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sir,你见过塔露拉吗?”

我在她背后这么问道。

“鬼知,少关心那些多余的,做好你的本……喂,你怎么进来的?谁?”

在写报告书的她从高度集中的状态回过神来,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拿起了靠办公桌放的刀。

“……”

还是一如既往的快,是战士的本能吗?还是说天赋?为人雷厉风行,还有这种才能实在是让人着迷呀。

听说她在不久前的任务有了不错的战果来着,只可惜我被叫到另外几个地区救援,没能分杯羹。话虽如此一个人生活的我现在的工资也不是特别紧缺,就算分给我也只是让我浪费资源罢了吧。

“……讲话。”

“额——陈sir,先回答哪个好?”

她一下子抛出了两个问题,估计是脑筋转弯得太快,嘴都没能跟过来吧。真不愧是那位陈警官。

“名字,讲吧。”

“我也姓陈啦,不过他们为了把我和你区别开来就叫我小陈,明天到六楼七组那里确认一下也行。上个月才跟在你屁股后面欸,虽然不到一会就分头行动了。哎呀,你不记得我也是合情合理嘛,那么多人。”

“你给我收声,我叫你报名,没让你多嘴。”

她抓住了刀柄,似乎是打算根据我的言行让我吃点苦头。陈sir不会这么轻易就下杀手,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也想尽量不受苦。

“——没有没有。就算我报上名来你也认不出啊,我是上个月的行动之前才新入队的。”

我后退了两步,但我的后面是拉开窗帘的窗台,并没有再后退的空间和意义了。

“你刚说六楼七组是吧。确实之前那组收了几个年轻仔,但……”

“——但你还没来得及记住他们的名字,就不得不执行任务了吧?”我说,“啊,我不是在讲你坏话,只是这么说而已。这样吧,你要是不信的话,现在就打电话给组长栗古怎么样,他肯定能证明我是清白的。”

我本以为她不会真的就在我面前打,毕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要是事后被指出是我导致的就麻烦了,栗古可不是什么好讲话的上司。可问题是她真的拿起电话眼疾手快地拨通了。她的眼睛死盯着我,看来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我让她拉满了警戒值吧。

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潜行技巧。为了能单独和她交谈,我才趁她上厕所的空隙偷偷溜进她的办公室,躲在窗台等待时机。原定计划是等到其他人的下班,可惜因为精神衰弱,恰好在临近下班的那段时间睡着了,睁开眼已经十二点多了。

我的外貌特征和“小陈”这个昵称,她一一向栗古确认着。这个时间栗古早就已经倒头大睡了,既然接了电话,就说明我明天要被他揪出来骂了吧。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她继而又开始逼问我进来的方式。

为了能问到我想问的问题,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跟她细细道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完全是我个人的身体原因,让你这么紧张对不起。”

“所以你想干什么?”她不再那么注意刀,重新坐回办公椅上,“不惜坐在外面吹风也想要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就是那个啦……”

——陈sir,你见过塔露拉吗?

我重述了一遍问题。

“没见过。”

她的回答一如她的性格那般简短直白。

这样啊,果然就算是那位陈警官也不一定会知道塔露拉的下落。接下来也只能去找罗德岛的人了……可是说实话我不太想和他们的那个“博士”正面交锋啊,那个叫阿米娅的领袖,我也不擅长应付那种人。记得还有个叫凯尔希的医生,眼神跟陈sir一样的话也有点难办……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愧是她,果然会问这个问题。或许在她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吧。即使如此也还是问我……这种无以名状的温柔还真是暖人心呢。

“……”

“出声。”

“陈sir,矿石病,我着了啦。”

“……”

这次轮到她沉默了。

众所周知,矿石病的致死率理论上是百分之百,尽管现在有传闻说罗德岛研制出了抑制剂,那也只是抑制罢了。尽管到实际死亡的时间还算长,但寿命被缩短了一大半这一事实还是有些打击人。我的精神衰弱就是那玩意搞出来的。或许是上次出任务感染的,又或许是上上次和罗德岛会合的时候感染的,实际上已经不清楚了。真正察觉到的时候,体表已经出现明显的病征了。幸好没长脸上,暂时还瞒得住龙门的人。

按照龙门的规矩,感染者是要被隔离的——对于我来说这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有想做的事。

——除了成为“警察”之外,我想做的事。

“所以你就要当整合运动的狗吗?”

