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洛夜的实力和领悟力算是通常而言的巅峰,洛夜口中白瑟萧的潜力则还要更上一层楼,已经算直入云霄。夜斩从未想过常世的凝灵者中居然还有这种人才,若洛夜所言不虚那夜斩必须承认,现在司月礼国的凝灵者中论天赋无人能和白瑟萧相提并论,包括他本人在内。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洛家的管家所隐藏的实力真有如此厉害?”

“是,我也是之前返回洛家才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当时我还和他打了一架,但就算我用特殊的方法把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了和他差不多的地步也完全敌不过他。”

“哈哈...”

听了洛夜这些话后夜斩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在洛夜不解的注视中侧过身子抬头望月,这个足足有百余岁的老人心中此刻感慨倍生,过去司月礼国人由于并未受到外界战乱的波动影响一直稳步成长,均已经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观念,那就是都觉得自己比外界的凝灵者和灵术师都要强得多,但那些蜗居在司月礼国中的人并不知道,常世中也是人才辈出。

灵术师方面有那个神秘的盔甲人,凝灵者方面则有洛夜和白瑟萧,这两人此时年纪尚小,但等到他们两人长大,司月礼国的凝灵者还能否战胜他们还是未知数。

“果然,这世上永远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我的视野也还是远远不够广阔。”

偌大的天华界里还藏着无数秘密,即便是掌握多种强大技术的司月礼国也没办法做到真能随时掌握世界上的一切变化,许多司月礼国人明明修为还没做到登峰造极却都在不知不觉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自大”感中,这不禁让意识到这一点的夜斩感觉过去的自己显得如井底之蛙一般。

“真遗憾,我居然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些道理。”

夜斩看着月亮喃喃自语,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之间的隔阂却是一层又一层,正因为这些无形的阻碍人们才无法顺利交流进步。

“难怪过去阿米洛一直说要想办法让常世的人加深对我们的了解,我们实际上对外界的了解也都只停留在表面,要不是这趟外出我也没办法知道白瑟萧的事,她更是到死都没...”

比起夜斩,已经死去的日突更加关心晚辈们的成长进步,从很早以前开始她总是一有闲暇时间便去指点调查部的年轻成员们各种战斗技巧,对夜斩多次提起洛夜的也是她,夜斩幻想着若她知道了白瑟萧事会有何反应,接着又因为这个幻想将永远都只是幻想叹了口气。

洛夜看着夜斩突然一阵自嘲大笑后看着月亮感叹起来而半天都未插嘴,但他从夜斩的话中已渐渐意识到了些什么。

“了解,外界?他这些话说得就像是过去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莫非...”

“洛夜。”

洛夜的思考才进行到一半忽然被夜斩出声打断,老人将手放在石刀上再度呼唤洛夜姓名,夜斩的语气和刚刚相比显然沉重了许多。

洛夜感到气氛有所不对,再度提起戒备谨慎回问:“怎么了?”

夜斩则一边用手指摩擦着石刀末端一边将视线从空中的月缓缓转移至洛夜身上:“我有一个朋友,她几个月前对我说过很多你的事,因为她我才提前认识了你,刚刚若不是想起她我也不会产生想要试探指点你的想法,如果你对我有所感激的话也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嗯,等到和她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当面致谢。”

“不,你现在就闭上眼睛对她道谢就好了,你是没有机会见到她的。”

“诶?”

夜斩手指向下用力一按,石刀顿时被力量震碎成一滩粉末洒入土地,人死之后腐烂消散的过程虽然漫长得多但最终也是如此,现在已被做成盔甲的日突的尸体早就被送到了司月礼国,若司月礼打算让那副盔甲自然消散的话,日突相比早已经化作了和石粉一样的碎末。

“她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没留下。”

夜斩只是打算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但他语气中却不禁含上了淡淡的忧伤之意,距离日突死去已过了数十天但夜斩一提到她的事还是不禁伤感,曾经以他为榜样追逐着他,在数十年努力拼搏后终于超越了他,却又突然先他而去,日突在夜斩心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那真是遗憾。”

