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海阔。

人生得意,将尽欢。

曾有人说,一个人既然降生在这千华世界之中,有幸拥有了独一无二的生命,就该活出自己的风范,满足内心的欲望,贯彻自我想法,才不会留下遗憾。

说是这么说,可在实现自我愿望的过程中,人总是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困难阻碍,有的人因能力不足而在途中放弃,沦为行尸走肉,有的人被不可避免的阻碍力量截断前进道路,只好转而追寻其他目标,而那些最终跨越障碍抵达终点贯彻意志的人,将收获无可替代的满足和幸福。

这三种滋味,赤梅都体会过。

这三种滋味,说书客都体会过。

两人围绕着一张用上等木材制成的桌子坐下,桌面上摆放着各种以昂贵罕见材料制成的酒杯,杯子里装的却是飘着茶叶的热茶。

赫的事件令赤梅今日没有心情饮酒,何况她经过昨天发生的事很清楚凭自己的酒量跟说书客对饮完全是自讨苦吃。

此时一日已然过半,地面上太阳被厚厚云层盖住。

要等待月亮升起放出光芒之际比赛才会再度开始,距离现在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说充裕也可以说紧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

说书客以优雅姿势端起杯子,这方面的礼节他曾有所学习甚至养成习惯在品茶时会不由自主做出,举止比起赤梅那随意的姿态更加美观。

“赤梅姐,怎么突然找我喝茶聊天?”

说书客是被赤梅突然派人叫来喝茶聊天的,此时赤梅面色平静,昨晚的复杂忧郁神态一扫而空,这是以潭川市附近的一座土丘为“代价”换来的平静。

赤梅用手指轻轻敲着放在桌面上的杯子,语气平缓慵懒:“你不来找我,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两人坐在一个装潢颇具格调的房间里,各种小巧而精致的物件摆满了墙面,显示出赤梅的兴趣爱好,这大概是赤梅打发时间用的休息室,这个小房间里此时除了赤梅跟说书客外没第三个人,跟赤梅形影不离的皇正在照顾伤患,至于守卫当然门外等候没有进来的资格。

听见赤梅的抱怨,说书客尬笑了下:“哈啊,我没找你不不是因为你今天一直守在赫小姐旁边我不好打扰吗,而且我今天也挺忙的...”

说书客倾斜杯口饮下杯中茶水,这茶的确是好茶,滋味浓郁口感极佳,泡得也很有水准,令说书客忍不住想要称赞...可一想到坐在茶桌对面的人肯定对“茶道”没什么兴趣,他只得作罢不多出声。

赤梅一点都没有端起杯子的意思,说是饮茶,其实她的目的就是问话:“我知道你挺忙的,你看我这不是等你忙完了才来找你吗。”

“那还是真是感谢你的体贴啊。”

说书客这么想着,可不敢这么说。他将茶水饮尽,端起桌上茶壶自己替自己添倒并问:“嗯,我是刚差不多都忙完了,现在就等着晚上的比赛。赤梅姐,赫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情况有好转一些吗?”

赤梅咂了下嘴:“啊?星夜和灰研没告诉你吗。”

“我没问他们,他们就没一个跟我主动提的。那两个人现在恐怕满脑子都是应付接下来比赛的事吧,那,赤梅姐,今晚的比赛你想好怎么安排了吗?”

“想好了,不过,比赛安排待会再说。”

赤梅嘴角闪过一丝不禁意的得意笑容,看样子对她的“安排”非常得意,虽然那安排其实一开始是皇提出来的。

赫开始回答说书客一开始的问题:“赫没事,虽然还没醒,可医生说她不会有大问题,后遗症难以避免,但起码不会有严重影响生活的大毛病。算剑藏运气好,这次我就顺你们的请求不追究他做的事情了,不过想要我帮忙救他,除非赫同意,不然谁劝我都没用。

“是啊,算他运气好,也算我和叶黄粱运气好。”

说书客,还有说书客过去的师兄叶黄粱都格外重视剑藏,剑藏是这两个未空派弟子的最后“希望”,如果赤梅真的坚持对剑藏下手,说书客只能撕破脸竭尽全力对抗赤梅保护剑藏,无论最后有多少胜算...如今赤梅答应不做计较,起码可以放心事情不会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步,至于赤梅会不会帮忙就只能看赫小姐醒来之后的回答了。

说书客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好奇提问:“赤梅姐,我有个问题挺在意的。”

“什么问题。”

“星夜跟灰研是昨晚上是怎么劝你的?”

