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的做法是马上转身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就不会有后续影响,白汶也不会追究白瑟萧胆敢探究他秘密的危险举动。

孩童紧张的站在漆黑大铁门前,冰冷金属隔绝地下室两端的声音,“回去吧”“别继续向前了”“不管里面有什么对你都不是好事”理性的声音在劝告白瑟萧别做出好奇害死猫的危险举动,而白瑟萧的手这时已不受控制的伸向大锁。

白瑟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想要探究门另一端的状况,这感觉,就像是门的另一端有东西正在呼唤他,命令他必须将门打开一样。

白瑟萧稚嫩的手掌轻轻捧起金属锁,他利用不成熟的控力技巧半天才通过模拟钥匙感觉成功解开旧式锁头并用力将大铁门拉开,倘若不是白汶对白瑟萧进行的超严格训练,白瑟萧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是不可能打开如此沉重的门扉的,

空气中满是寂寞干燥的尘埃气息,白瑟萧没找到房间里灯的开关在哪,他借着从通道映入房间的昏暗灯光大量观察房间里的状况,很快便意识到这个隐蔽的地下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地下室的面积意外的大,呈长方体的空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大多数是漆黑的金属箱,但也有一些小巧的木箱以及一个——装满了橙色液体的水箱。

“啊...”

长宽高都在三米上下的立方体水箱放在这个储物地下室的最深处,在橙色液体的液体包裹之中依稀可见一位赤身裸体的女性漂浮在水箱里。

“嗯?这个人是...”

因为光线昏暗外加液体影响,白瑟萧看不清这名女性的身体细节,只能判断出她是一个白发蓝瞳的女人。身材修长的美丽女性年纪并不大,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就像是装在容器里的标本一样,但她的确是活着的,女性幽蓝双瞳落在进入房间里的白瑟萧身上,她的眼神如死人一样毫无波澜可她的眼珠一直有在随着白瑟萧的移动而转动。

白瑟萧一步一停慢慢走到玻璃容器前站稳,面对“标本女子”充满好奇却不敢先开口。

女性上下打量着白瑟萧那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本死水潭般的脸忽地掀起波澜,就像画卷中的美女图突然动了起来一样:“你是谁?”

走廊中的灯光在白瑟萧身后闪烁,年久失修的灵力灯接触并不良好,一阵一阵的闪光让白瑟萧的身形忽明忽暗。

白瑟萧没回答女性的问题,在看到女性这诡异的状态后他的不安就相比进门时增大了好几倍...如果被白汶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那我就会死”,白瑟萧心中如此确信。

强烈恐惧涌上心头一时压过了白瑟萧的好奇心,对白汶的恐惧让他当即转身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等,一等...”

但水缸中女性那略显焦急的呼唤令白瑟萧“无法违抗”的停下了脚步。

“...”

白瑟萧不知自己为何会停下,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勇气胆敢探究父亲的秘密踏入这个房间一样,一听到那名悲惨女性的请求声他的想法就会受到影响,白瑟萧不懂这是为什么,为了明白其中理由,他心一横决定再冒一次险。

白瑟萧转身走回水缸前,隔着玻璃,隔着液体,二人对视。孩子与成年人,同样的白发,同样的忧郁,同样的蓝瞳,同样的“被囚禁着”。

见白瑟萧不再打算离开,女性抬起双臂贴在身前结实的特制玻璃上,用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舌头一字一顿低声道:“你,是白汶的,孩子吗?”

两双蓝瞳视线于半空交汇,初次相遇的两人心中洋溢着奇怪的情感。

走道里的灯光在闪烁了半天之后最终彻底短路熄灭,漆黑的的房间中两人看不见对方面孔,只能听着对方的声音凭心灵去感受交流。

“对,我是白瑟萧,白汶是我爸爸...”

白瑟萧的话让水缸中的女性露出为难模样欲言又止陷入沉默,白瑟萧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没再惊慌逃跑,对方不说话那就主动开口,白瑟萧直接问道:“阿姨,姐姐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既然都决定留下来了揭晓谜团了白瑟萧就不再打算畏畏缩缩,他想解开心中的谜团了解这位女性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弄清楚她的身份和她与白汶之间是什么关系。

“是你爸爸,白汶把我抓到这来的。”

女性的回答并不让白瑟萧觉得奇怪。虽然还不知道白汶这么做的具体的目的和动机,可在白瑟萧看来他父亲的确有很大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除了我之外究竟还伤害了多少人?”

