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你想说我再解开封印，在那之前一个字都不用多说。否则会吵到那些因你受伤的人。”
暮散纪这话中所说的吵闹既指灭阳的胡言乱语，大概也指的是她接下来恐怕会发出的惨叫。
“唔唔唔...”
暮散纪的样子很明显不是在开玩笑，灭阳面色已被他吓得煞白，但她除了象征性的扭动下身躯外什么都做不到。
“你们等等吧，一天晚上应该就够了。”
“唔！”
不顾灭阳发出只有一人能听到的喊叫，暮散纪就这么带着灭阳离开了修养房。
“你们两个就在这好好休息吧，我也还要去处理些事务。”
接着灵鸟岛主也和其他灵兽妖们一起走了出去，小房间里只留下洛夜和灵兽状态的雨铭躺在床上，屋中一片宁静。
“唉，这叫什么事啊。”
这下才总算能安心放松的洛夜叹着气抬起手拍了拍自己酸痛的肩膀，侧过头一看，窗外已经是落日时分。
这一天对雨青岛的灵兽妖们来说显得史无前例的漫长。
不久之后太阳彻底没入海面，月亮随之升起，和满是激烈冲突白天不同，今夜的雨青岛一如既往安详平静，但岛上居民们已再也找不回昨天晚上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情。半夜时分，洛夜听到窗外传来奇怪声音并起床凑到窗边查看，只见灵鸟岛主正带领幸存的灵兽妖们围在火堆旁举行某种洛夜从未见过的仪式，按照常理推测想想便能明白，他们应当是在纪念死者吧。
这次袭击的丧生者们没有留下尸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悼念。洛夜从未见过死去的灵兽妖们，今后也不再有机会见面——但他们确实存在过，即便现在他们的肉体已经消散泯灭，也没有任何人能抹去他们曾为同伴们进行抗争战斗的事实。
他们的精神就像火焰一样仍在熊熊燃烧。
“司月礼国，灵兽妖...”
看到这些场面再回想起那个用死者作为铠甲战斗的司月礼国人洛夜心情难以平静，在灵兽妖们的哀悼声中他一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暮散纪便将他叫到屋外见面，洛夜穿过丛林来到一处不会被人打扰的僻静林间空地上，暮散纪，灵鸟岛主还有灭阳都在这里等着他。
仅仅经过一夜三人外表看起来并无变化，硬要说的话变化最大的就是灭阳，现在这个司月礼国女凝灵者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治愈，这方面她并未和洛夜想象的一样被折磨得无比凄惨，但她的神情却和昨日大不相同。
“哈啊，哈啊...”
灭阳始终低着头小口喘气甚至不敢看洛夜和灵鸟族长一眼，她双目无神身体微微发抖，昨日在她脸上洋溢的自信和坚定均荡然无存，洛夜不知暮散纪是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脱下染渲铠的暮散纪背靠树木站在一旁，如给奴隶下达命令的主人般吩咐道：“现在她愿意说了，灭阳，说吧。你们的目的和接下来的策划。”
“我，我知道了，我这就说...”
上次见面还怒吼着“杀了我”的灭阳现在已变成对暮散纪言听计从的一般俘虏，正如暮散纪预料的意义，短短一夜她对司月礼国的信仰便被恐惧彻底击垮，说到底司月礼国人也只是人类，无论他们的思考方式和观念和常人有多大差异，在某些方面依旧是共通的。
用不着读取记忆操控精神的灵术那种“作弊道具”，想要击垮一个人的精神有无数种方式，这点暮散纪早在百年之间了解得相当清楚。
现在满脸都写着害怕的灭阳立刻按照暮散纪的指令老老实实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从司月礼国这些年来对泯之石和凌华界追查的结果，到她刚接到任务时阿米洛计划时的反应想法，再到他们七人小队的构成和战略商讨，以及在赞斯卡将空间灵术阵的信息带回去之后阿米洛接下来应该会采取的行动，从头到尾灭阳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司月礼大人对这次任务也相当看重，除了调查员的精英会全员出动之外，他还打算派‘信华守’大人来帮忙。”
甚至包括一些连金柱四人和赞斯卡都不知道的更加特别的消息，日突都对暮散纪和洛夜说了出来。
“信华守？”
信华守一般不会插手常世事务因此洛夜对这个词感到非常陌生，而灭阳见有人不清楚，都用不着对方追问便颤抖着作出追加解释“信华守是我们司月礼国最强者才能担任的职位，他们平时都留在本国作为最精英的守护者保证司月礼国和司月礼大人的安危，只有少数特殊事件才会离开司月礼国行动。”
暮散纪单手托腮，信华守这种高手中的高手的存在自然引起他额外注意：“信华守的名号我倒是听说过，你们这次打算派几个信华守？”
暮散纪一问这问题灭阳当即剧烈颤抖着不断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师傅提过一下，没详细问，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真的...”