“那倒不是。”我说,“我只是想直接跟她谈谈,接触接触不同的人,毕竟我也没多长时间活了。梅菲斯特和浮士德有机会我也想说说话,霜星那太冷了可能有点麻烦,碎骨的墓碑我也想去拜访,罗德岛的各位我也想尽可能地……”

我还没有说完,刀就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陈sir,你要杀了我吗?”

“……”

她没有回答,只是狠狠地盯着我。这大概是在警告我别加入整合运动吧。陈sir不会在这里就这么把我干掉,我是清楚的。她只有在战场上才会杀敌。

“哎呀——放心吧,我不会加入整合运动的啦。”我说,“只是想在将死之际周游世界罢了。”

“……出去,我今天没见过你。”

她和我对峙了十几秒后,扔下这句话。

龙门会对感染者实行隔离,毕竟龙门的大多数人都是非感染者,城市的运作始终要站在大多数的一方进行思量,我对此倒没有罗德岛那么反感。

总之,都被大发慈悲地那么说了,我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虽然想拜访一下星熊大姐,但要是让她把我逮回陈sir这里就不太好了。诗怀雅大小姐说不定也会那么做,虽然她看上去和陈sir水火不容。

算了算了……

去罗德岛吧。

“你是谁?”

在远处刚试图接近罗德岛巨型车的时候,我被一个人叫住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就算罗德岛附近有哨兵,应该也不至于在这么远的地方才对。我转过头,发现对方戴着兜帽,把自己的脸隐藏得很深。

他正是罗德岛所説的“博士”。

“……博士你好,我是龙门的人,有些事情要拜访一下罗德岛。”

我毕恭毕敬地说,拿出了没被陈sir没收的警察证。我刚说完,他的后面就走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龙门的警察先生?找罗德岛有什么事吗?”

她是阿米娅。

“嗯,有一点事吧。话说……”在这里说终究不太合适,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坐下来好好谈谈,所以我试着转移话题。“你们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采购原材料,顺便缓解一下疲劳。”

那个“博士”毫无抑扬顿挫地说。看不见表情也看不见眼神,这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感觉和那没有什么感情起伏的话语意外地搭配。阿米娅两手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他则两手插进口袋。据说这位博士曾休眠了很长时间,肌肉力量或许也退化了不少吧。

随后我就被邀请进了罗德岛的巨型车里面,跟着他们两个前往接待室。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因此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哪位干员在通道附近出现。也好,太招人耳目对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太过不利了。

“这是茶。”阿米娅端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麦茶。“警察先生,你好像是来找博士的吧?那我就先回避一下吧。博士,有什么事就叫我。”

博士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阿米娅出去后,我伸出手想要拿茶杯,却被博士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并没有什么力气,手指苍白而瘦削。

“……你染上矿石病了是吧。”

“哎呀——真不愧是博士。”本来还想隐瞒一下,没想到自己的这张牌这么简单就被掀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等注意到的时候,体表已经出现对应的病征了。”

我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那点源石结晶展示出来。

“是来拿药的吗?”

他依然只是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话。耐人寻味的是,他口中的是“拿”而不是“买”,看来罗德岛不止一次捐助过矿石病的抑制药。这群人说不定真的能对曾降下天灾的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呢。

“不用,我的情况还没有到不得不抑制的情况。”这种话实在是有些不协调,“如果要给的话,还请给更加需要的人。”

“……”

他似乎并不打算劝说,就放开了我的手。在某种意义上,或许这位“博士”比阿米娅更好应对吧。过分的温柔和过分的善良终究是等同于罪恶的暴行。我倒也不是完全否定阿米娅的那份善良,只是被那份善良对待的话,我这样的怪胎实在是会浑身难受。

硬要说的话,还是陈sir的那种善良好一点。

“那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问博士你几个问题而已。”既然对方如此直截了当,我也不妨迅速切入正题。“我知道你失去了不少记忆,但我想问的都是你失忆之后的事,你应该能答得上来。”

“……问吧。”

他稍加思索后准许了,不知道他是在警戒还是在疑惑。

“博士,假如说矿石病不存在解药的话,罗德岛还会收留感染者吗?”

“我认为肯定还会收留。阿米娅也好,凯尔希也好,大概都这么想。”

“不是不是,我是问你,博士。如果你是罗德岛的掌权者的话,到时候你还会收留那些感染者吗?”