白瑟萧理所当然并不喜欢自己的爸爸,他虽然没有...准确的说是不敢在脸上表现出丝毫对父亲的不满,心中一直都恨不得白汶能早点去死。

白汶的所作所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只是白瑟萧,整个白家上下都没人喜欢他,那个喜怒无常暴虐无道的男人通过他的行为令太多人失望,伤害了太多人的心,他甚至还做出了这种将一位美丽女性抓起来关在地下室里当标本一样“储存”的举动,实在死不足惜。

如果是一般人在被关在这种地方许久总算看到其他活人出现一定喜出望外并立刻想方设法获得援救,但这个培养槽中的女人却始终都表现得很平静,她就像日常谈话一样轻声问着白瑟萧各种问题:“是你爸爸让你来这里见我的?”

“不是,我是自己发现这的...”

“那,你还是走吧。如果被他发现了你会...”

直到说出这句话女性的声音里才含上了明显的情感,而那也不是她对于自己有获救希望的激动感情,反而是她对于白瑟萧当前处境的担忧不安。

白瑟萧刚也想过这个问题,只要白汶发现白瑟萧居然敢探求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白汶肯定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为了不惹祸上身白瑟萧本应该越快离开越好,可在和女性这么简短的两句交谈之后,他对这个水缸里的女性强烈的好奇心已进一步增进为关心。

白瑟萧想要在了解她的同时寻找能帮到她的办法。

“没关系...”

“啊?”

“反正不管我怎么做都会惹他生气,没关系。我想知道更多姐姐你的事情,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因此白瑟萧最先做的是让女性能够放下心来好好和自己谈话。白瑟萧假装自己冷静而坚强,虽然他心中的忐忑不安从未解除,但在这位女性面前他本能的不想表现得那么柔弱。

女性感受到白瑟萧想和自己谈话的强烈意愿,也不再压抑心中同样想和白瑟萧多说几句的想法点了点头:“好吧,不过用不着叫我姐姐,我没那么年轻...你应该——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叫洛蓝,叫我的名字吧,白瑟萧。”

“洛蓝...”

洛蓝,简单好记的普通名字,这个名字对白瑟萧来说并不陌生,他从小至今常常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次数多到数都数不清。

凝灵者洛蓝,退魔者家族洛家的天才继承人,昔日她成功打败全天华界退魔者家族的各个年轻俊杰威震群雄证明洛家血统最为优良为洛家打下了成为退魔者引领者的基础,白瑟萧的父亲白汶对她发起过数次挑战结果全被打败,她是白汶的心结,因为她的存在白汶的许多理想追求都遭到破坏无法实现,他曾引以为豪的一切在洛蓝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在白瑟萧艰苦的魔鬼训练中,白汶给他的定下的目标就是洛蓝,白汶对自己儿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让他一定要超越洛蓝。

“如果你做不到超越洛蓝,就去死吧!”

白瑟萧的目标是在十七岁之前就做到洛蓝于十七岁时完成的成就,而这个目标对于如今才七岁的孩子来说就和要求他毫无准备就攀上万丈高峰一样完全是强人所难。

洛蓝的成就太高,就连在他之后出生的另一个洛家退魔者洛天次也坦然认清自己无法追上姐姐的现实。万众瞩目,本该带领全世界的凝灵者抵达新高峰的洛蓝在八年前失踪,洛家家主心急如焚派出无数人寻找她但未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如今谜底揭晓了,洛蓝被记恨她已久的白汶抓住,并被关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室中长达八年。

“可我爸爸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啊?他是怎么把你抓住的。”

“那时候我因为父亲的指派独自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具体是什么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白汶半路和我‘偶遇’并要求和我同行,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他,结果被他引到一个地方设下陷阱制服,他为了抓住我做了很多准备,然后我就再也没逃离过他的控制。我被他带到这里装进水箱里关起来,至于究竟过了多久,我早就记不清日子了。”

“八年了...”

