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絲在五歲前對父親的記憶並不多,唯一清晰的就是父親對自己露出最多的和藹笑容。那是充滿暖意的笑容。

但是那笑容消失了,在戰爭結束母親沒有回來的那一年至今,再也未曾見過。

自己和父親的關係開始變得僵硬,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

多莉絲嫉妒卡里薇婭。那嫉妒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六歲生日那天約定好一起過生日,最後卻缺席的卡里薇婭的錯。那天,父親不顧自己的哀求,一直在待在卡里薇婭身邊。明明也是自己的生日。明明那天最痛苦的是卡里薇婭。

是才能過於出眾的卡里薇婭的錯,自己那麼努力,為了回應別人的期待,貝那多之女。但是對戰每次都被輕易壓制。魔法,劍術,悟性無一能及。

終於,這一切在一次拜訪時的對戰中爆發,失控的自己當著蒂斯麗阿姨的面指着那可怕的咒詛說卡里薇婭活該。那時的卡里薇婭並不戴面具,坦蕩如卡里薇婭,那繼承英雄特質的性格,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在那人面前自卑如自己。羨慕如自己。在確認咒詛狀況的父親打了自己。那是父親第一次打自己。憤怒,屈辱使自己用極為惡毒的話語詆毀父親。也同時中傷了蒂斯麗阿姨。

自那以後,父親確認咒詛不會再次複發后,就在也不曾去過亞特蘭家。那年她們剛滿十歲。

那次,冷靜下來的多莉絲意識到了,這不過都是自己的任性罷了。意識到了自己情感的扭曲。為了讓自己的嫉妒緩和,除了緩和以外別無他法,對卡里薇婭·亞特蘭的嫉妒早已深入骨髓。為了不在給無辜的卡里薇婭造成更多傷害,多莉絲再也不曾與卡里薇婭交往。就算一年以後都來到了西西里,見面也未曾有半句交流。

啊啊,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卑劣的一如既往。自己就是一個卑劣到無可救藥的弱者。什麼天才之名,什麼英雄之女,那都是只有卡里薇婭才配得之物。

好冷,多莉絲雙手環抱雙膝,低着頭。水藍色的秀髮在黑暗中失去本色。

“克迪亞……”意識到自己叫出名字的瞬間,多莉絲自嘲的笑了。心中要溢出的自我厭惡。自己果然只是在不停的渴求着別人的溫暖。多莉絲對這樣的自己厭惡至極。

六歲生日那天,因為自己說自己的生日願望是要像母親那樣,成為英雄。父親彷彿對此很不高興。

“你不可以像你母親那樣!”被這樣說的多莉絲也不高興起來。

“是因為,我學習魔法沒有卡里薇婭姐姐快嗎?”

父親並沒有回答,而是急匆匆的和亞特蘭家的僕人走了。

晚上的宴會,多莉絲賭氣的跑出了大廳,來到了有些陌生的花園。

水晶燈下的花朵散發著朦朧的美感。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你是花的妖精嗎?”聲音有些稚嫩散發著驚喜的情緒,彷彿發現了不可思議的東西。然後慢慢走過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儀。他的行為有着超越年齡的沉穩氣質。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那對於一個男孩子而言過分的可愛讓多莉絲感到驚異與讚歎。

“你是誰?別靠近我,從今天開始我討厭男生。”

但此時的多莉絲仍然是一個氣葫蘆。

“那是不是,不是男生就好了?”那男孩宛如發現了新事物般不依不饒的糾纏着多莉絲。

“但你是男孩子,所以離我遠點。”男孩沒有得到正面回答似乎有些沮喪。

“好,我不靠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多莉絲”彷彿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多莉絲用很輕的聲音回答道。似乎不想讓他聽到。

歡快瞬間取代沮喪,男孩高興的重複着“多莉絲,多莉絲,真好聽,是什麼花的精靈呢?”

面對男孩歡快的笑容與莫名其妙的話語,多莉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叫克迪亞。希望還能見到你。”一個類似僕從的人找了過來,克迪亞似乎不得不走了。

……

十歲的多莉絲認為自己是一個懂事的大人了,覺得自己必須去向父親道歉,也必須向蒂斯麗阿姨道歉,更需要向卡里薇婭道歉,但她沒有勇氣,她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歉意不被接受。

當多莉絲終於下定決心道歉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後。面對越來越繁忙的父親,長時間未見的卡里薇婭與蒂斯麗阿姨。她才發現,原來道歉會陷入時間泥沼,越久越難以出口。

自從與卡里薇婭絕交以後,多莉絲在也沒有可以為伴的朋友,這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的孤獨。

那天多莉絲輕易的解析了一個魔法的構成,那是魔法老師強調很多次會很難的作業,雖然多莉絲不明白難在哪裡。無論做到何種程度,無論被老師如何的誇耀,多莉絲都難以接受那天才的讚譽。她始終覺得那是屬於卡里薇婭·亞特蘭的東西。缺乏與卡里薇婭一起解析時的成就感,襲來的空虛感讓多莉絲坐在桌子前發起呆來。

這時僕人告訴她有個漂亮的女孩來找她,帕特里克家的。帕特里克?那是屬於皇室的姓氏。但她並不認識什麼皇室的公主。最多也就遠遠的看到過而已。沒滿十一歲的貴族子女在宴會上沒有社交的權利,一般也不會去刻意結交他人。

出於好奇,多莉絲走出房門,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如同精緻的瓷娃娃一般的女孩。

“又見到你了,花的妖精。”偏中性的清脆嗓音聽起來很舒服。那女孩背對着夕陽,扶着隨清風微浮的長發,燦爛的笑着。多莉絲覺得那會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笑容。

……

“美麗的公主,剛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啊”背後抱來的雙手,溫暖的懷抱,清脆的嗓音。多莉絲的淚水如決堤的水壩。

“對不起,對不起,嚇到你了?”突然哭起來的多莉絲令克迪亞感到慌亂。

“不是的,這麼晚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為自己如此享受那溫暖感到羞愧。

“這還用說嗎?騎士會出現在任何公主需要的地方。”

“克迪亞,我要當騎士。可以嗎?”多莉絲抬起頭,聲音有些嘶啞。

克迪亞轉到多莉絲前方,用纖細的手指拭去那淚水。撩起多莉絲的劉海,然後用額頭輕輕撞了一下。

“多莉絲,當好公主也是一種勇氣哦。”

斯塔亞的話語,與姐姐們的話語,雜糅與心頭,鮮明的未來預示在眼前。

看來騎士需要更多的勇氣才行。

這個世界如何,我無力觀看,但唯獨你,不可以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