“……”

他虽然沉默不语,却颔首表示肯定。

“为什么?”我追问下去,“博士你应该是未感染者吧?接触感染者也意味着接触感染的风险,而且你研制不出解药的话,那么做无异于自杀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嗯?怎么说?”

“……我研发出解药也好,无法研发出解药也好,目的都是一样的。”

他说,

“让那些被感染的、寿命不长的、难以再拥有明亮未来的、被丢弃到无底深渊的人们拥有归宿,拥有可以信赖的人——这件事和我能否研发出解药没有直接的因果,不是吗?”

“这样啊……”

要说没有因果,也确实没有因果。只是,要接受这种伟大的想法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们还记得上次龙门作战之后,敌军的撤退方向吗?”

“……你们要突袭吗?”

“不是不是,倒不是这么回事。我现在虽然还有警察证,但实际上已经不是警察了呀。”我重新伸出手拿起茶杯,“龙门对感染者的方案你们也知道吧?”

“那么……你是想投敌吗?”

“要是因为矿石病不得不转换工作场所的话,罗德岛显然更好。只是,我这人并不配为你们工作。”

“……愿闻其详。”

他仍然如此冷静而淡然,如果是阿米娅的话,肯定已经开始劝说我“不是这样”之类的话了。虽然很难听,但自己都不了解的自己别人实际上也不会了解到哪里去。话虽如此——虽然博士的谈话令人惬意,但交谈过多,被那漆黑的视线看透的也会更多,所以我才一直想办法掌握步伐。

“首先,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胆小鬼,即使当上了警察,也还是在底层彷徨的原因就在于此。就算你们收留了我,假如我被整合运动威胁了,也会毫不犹豫地倒戈卸甲践踏你们的理想。——在被实际威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践踏你们理想的心里准备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在近卫局一直都升不上去,或许也正好防止我为了自己出卖近卫局吧。搞不好我的性格,早就被上层们摸透了。”

“……”

他没有说话,是在思考什么吗?或许根本没在听吧。

“其次,信任对于我来说,就是接受了被背叛的可能。但威胁自身生命的任何可能的背叛我都不会接受,可以说是由于我胆小而引发的第二个原因吧。所以无论是在近卫局还是罗德岛,我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谁,相信的始终只有自己的判断。换句哈说,我是个有些以自己为中心的人,只有倒戈背叛是拿手绝活,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收留一个将来的叛徒对于你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吧?”

说到这,我又喝了一口茶,尽管现在已经入秋,热茶也还是会让人满头大汗。

“说的也是。”

“最后,最关键的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你那充满希望的理想。不是无法理解,而是无法接受。那种置自己于死地的想法,我这种胆小鬼是不会接受的。整合运动更加极端,我也就更不可能会加入了。”

“……原来如此。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秘密。”

“……”

“总之先告诉我方向吧。你们罗德岛多一个我或少一个我、整合运动少一个我或多一个我,都没有什么区别吧。”

“好吧……”他站起身,“可能有点远,要交通工具吗?”

“谢谢了,博士。”

之后博士告诉了我整合运动逃兵们撤退的方向,借了我一辆摩托。虽然有些对不起罗德岛,但这辆摩托我大概是不会还回去了,就算还,也只能等他们找到摩托车的残骸了。

在借摩托车的时候,博士跟我说了一句话。

“总之先活下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

我没有回答,只是姑且礼貌性地点头回复。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出,他失忆之后的不久应该都还不是会想这些事的人,看来是受到在他身边帮助他的阿米娅影响不浅。

准备离开罗德岛时已经凌晨两点了。要是能充分利用黑夜的话,我的目的大概很快就能实现了吧。

出了罗德岛的巨型车,博士和阿米娅两个人在巨型车的出入口前送我。一高一矮的身高不禁让人莞尔,作为感谢,在此我就只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了。

“警察先生,凯尔希让我把这个给你,还让我转告给你一句话。”

——我不知道龙门在打什么算盘。听博士转述之后,对你的怜悯大概就值这些东西吧。

我接过阿米娅递过来的一板阿司匹林。这对于因为神经衰弱时常头痛肌肉痛的我来说确实有些帮助。

“阿米娅——”我一边走向摩托车一边说,“如果能研制出解药就好了呢。”