“八年吗,那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

洛蓝用毫无起伏的平静语气将昔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告诉了白瑟萧,那副平和的模样,就像这惨痛的经历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样。

白瑟萧不明白,如果换做是他被这样关着长达八年那他一定满心怨气怒火:“你不生气吗,不伤心吗?被关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你能这么的...镇定呢?”

“生气伤心...我被埋伏之后醒过来时是很吃惊,但其实还好,被关在这和没有被关着对我来说没太大不同,以这种方式活下去我其实不介意。”

“什,什么?”

距离洛蓝被白汶暗中抓住并关入这里已经过了八年,她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才这么说吗,还是因为心灰意冷在自暴自弃?不,她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太过抵触白汶,洛蓝是一个情感极度冷淡的人,由于她从小就受到父亲的严厉教导,除了父亲引导他了解的事情之外她对天华界中的许多事物都一无所知,没有认识就更谈不上喜好,既然如此也自然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

没有兴趣,没有爱好,不懂得活着是为了什么...这就是其他人眼中的“巅峰天才”,传承数千年的精华之作,被作为退魔者一族结晶所培育的洛蓝。

在洛蓝之前之后,与凝灵者相对的灵术师一脉正巧出现过“云凡栀”和“灰研”这两位同样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女性。

她们和洛蓝一样因为出色的天赋被发现她们潜力的培育者给予厚望,同样靠着努力锻炼取得了没有浪费自身材质的成就,但这三人看似同样沉默寡言的外貌下隐藏的是截然不同的想法思想,完全不同的心,和与之相符的迥异的命运。

云凡栀在华剑门时由于吕雅散的要求没有展现自己的空间逐渐变得不爱说话,但她的想法与一般灵术师其实差不多,她想靠实力证明自己,心中一直祈祷有朝一日能获得其他人的尊重称赞,因此她才会羡慕被众人吹捧的暮散纪并对他越来越在意挂念。

灰研和云凡栀不同,她在蓬崖门前辈高人们的精心引导下认清自己背负着“要变得更加强大”引领蓬崖门的责任,她为自己的变强感到喜悦满足,她懂得如何享受这个过程,即便没有其他人的要求她也会主动寻找更多变强的办法,这就是她的爱好,她追求的东西。今后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洛蓝,她的人生仅仅只是在不断执行父亲的命令...没有对其他人的嫉妒,没有对事物的热情,她的身躯不断前进,但内心始终封闭从未敞开,或许小时候敞开过吧,不过就连她都记不得那时候的事了,父亲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怎样活着完全无所谓,她尊重父亲的想法,严格执行父亲的指令,不是因为自我产生的觉悟,只有严格规定,不是为了主动承担的责任,只有必然的义务,洛蓝并不喜欢自己当前的生活但又没有主动改变的念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样的生活才算幸福,怎样才能改变,她机械般的活着,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将“任务”完成得太出色而被其他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在这里或者在外面,用什么方式活着对我来说没区别。白瑟萧,你不用管我,马上离开这里吧。”

过去当白汶一次又一次前来挑战洛蓝时洛蓝毫不留情的一次又一次将他打败并对他毫不在意只当做是个普通路人,洛蓝在其他人眼中看似高傲实际只是因为她的确毫无感情的态度无意间完全摧毁了白汶的自尊和信念,令白汶舍弃尊严节制做出疯狂举动。

当洛蓝发现自己被白汶抓住之后她很快便接受了这一事实,没有怨恨,没有恼怒,原本的生活本来就如同嚼蜡枯燥无趣,如今被人抓住如牲畜般关押也糟糕不到哪去,洛蓝内心甚至没有“一定要逃走”这样的念头出现,但并不知道洛蓝的想法会这么消极的白汶还是预先做了充足准备。

即便砍掉了洛蓝的四肢,强大的凝灵者只要不死就能逐渐主动通过再生恢复躯体,要抑制退魔者的力量并不像灵术师那样通过干扰四周环境使当事人无法顺利吸收调动灵力就好,白汶身为一名凝灵者知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对凝灵者的身体动手脚,因此他不嫌麻烦的准备了这么一个结实的特制大缸与特殊液体,在抓到洛蓝之后立刻将她放入缸中,利用特制液体侵蚀洛蓝的身体限制她的力量,同时又维持她的生命,并保证不会对她的基因血统构成影响。