赤梅翻了个白眼:“劝?你那两位关系亲近的晚辈就差把我痛骂一顿了,说得我心胸狭隘目中无人,如果我不是有点地位权力他们也知道对我动手会引发状况,他们大概要教训我一顿。”她嘴上说着仿佛很气愤的话,不过说书客能看得出她没有认真,便用开玩笑的语气缓解赤梅的不满:“诶,不至于那么严重吧。而且你说星夜就算了,怎么把灰研也算作和我关系好的了,我见到她才没两天...虽然见到星夜也是没两天。”

“嗯?昨天不是你让灰研来帮星夜一起劝我的吗。说书客,可别骗我哦。”

赤梅用手指敲杯子的力道和节奏都突然提升,像是在逼问说书客一样营造出紧张气氛。

说书客微微一笑,倒是从容不迫:“不不不,我没让她去。只是她说想去看看情况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哪些是不该说的...”

“也顺便告诉了她哪些是该说的?”

“没有没有,我可明白,那些话得由当事人自己想的说出来才有效。”

自己想出来的事情和别人强行教会的东西,在情感意义上是完全不同的。

说书客的连连否认让赤梅没能找到“惩罚”他的机会,不过赤梅本就只是想顺便拿说书客欺负下,倒不至于会因此更加气愤:“如果换在早几年时,我脾气更不好点的时候你们这一套就对我不起作用了。”

说书客继续品茶,并一副轻飘飘的样子开玩笑:“真是幸亏赤梅姐变温柔了,简直就是地上最温柔。”

“行了,别恭维我,今天我不想听这种拍马屁的话。”

“那就言归正传。赤梅姐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呢,还不知赤梅姐究竟把在下叫来是想问鄙人什么?”

“当然是要问你今天为了灰研和星夜‘忙’的内容了。”

赤梅停下敲击杯子的手指,小房间陷入一片宁静,说书客毫不意外的喝着茶,等赤梅说完她的话。

“先是灰研,再是星夜,你从昨晚开始和他们都分别呆了几个小时...既然你刚说他们现在满心都是想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你肯定指点了他们不少吧。”

“对,我是教了他们些东西,而且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说书客想伸手再去抓茶壶,可赤梅在他之前伸手将茶壶推开,强迫说书客先专心回答完她的问题。

“告诉我,你教了他们什么?”

说书客收回手放在腹部,脸上露出笑容:“您真的想现在就知道吗?”

赤梅学着说书客同样微笑:“嗯?你什么意思,你还敢不告诉我吗。”

说书客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就像演说家有时会做的一样:“不,我当然不敢那么做,您想知道我自然会告诉您...不过我觉得啊,相比较我现在就告诉您他们多了什么秘密武器,不如待会在赛场上您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怀着期待迎接惊喜更好,不是吗?”

这逻辑道理,和之前赤梅用来应付说书客时说的话一模一样,区别只是说书客的语气没赤梅那么“做作嘲讽”。

说书客知道赤梅肯定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的确,把精彩的谜底留到关键部分由当事人亲自揭晓会更加刺激,只不过在那之前就要承受心痒难耐之苦了。

“你...”

赤梅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说书客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一愣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

昨晚开始到现在,赤梅就没再开心笑过,就算有笑容也大多是冷笑或者假笑。

终于,她被说书客突然的行动给“逗乐”了,虽然看起来还挺像是被“气乐”的。

“找你来当解说,真是没找错啊,叶,无,声!”

赤梅一字一顿念出说书客的名字,表达对他的称赞,虽然听起来还挺像是死亡宣判。

“我也觉得,这次我答应当月辉杯的比赛解说真是没选错。多谢赤梅姐给我这样的机会。”

说书客见赤梅这副神情,明白她已走出忧郁,放心的伸手抓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好,可如果到时候你给我准备的惊喜不够有趣,你就给我喝酒喝到醉为止。”

“噗,咳!”

说书客刚倒好了茶喝到一半,赤梅的话差点让他当场把茶水喷出来。

“咳,这,真是可怕的惩罚啊。”

“你会拭目以待的,你的惊喜。”

“哈啊,放心吧。他们两个不会让你我失望的,尤其是星夜。”

“嗯?”

“我瞧他那意思,他想要准备的新‘武器’可不只是我教给他的那一个而已。”

“哦?有意思,有意思。”

赤梅的兴趣被彻底挑起,她单手托腮闭目思索预测战局会如何展开,说书客看着她身前杯中茶水的热气渐渐散去出言提醒:“赤梅姐,你再不喝茶茶就要凉透了哦?”

赤梅满不在乎用手一推酒杯:“你想喝就拿去喝。”

说书客当然是不会那么做的,他继续喝着自己的茶,等待已经问完想问事情的赤梅告诉他你可以走人了。

兴潭湖地下斗技场所占区域极大,这个场所可不是只有擂台和观众席部分而已,大量的房间走道以及仪器仓库,能源设备,在潭川市地下深处形成了完善的建筑结构。

说书客跟赤梅喝茶聊天的区域是赤梅偶尔居住在这里时所要使用的“豪华区”,跟其他地方的装潢格调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而选手所要使用的准备室,休息室等等则在和豪华区完全相反的地方。