带上头盔,嗑下一颗阿司匹林,我挥了挥手,启动了摩托车,向那个地方前进。

罗德岛,说不定是个好地方。

说是自称胆小鬼,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对死亡也没多少恐惧。真要是整天担惊受怕的胆小鬼,也就不会在这个年代去做警察当兵了。不过自我至上主义这一点倒是不折不扣,连自己都不禁感叹为什么会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那个被称为“博士”的男人,果然还是不想正面交锋,竟然把我的谎言全都看穿了。如果不是为了方便谈事,大多数情况下,果然还是阿米娅好说话一点。

摩托车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疾驰了三十分钟,我也终于抄近路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距离龙门大约三十五公里。据博士的情报加上我个人的推断,这里大概就是上次进攻龙门的整合运动的驻扎地。或许因为在进攻龙门的行动中被陈sir他们扳回一筹,整合运动损失惨重,以至于这个驻扎地在这个时间并没有人把手门关。也有可能是他们的陷阱,但无论怎么样,我也还是得开着摩托冲进去。即使没能一眼就看到整合运动的士兵,一想到没被陈sir干掉的浮士德可能会在某处瞄准我按下扳机,我就心神不安。

然而,虽然说不上事与愿违,但也说不上如我所愿的是——

刚进入驻扎地不久,就在摩托车的正前方看到了睡眼惺忪的梅菲斯特。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直面摩托的车灯挺直了腰板。我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按下了急刹车。进入了驻扎地之后我就降低了时速,正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车轮完全停止转动的下一秒,一支带有法术的箭矢就这样划过了我的眼前。

“真是优秀的直觉。是龙门派来结束残局的杂鱼——这种说法可不怎么可信,不可信,对吧。”

身材和阿米娅一般的梅菲斯特,拄着奇怪的拐杖走过来。双眼渐渐睁开,脸上浮现出小孩般天真的笑容。

“猜中了一半,吧。”我警惕地回答道,“我虽然是龙门的,但不是龙门派来的。”

档案里提到过梅菲斯特,说他是整合运动中唯一一个热爱战争游戏,愉悦于杀戮的恶魔。这么看来,那份笑容里,除了小孩子的天真,也有着小孩子的残暴呢。我没有应对过以杀人为乐的杀人犯,所以并不懂该怎么和这种人交涉,只好打算直白地提出请求了。

“那又是什么?难道说是罗德岛的虫子吗?”

“不,只是个普通的感染者而已。”

没想到他把罗德岛的人称为虫子,难道之前有过什么恩怨吗?说到恩怨,不久前才刚刚因为罗德岛吃了败仗,有恩怨也无可厚非。

“我有龙门的情报,想加入整合运动——想直接见一见塔露拉。”我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的目的。“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在怀疑整合运动里有背叛者是吧。我可以做龙门的背叛者,让你们东山再起。条件只是让我见一面塔露拉。”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可我真的就是龙门近卫局的人啊。”

我下车拿出警察证,举起双手向前走去给他看。

我的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要想达到目的,掌控对话的主导权,就必须尽可能地虚张声势。不知道这种程度的战术会不会被他一眼看穿——不,看穿了也无所谓,因为他终究无法确定我口中的龙门情报是真是假,毕竟那是他答应条件我才会告诉他的事。

梅菲斯特没有理会我,大概是浮士德给他传话了吧。

顷刻之后,他就一脸蔑视的嘲笑转过身走了起来。大概意思就是让我跟过去吧,可我还有摩托车……

砰——

我刚回过头来,摩托车就因为浮士德的的箭矢功成身退了。没办法,接下来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的道路,可即使如此也别无他法。要想光靠腿脚躲过浮士德的射击,起码得有星熊大姐或是陈sir那么强,我这样的杂鱼可不能以身试险。

“喂,杂鱼。”走在前面的梅菲斯特故意让那根奇怪的拐杖敲击地面发出声响,“你觉得整合运动里真的会有叛徒吗?”

“……”

我不作回答,我可没办法掌握那种问题儿童的心理。就算是察言观色,那样的对手难度也太高了点。

“或许,那场战役是塔露拉姐姐故意设计的。”

“嗯?”这就让我有些惊奇了。“故意让你落败,有什么……”

“落败?你刚刚说落败?”他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来我不小心踩到了地雷。“——没有失败!我没有失败!没有!这些都在塔露拉姐姐的计划之中!我只是在完成她的计划而已!你这个杂鱼要是再乱说话,我就让你看看自己肠子里的晚餐!”