白汶的这么做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将洛蓝抓起来报复折磨她泄愤,而是为了——亲手制造出超越自己,超越洛蓝的最强继承人为白家的血脉雪耻。

“洛蓝,我承认了,我是胜不过你...但你别得意,你和你的爸爸都别得意得太早了!你们拿到手的一切,我没能得到的一切,都会由我用你身体制造出的孩子替我拿到...洛蓝啊,你就在这成为我的工具吧。”

白汶由此制造出的产物便是白瑟萧,融合了双方血脉的理论上将会超越洛蓝的最强退魔者。

白汶想让新诞生的生命以“白汶的儿子”而并非是“洛蓝的孩子”的身份从洛家继承人手中取回权力和荣耀所以他才始终没有告诉白瑟萧他亲生母亲的身份,

洛蓝一眼便看出眼前的孩童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孩子,经过交谈使她确信这个想法而她并未点穿,她虽然感情异于常人但并不是个笨蛋,她知道如果自己对白瑟萧说明情况,那这个孩子恐怕会做出危险的举动并招致可怕灾难。

洛蓝不在意自己,但她在看见白瑟萧的第一刻开始内心就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情不需要“教导”,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那便是父母对于子女的关爱。

洛蓝不在意自己,可她很在乎白瑟萧。

眼前的小小生命是由自己的身体孕育生产而出的,白瑟萧出现的意义可以说是在洛蓝荒漠般的内心中央盛开的花朵,他一下便成为了洛蓝眼里“世界的中心”。

洛蓝打算倾尽全力

“洛蓝。”

“怎么?”

“你说的不对。”

“啊...”

“你现在的生活和自由的生活绝不是一样的,你能享受的生活绝对是不一样的!”

洛蓝从小看似自由但心灵一直被她的父亲拘束着,她没体验过也无法想象什么是快乐的生活,但白瑟萧不同。

因为身处地狱,才比任何人都更向往美好,白瑟萧一刻都没有放弃挣扎,他现在没有能力逃脱白汶的掌握,但他通过书本和其他人的对话明白“何为自由”“何为美好”,他畅想过无数次“如果自己获得了”自由要如何去生活。

洛蓝歪头表达不解:“那,究竟哪里不一样呢。活在水槽里和自由的活在天华界里,不都是活着吗?”

白瑟萧甩头情绪激动:“哪里都不一样啊!你真的不懂吗。”

“嗯,我不太明白。你可以告诉我吗?”

“诶?我也只是想象过...好吧!如果自由的活着,是能做很多事情的啊。”

为了让洛蓝“知晓生活的美好”,让这个被囚禁在水缸中的女性产生希望,白瑟萧开始对洛蓝讲述他通过阅读所了解的各种事情,虽然他也只是纸上谈兵,但他的话中全都包含着他期望的真情实感。

他们谈了很久,灵力流动不佳的灯泡在途中再度亮起照亮两人的脸庞,直到天快要亮了白瑟萧才为了安全而恋恋不舍的离开地下室。

“我之后有机会会再来的!”

“嗯,我会等着你...下次能告诉我更多事吗?我想听你说。”

“我会好好准备,咳!我会的!”

白汶对白瑟萧说过他只是自己和外面随便找来的野女人生下的孩子,白瑟萧因为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母亲便一直对这个说法信以为真,直到这一天。

洛蓝没对白瑟萧谈及自己是他母亲的情况,但那时的白瑟萧虽然尚且年幼可也从洛蓝的话语行为中隐隐察觉到这位生存在透明水缸里的女性或许就是自己从未蒙面的母亲这一事实。

白瑟萧想救洛蓝,但年幼又没有任何人脉的他想不出半点稳妥办法,就连求援都不知道应该向谁请求帮忙。

白瑟萧和罗兰明明猜到彼此之间是骨肉至亲但不敢相认,只因为他们两人都被白汶的魔爪牢牢掌控。

这就是罗兰和白瑟萧母子的“再遇”,可感可叹却又可悲可笑的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