洛夜看出夜斩和他已去世的好友关系深厚,他并未追问死者情况,而是立刻按照夜斩所说闭上眼对那个还不知是谁的人表达了哀悼之情。

夜斩静静等着洛夜做完默哀重新睁开眼睛才接着道:“倒也没什么遗憾不满,她会死都是因为她自己的选择,这世上的事往往都是因果相连,我想她在死的时候也一定也没有心存不甘。只不过有一些事我还是得替她完全,毕竟我和她有那么多年的交情。”

“那是应该的。”

“嗒。”

夜斩忽然迈步走向洛夜并在他面前停下,洛夜立刻再度握紧拳头不敢大意。

“我来这,就是为了替她做倘若她活着一定会去做的事。”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

“我会说的,那件事若是我一个人去做难以完成,我找上你就是想把事情告诉你再寻求你的协助。”

说到此处,夜斩朝洛夜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胳膊,尚未完全放下戒心的洛夜一时不知是该顺从还是抵抗,而随着夜斩的话继续说下去洛夜才最终做出决定。

“在那之前,先说说我那个逝去的朋友吧。她叫日突,你应该也见过她,她就是之前那个出现在岛上的司月礼国凝灵者,就是死在身穿黑色盔甲的灵术师手上的人。”

“果然你也是司月礼国人!”

洛夜在夜斩自言自语时便有了他是司月礼国凝灵者的预感,此时夜斩承认自己身份洛夜立刻做出反应向后退开并拔出凌志准备迎战,可是夜斩的速度更快。

见洛夜避开自己的手并马上摆出反击架势,夜斩不等洛夜出招便率先采取行动,在夜斩有意控制自己实力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尚能势均力敌的对打十几个回合,可夜斩一旦拿出全力那就完全不同了。

“嗖——砰!”

“咳啊!”

洛夜还没想要应该怎么进攻更加有效夜斩就以他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飞冲至他身前一拳挥出精准打在洛夜腹部,阵阵力量随之渗入洛夜体内,夜斩的拳劲顿时令洛夜腹部及周边肌肉产生阵阵绞痛苦不堪言,在这种痛苦下洛夜连武器都无法拿稳更不可能进行攻击。

“不,不行,得屏蔽痛觉。”

“别动。”

洛夜立刻想要通过调整感官让自己能继续战斗,但在那之前夜斩已把握住洛夜这破绽大开的时机一把掐住了洛夜的脖子。

“咳,咳。”

以夜斩的手劲足以将洛夜的脖子轻易折断再摘下他的脑袋,随着夜斩做出这个动作战斗实际上已经宣告结束。

“果然不行啊...”

自己的致命要害已经被人扼住,打从一开始就清楚敌我实力相差悬殊的洛夜放弃抵抗,他垂下双手任由对方支配想听听夜斩有什么要求,但夜斩并没多说或做些什么,在制服洛夜后他马上就松开了手。

“诶?”

“别紧张。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可不是想要命令你。”

夜斩语调平稳的说着同时将手贴在洛夜腹部,把一股和刚刚不同的温和力量导入洛夜体内,替他消除刚刚那一拳的痛苦。

老人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怀有恶意,他一边帮助着洛夜一边表明了直接的想法:“我们司月礼国人可不是满脑子都是烧杀抢掠的恶棍,日突他们只是因为想法太过直接才导致事态变成这样,那座岛上的灵兽妖们既然千百年来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既然他们没有制造混乱的意向,我们司月礼国也没有特意去攻击他们挑起战争的必要。这一切从一开始都只是一场误会,我来找他们的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道歉和救一个人。”

夜斩好好说明了自己不想动用武力的打算,洛夜也随即想通:“你想救日突对吧。”

老人点了点头,关切问道:“她还活着吗?”

现在日突既虚弱又悲观,但她的确还没死去,若能得到治疗救助这些损伤应当都能复原。

“她的确还活着,但状态不是很好。”

“只要还活着就好,那我就放心多了。洛夜,你相信我没有恶意吧?”

夜斩突然对洛夜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这...”