“记清楚了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国家里有各种人聚集的地方,大一点的叫城市,就和这里地面上的那个区域一样,小一点的叫村镇,一般人口和科技程度都远不如城市。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住在城市和村镇里,他们依靠努力劳动以及贡献别的东西从其他人手中赚钱,获得其他人的尊重和认可...而你以前生活的那种地方只是最简陋的野外营地,监管你的那类人不想让你们住在城市里所以从来没告诉你们这些事情,他只想压迫你们,消耗你们的生命为他谋取利益,你过去所过的生活根本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此时,在其中一间休息室中,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的月疤就像老师教导孩子一样正在教百狄修各种生活中要用到的常识,纠正他昔日扭曲的三观。

被人“饲养”长大,灌输了无数错误理念的百狄修今天才在月疤的教导下学会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知识,他兴致勃勃的听着月疤的讲述,身上跟月疤一样都穿着病员服。

月疤在讲完一段之后对百狄修问道:“怎么样?刚刚那些你记住了多少。”

百狄修跟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他对月疤已经完全放下戒心,自出生以来大概他都没如此信赖依靠一个人:“嗯,我都记住了,城市,镇子,靠正常的劳动赚钱,不能继续用变身灵术,也不能袭击其他人...”

百狄修眼前浮现出月疤刚刚对他描述的场景,风光艳丽的大地,在人来人往的都市中跟其他同龄者一起生活,不必再面对异兽威胁,不会再遭到拷打折磨,未来的道路在他眼前展开,可过去的阴影也还没完全散去,“监护人”阴沉着的面孔忽然闪现,让百狄修惊恐到全身肌肉都猛然一抖。

月疤察觉到百狄修这一状况,伸手替他抚背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难道还是会因为想起来过去的事情觉得害怕吗?”

百狄修之前就对月疤说过这一状况,月疤知道百狄修现在不只是肉体玻璃般脆弱,他的意识也跟水流一样稍微受到刺激就可能会被搅乱。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月疤都格外关心。

百狄修将他的感受毫无保留的清楚告诉月疤:“嗯,刚刚我想起监护人就又痛了一下,但,好,好多了,已经没一开始那么严重了...”

“那就好,现在别太去想那些事了。渐渐忘记它们吧,我白天有去问这里的管理人赤梅女士,她答应能让你暂时留在这接受治疗调养,你可以放心休息。”

赤梅的原话是:“行了行了,别说了,我都会负责的。既然办了比赛我就会负责,行了吧,别来烦我,哪凉快那呆着去。”虽然说得不太好听,月疤还是非常满意的立刻连声道谢,结果又被赤梅呛了几句才匆匆离开。

“嗯,谢谢,都是因为有辽明大哥你帮忙,谢谢你。”

辽明是月疤的本名,月疤只对百狄修提过一次这个名字他就清楚的记了下来,虽然性格情绪都很不稳定,不过百狄修的记忆力倒是非常好,包括的以前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面对百狄修的连连致谢,月疤继续安抚着他:“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你的遭遇,总之,在你能独立生存之前我会陪着你的,咳,咳咳!”

安抚到一半,昨天才在比赛里受了重伤的月疤自己也出了问题,他剧烈咳嗽着身形摇晃不止,用手捂着脸感觉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百狄修被吓得手足无措,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辽明大哥你没事吧?喂!”

“啊,我缓一缓。”

月疤自己现在也是个病号,近似贫血症状的突如其来的虚脱感令他几乎当场跌倒,月疤的身体不自主的向后退去,就在他急于找到一堵墙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好扶着站稳的时候,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扶住了他。

脑中一片天旋地转的月疤眼前的光景渐渐恢复正常,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别这么勉强,月疤。”

碰巧出现在房间中的星夜伸手扶住了虚弱的搭档,他换下了之前的病服,没穿着昨天跟说书客一起去买的衣服而是提前换上了比赛用的紧身衣,洛夜面色红润微喘着气,应该刚刚才经历过锻炼。

“还是说,我也叫你辽明大哥你比较习惯?”

月疤并没有关上休息室的门,星夜刚在走廊上凭借出色的听力听见了他和百狄修之间的交谈内容,此时就顺便拿称呼开了个玩笑。

月疤在恢复力气后站稳,耸肩回答说:“虽然你和狄修年纪差不多,可是被星夜你叫大哥的话,我会觉得很怪的,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叫我的代号‘月疤’或者就叫名字辽明吧。”

“那就我继续叫月疤吧。在比赛还没结束的这段时间里。”

两人说笑着走回百狄修坐着的床边,百狄修一看到星夜,立刻用手撑着床边站起。

星夜还以为百狄修依旧把他当做敌人,马上就要扑上来攻击而摆出戒备姿势。

“星夜哥哥,对不起。之前对你那么莽撞。”

结果百狄修非常礼貌的对星夜低头道歉说了这么一段话。

星夜立刻看向月疤,这段话作为猎杀工具性格暴躁的“幻兽”肯定说不出来,自然是月疤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