她对暮散纪的畏惧明显比洛夜还有岛主高上许多，瞧她连“不知道”这个词现在都不敢再提的模样加上这精神状态应该不可能再对暮散纪说谎。
“如果被我发现你还敢有所隐瞒...”
“我真的不知道！”
即便如此暮散纪还是又确认了一遍才放心。
“真可怕啊...”
洛夜在一旁看着都有点背后发寒，暮散纪则不以为然的继续追问：“那信华守的大概实力呢，嗯，就用你师傅来做比方吧。”
“师傅是现在调查者部最强的成员，但她说过她对上信华守大人几乎没有胜算。”
“原来如此。”
暮散纪闭上眼睛，一边回想自己和日突的战斗过程一边心中想到：“信华守啊，看来那就是我接下来要解决的麻烦了。”
“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除了信华守之外你们司月礼国这次打算参加行动的人里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强者，也都和我说清楚吧。”
“好，好的...”
灭阳没有丝毫犹豫继续作答，她带着哭腔继续把夜曲和阿米洛等人的能力水准都说得一清二楚，暮散纪就这么轻松拿到了他之后要迎战的强敌的情报：“除了是灵术师之外还拥有直接攻击精神的能力的调查部部长阿米洛，可以吸收元素灵力的现调查部最强者夜曲，能制造死者盔甲因此潜力可怕的赞斯卡，以及司月礼国最强团体信华守其中一人甚至两人...果然打算参加正式行动的队伍会比这回更加夸张吗。”
暮散纪在心中以日突作为标准推测其他司月礼国强者大致实力，若是同时迎战他们全部...那已是大大超越了暮散纪能力极限。
“这次光是一个凝灵者就逼我用了强化灵术加上千华剑决迎敌，同时对付那么多敌人我真的能赢得了吗？”
司月礼国高手如云绝非虚假，日突已是暮散纪一生中交手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强敌，而接下来还将有数个和她一样甚至比她更强的敌人对暮散纪和泯挥出利刃。
暮散纪的手不知不觉握成拳状。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灭阳见暮散纪忽然闭口不再提问，小心翼翼的说道：“还，还有要问的吗？”
“我要问的就这些了，你准备好回答其他人的问题。”
“是...”
将灭阳放在一旁，暮散纪转身对灵鸟岛主道：“岛主，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
“我昨晚从她身上搜出了一个小型灵力机械，那是个能传递讯号的通讯装置。虽然我立刻把它毁了，但昨天她应该有趁我们还没找到她的时候给司月礼国的人发送过求救信号。”
“我，我发了。对不起！”
灭阳在旁边听到暮散纪的话立刻低下头闭眼缩成一团生怕因此被暮散纪“惩罚”，不过暮散纪并不会无故拿她泄愤，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没多做什么。
“也就是说现在司月礼国的其他人都知道她还活着？”
“对，他们应该不会抛下伙伴，那么要不了多久司月礼国应该就会再派别的队伍来救她，到那时候恐怕又会惹出一堆麻烦，你们还是马上就动身离开这吧。”
“只能如此了。”
“至于要去哪，问她就好。是另外找个灵力充沛的场所重新搭建结界还是以别的方式生存，您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
“我会好好考虑，那你呢？”
“我当然也有答案了...”
暮散纪早想好接下来的去向，对灵鸟岛主直接说道：“请把那些记载有空间灵术的书籍都复制一份给我，我要再研究一下如何独自使用空间灵术，然后去凌华界阻止他们。”
洛夜就猜到暮散纪一定会这么做：“果然...”
“如果你要再用空间灵术我可以帮忙。”
“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放心吧，我想一个人也能完成空间灵术。麻烦的不是空间灵术，是要怎么阻止司月礼国人。我刚预想了下，果然还是凭我一人实力不行，虽然没办法...我必须得让泯帮我一起战斗才有胜算。”
“嗯...”
提到借助泯的力量战斗暮散纪便自然想起芳华界事件，在激战最后泯所释放那庞大的力量，即便是如今的暮散纪也还是望尘莫及。
虽然为了救泯反而需要泯的帮助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的确是最简单的办法，让泯将她的力量交给暮散纪，再由暮散纪替她战斗——就和当初芳华之神迎战华剑门灵术师们时一样，如此便好。
暮散纪相信只要有泯的力量作为支援，那就不管对手是能力者还是信华守都全部不在话下。
退一步来说，即便泯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支援暮散纪，既然她已在凌华界生活了十年，那她在那里大概有新的伙伴，有他们帮忙一起战斗总比暮散纪单打独斗要有利得多。
战场就是凌华界，在司月礼国人抵达凌华界想要抢走泯的时候和泯还有泯在凌华界的朋友一起将他们统统打败，这便是暮散纪想出来的计划。
“暮散纪，我也来帮你吧！”
“不。”
洛夜听到暮散纪的决定后自告奋勇想要帮忙和暮散纪一同前往凌华界，但立刻就被暮散纪否决。
“这和欧斯达克那时候不同。你帮不了我。”
“我好歹也...”