洛夜和夜斩两人见面时间并不算长,至今为止夜斩留给洛夜的印象都是正面的,但那很可能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据说司月礼国人大多十分擅长演技,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懂读心灵术的洛夜无法保证对方来意是好是坏。

“我想,你没有恶意。”

不过在一阵犹豫之后,洛夜还是选择了相信眼前的司月礼国凝灵者。

“如果你是为了代替灭阳还有那些已经死了的司月礼国赎罪才来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们曾交手过,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两人凭技巧进行了足有数十回合的战斗,而正如夜斩刚刚所说,武道除了技巧的运用外也包含了心的锻炼,夜斩在之前战斗中给洛夜的感受让洛夜相信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欺骗自己。

所谓以武会友,这种信任正是经过战斗的武者间才会有的共鸣。

“那就好。”

成功获得洛夜的信任夜斩在完全为洛夜消除痛苦后立刻向后退开免得距离太近给洛夜更多压力。这一番打斗交涉后夜已过半,午夜时分的深山中仅有两人独处,常理来说夜晚下的荒山危机四伏,但四周出没的凶恶野兽都被他们刚刚的打斗所震慑,丝毫不敢靠近这两个超人。

夜斩退开后,洛夜将凌志收回鞘中抬起手揉了揉差点被夜斩捏爆的喉咙,眼中显现出更多不安之情:“可是光我相信你没用啊。日突本身并没有动手杀灵兽妖,我其实也想过帮帮她。但活下来的灵兽妖们都因为亲友的死对她恨之入骨,你是没办法用这种方式说服他们的,甚至如果你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可能连你都会被他们杀掉。”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我没办法让他们无缘无故放下仇恨,但我还是想尽力帮帮她。不过,我现在只知道从岛上逃走的赞斯卡告诉我的那些事,你们离开那座岛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说灭阳的状态不好,但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还一概不知,那个盔甲人呢,他现在还和灵兽妖们在一起行动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先告诉我你的想法吧,赞斯卡,是指的那个能把尸体变成盔甲的灵术师吗?”

两人总算进入能敞开心扉互相交流情报的阶段,此时他们均有一大堆问题指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解答。

“嗯,说来你还和他交手过对吧,他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但现在既然你活着,大概等着消息传到司月礼国调查部就会有司月礼国调查员找上你问话...你如果不想被他们强行读取记忆可得多做些预备。”

读取记忆的灵术一直是许多人不敢招惹司月礼国的关键理由,在那个灵术面前任何人都无法守住秘密,但洛夜闻言却自信的说道:“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哦?”

“有人建议我说我可以把岛上的事多告诉一些信任的人,如果到时候司月礼国的人打算强行读取我的记忆我就用只要我出事了其他人就会把岛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公布出去威胁他们,毕竟这件事对司月礼国来说也是不得了的机密的丑闻,现在我可算是握着司月礼国的把柄,没理由害怕他们。”

洛夜倒也不在意身前这人就是司月礼国的一份子坦然说出自己对将来司月礼国人审问准备的“对应措施”,夜斩闻言并不作为司月礼国人感到恼怒反而轻笑:“呵,不错的做法。是谁告诉你的?”

“是白瑟萧,就是我刚刚和你提到过的那位。”

“那他真是比我预计的还要深藏不露...如果我在和灵兽妖们见面后还能活着就带他来见我吧,或者我去见他也行。”

“啊,如果有机会的话...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说司月礼国的事而不高兴呢。”

洛夜故意当面说这些话也是在试探夜斩的态度,看起来夜斩虽是司月礼国人但并无处处为司月礼国着想的迹象。

相反,他可以说完成支持洛夜的做法:“我一向看不惯这种操控人心的灵术,明明人们都知道这种灵术之所以被禁止就是因为对人格精神的侮辱太过过分,最近四职业的人却为了方便将读心灵术用得越来越频繁,精英调查员们几乎都学了读心灵术,甚至还研发了可以自动读取人心的仪器,相比较禁止,他们这么做倒像是把读心灵术当做一种独占技术来使用一样。”

“是吗,我看的书上都是说以前司月礼国人也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读心灵术,果然时代已经变了。您在司月礼国里应该地位不低吧?既然你这么看不惯可以提出来啊。”

夜斩缓缓摇了摇头:“你高看我了,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司月礼国人,没有任何官职或者权力,就算是以前还在调查部里的时候也只是空有个还算响亮的名号而已。”

“是吗...”

