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一样的固执,一样的逞强。”

 “哈……对不起,队长。总是给你添麻烦。”霜叶吃力的说。

“各小队开火,掩护陨星和霜叶!”阿米娅一边向前狂奔,接应二人,一边用对讲机下达指令。

  “撤出当前区域,优先保护伤员和医疗干员。狙击小队,瞄准整合运动符号,坐标74,34,29 射击!破坏它的结构!解体整栋大楼!”博士用天演探出整座大楼的结构,摧毁了应力聚集之处。爆炸和坍塌引起的烟尘,为罗德岛的撤退提供了掩护。

       

霜星的能量场溃散后,通讯恢复了。

“阿米娅!和近卫局的通讯,已经连上了!紧急通讯!”

阿米娅急忙接过通讯器,“陈长官!”

“...........”

“陈长官?你听得清楚吗?”

“龙门........”

“什么?!”

“我没事。但......整合运动已经攻占了近卫局的一处重要设施,正在强行打开贫民区与外城的通路。阿米娅......龙门......危险了。”

   

(地点未知)

“14号废城区,也太热闹了点。”W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可惜,他们主角没有登场。”索绎斯廷娜回应。

“尤希普妮的源石技艺,感应不出塔露拉的所在吗?”

“她为了控制住茵海茨的意识,消耗太大。”

“……真是不走运,我派到切尔诺伯格的斥候,没有任何消息。”

“你在观摩他们的战斗吗?”索绎斯廷娜忽然话锋一转。

“你是说霜星还是那位罗德岛的博士?”W反问。

“我猜你在意的是他。”

“他变了,可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四年前卡兹戴尔的他,都不在是狄诺了。”

“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我打开神族血裔这扇大门的时候,有些东西早已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