“昨天你已经两次差点丧命了，而打败你的司月礼国人只是这次行动里最弱的。”
暮散纪说着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灭阳，她的实力和日突及金柱四人无法相提并论，而洛夜却被她压制得狼狈不堪。
还有赞斯卡，他在使用特殊能力前只是个对暮散纪而言毫无威胁的普通灵术师，但洛夜则连那时的他都无法独力战胜，现在的洛夜距离暮散纪即将前往的战场层次实在差得太多。
“参加正式行动的成员只会比这次更强，而且这回我要对付的不是怪物而是人，你跟我一起去除了白白送命之外没任何用处。”
“...”
暮散纪的发言可以说毫不留情，但洛夜无法反驳，他现在身上都还因为昨天用了几次超限模式而仍在隐隐作痛，就现在的他就算强行跟去凌华界能派上用场的概率也比被信华守随手拍死的概率低得多。
“我自有考虑。如果你真想帮忙，比起我还是去帮帮这的灵兽妖们吧。他们几百年来几乎没离开过这个岛屿，你对外面的世界比他们熟悉的多，他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
暮散纪说这话时特意专用灵力传话避免被一旁灵鸟岛主听见，让他们可以更加自然的接受洛夜的好意。
“好。”
“这样就行了。”
暮散纪脸上总算露出微笑，他知道洛夜除了是个出色的少年兼旅行者外还是退魔者家族洛家的大少爷，有他承诺帮忙，雨青岛灵兽妖们日后的生活应该用不着他担心了。
要问的要问的都交代了十之八九，三人结束谈话分别去做各自该做之时，当天晚上灵兽妖们就都迅速的完成准备打算离开雨青岛。
“东西都带上了吧，这一去，我们今生应该是再也不会回雨青岛来了。”
离别之时，灵兽妖们为了避免被人轻易发现都和雨铭一样特意制造了人类的身体，他们手中肩上提着背着各自大大小小的包裹，并就地取材造了木船打算用不会引起灵术师们注意的方式趁人不注意就静悄悄的上岸。
灵鸟岛主变成一位面如枯槁的白发老人，等到灵兽妖们全员准备完毕他率先走到岸边再转身面对雨青岛双手合十祈祷。
“永别了，雨青岛。我的家乡。”
“永别了。”
别的华灵兽也都和岛主一起低声默念祷告之词，他们的悲伤既是因为即将背井离乡，也是因为他们的亲朋好友均已在此消散。
“...”
灵兽妖群众，被绑起来丢在地上的灭阳目光空洞的看着这一幕不知大脑中在想着什么。
“我也该走了。”
海岸的边缘位置暮散纪和洛夜两个人类站在一起，暮散纪已再度穿上他那套覆盖全身的染渲铠手中提着一个袋子，漆黑的特制袋中全是灵鸟岛主承诺交给他的空间灵术书复制本。
洛夜不忍叹息，来雨青岛的路上他幻想过很多在这可能会有的经历，可万万没想到这一遭：“今后雨青岛会变成什么样呢。”
暮散纪抬起头仰望天空，覆盖整个雨青岛的独特大结界现在仍在运作：“华灵兽们虽然都要离开了，但他们不打算解除结界。”
“为什么？”
“只是也没有去特意解除的必要而已。这个结界剩余的灵力量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可能只有一两年，也可能能有十多年...这段时间里又能发生很多事了。”
两人旁边的丛林中突然有只并非华灵兽的普通动物跑过，在华灵兽们都离开雨青岛之后这些没有高级智商的的动物依旧会生存在这里，而华灵兽说到底在千百年前也都只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动物。
“可能这岛上会很快就生出新的灵兽妖并开始新的生活，可能司月礼国的人会接手这里把这当做秘密基地，也可能还有其他势力也注意到了这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底会怎样。”
“是啊，我也不知道。”
究竟会怎样呢，没人知道。
如漫天星辰自然流动，大海起伏不止。
灵术师说是如何万能如何神通广大，但他们也无法与预测干预这些东西。
大家都是海滩上的沙粒，终有一天会消散在时代的浪涛之中，他们所做过的事也将被人遗忘。
但这不是可以自暴自弃的理由，即便只是沙粒，也有沙粒能做的事。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
“嗯！”
对暮散纪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早日完成空间灵术，他的身影消散在黑夜里，接下来他将独自去找地方试验空间灵术，而洛夜则将和灵兽妖们一起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
生灵做出选择迎来变化，星空之下，涛声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