“我早就决定把我这一生献给武道,别的事我看得顺眼或是不顺眼都无余力去管...这样生活也可以让我清静一些。”

专心专研喜欢的事物,除此之外都随性而为,所谓武痴大概就是如此,过去洛夜也有一段时间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断锻炼学习,但那说到底只是因为洛夜觉得自己太弱非常不安的原因,如果要现在的他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节奏里去的话...洛夜想象了一下就露出苦笑。

如果在雨青岛上他乖乖听灭阳的话离开从此不再过问此事,陪伴灵兽妖们东奔西走的这几十天的时间他都可以拿去享乐休闲,但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母亲幼时的教导,云凡栀在梦中的指引,还有之后的种种都决定了这一切,洛夜喜欢武但并非武痴,对他来说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遵守。

“我恐怕没办法这样生活。”

夜斩早已看出洛夜和他并非一样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洛夜:“无所谓,你按照你的方式生活就好,我从来不会推荐别人和我一样生活。好了,别扯远了。现在重要的是灭阳的事,麻烦你帮我引路带我到地韧洞里的灵兽妖那去吧,更多的事我们可以在路上慢慢聊。”

“你现在就要去吗,我可以先帮你和他们谈谈...”

“既然是有求于人那当然得亲自上门拜访才能显示诚意,基本的礼数我还是明白的。不用担心我,这次我来就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觉悟,带路吧。”

洛夜起身引路,他们顺着和刚刚来时相反的方向沿着山脉起伏奔驰,途中洛夜如约把赞斯卡逃离雨青岛后他目睹的一切都告诉了夜斩。

灭阳被暮散纪“折磨”后放弃抵抗这件事无疑是洛夜这些经历中夜斩最关心也最惊讶的部分。

“灭阳身为司月礼国的调查员还是日突的徒弟她的意志力在所有调查员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一般的拷问绝对无法让她屈服,盔甲人...暮散纪居然能让她心灰意冷到这种地步,我都想不到他究竟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她的心还能否康复。”

“照你的说法她的心智已受到重创,正常的疗养休息估计是没办法,不过她如果能顺利回到司月礼国接受灵术治疗的话兴许能让她的人格恢复成以前那样。”

“你是说靠灵术强行调整人的精神?得用上那种办法才行吗。”

“那也比永远失魂落魄要好,如果不那么做她这一生就只能是个废人了。暮散纪啊,一百年前的华剑门天才居然活到了今天...日突死前能和他这种高手对战倒也是她一直追求的结局。”

如此重大的心灵创伤若是要正常康复就算成功起码也得花上数年乃至数十年时间,那对灭阳来说同样是无法弥补的损失,相比之下还是用灵术更加稳妥。

“我还真有些羡慕她。如果当时华剑门的另一个天才云凡栀也活着就好了。”

突然听到云凡栀的名字,洛夜表情僵硬了一下。

“这...”

“你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你知道云凡栀吗?”

“嗯,我...应该知道她。”

“果然她也还活着?自从十多年前她把前任华剑门掌门打成重伤后就一直下落不明,因为她可能知道泯之石的事司月礼国也一直在搜查她,她在那之后是怎么生活的,隐姓埋名吗?”

夜斩看起来对云凡栀的事格外关心,思考之后洛夜决定只把云凡栀晚年的事告诉夜斩。

“嗯,她就在那附近找了个村子改名之后隐居了将近十年,不过,大概两年前她就去世了。”

“去世?她遭遇了什么吗。”

“不,是寿终正寝。”

“是吗,原来如此,那也不错...风波一生后能有个平稳的结局同样是许多人渴求的结束。”

听闻云凡栀的死讯,夜斩月光下的侧脸显出和他听到日突死讯时一样的伤感。

“无论多强的人也终有一死,凝灵者和灵术师能比常人多活两倍甚至三倍时间,但也不过只是最多二百年的光阴而已,现在天华界已经有了近两千年的历史,将来还会更长,我们的医生在这期间不过只是一闪即逝,不必考虑太多庸人自扰,尽情追求自己的理想才是你我应做之事。”

“您特意来独自一人救日突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