“啊?哦,我知道了。”

我本以为他最后说的那句意思是把我打到呕吐,稍加思索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特意使用了“肠子”这个字眼,以此来暗示会把我开膛破肚。

怎么说呢,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问题儿童果然不是我这种人能对付得来的。

往后的路上他就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敢在问他些什么。不过他一路上和浮士德倒是说了不少,只是我没注意去听。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梅菲斯特带着我登上了一栋空楼的楼顶机场。

浮士德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似乎受了些伤,衣服的破口下隐约能看到带着一块血红的绷带。

“梅菲斯特,还有五分钟。”

“我知道了。”梅菲斯特回应了浮士德,随后便转过头来面对我。“你也感染了矿石病,对吧?有兴趣成为【宿主】吗?”

这个我陈sir在战后总结说过,【宿主】是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艺造成的结果,据说会使感染者失去知觉和意识并得到再生能力、成为梅菲斯特的傀儡。说实话我这辈子都不想见识哪怕一次这种恐怖的事。

“梅菲斯特,说不定这也在计划之中。”

浮士德也和梅菲斯特一样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梅菲斯特的失败暂且不谈,那个整合运动的领袖会把我这样的小人物放进棋盘里当作棋子吗?很明显不可能。我连当弃子的价值都没有,泄露龙门的情报也是胡诌乱道,对战局的影响也微乎其微。正如我先前在罗德岛和那个“博士”说的一样,整合运动多一个我和少一个我没什么区别。这样的存在有什么放进考虑范围的必要?或许,塔露拉原定计划中泄露龙门情报的另有其人,只是我刚好抢在他之前取而代之了吧。

那样的话,我也不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呢。

我只是闭着嘴摇摇头拒绝了梅菲斯特,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懦弱的杂鱼。”就转过头去不理会我了。

五分钟后,一辆直升飞机降落在停机坪上,我跟在梅菲斯特的后面上了直升机。驾驶员是普通的整合运动成员,没有过问我的事情。我看了看直升机的仪器,现在是凌晨两点五十。看来他们是打算在深夜用直升机撤离,至于目的地我还不得而知。

到达了未知的目的地,也就意味着我就再也无路可退了。事到如今才说“骗你的,梅菲斯特”,下场除了变成【宿主】,可能还会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吧。

我也没想过回头就是了。

飞机在三十分钟后,于某市的楼顶停机坪降落。这座城市渺无人烟,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没有生气。跟着梅菲斯特和浮士德进入电梯,电气还在正常供应,或许这个城市不久之前还不是如此苍凉。

在十八楼出了电梯,穿过走廊,梅菲斯特让我在外面等着,旋即和浮士德二人打开了走廊尽头的大门进去,又重新关上。

说不定这里就是整个城市的指挥塔,用以防范天灾和城市的移动。这样的话,如此富丽堂皇的内部装饰也就出现得顺理成章了。

我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梅菲斯特嬉皮笑脸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浮士德。梅菲斯特说我可以进去了,我便打开门,学他们进去后又关上。

塔露拉——一手统领整个整合运动的领导者、切尔诺伯格事件的始作俑者。此刻,她就在我十五米的距离外靠着办公桌站着。

“你好,领袖小姐。”

我姑且打了个招呼。但这位领袖不苟言笑,似乎并没把我的招呼听进去。

“……你也想成为我们的同胞,成就我们的伟业吗?”

“……”

我没有回答,只是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再怎么说,见到如此的大人物还是会让人紧张的。如果是陈sir那样平易近人的上司倒还好,塔露拉这样具有使命感、背负着万千感染者命运的领袖,就算是我也是会有些慌张的。可惜的是,深呼吸完全没有作用,精神紧张和神经衰弱导致头开始痛起来。

“塔露拉领袖,你们的伟业,是指什么?”

“解放同胞,抹杀对感染者的不平等,筑造平等的高塔。为我等痛苦的同胞,带来幸福的曙光。”

“一定要进行如此这般的战争不可吗?”

“反抗就意味着斗争,不曾有过淡如茶水的谈判称得上反抗。而结束不平等,唯有反抗。如果席地商权,那只能算是妥协。”

“如果没能成功呢?”

“唉……”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你要问的只有这些吗?”

“用你那腐烂的大脑想想吧,痴愚的男人。哪怕感染者已然死伤惨重,哪怕区别对待已经苟延残喘,反抗也会接连不断,斗争也会持续不断。因为感染病不会消去,也不会治愈。”

“如果説研制出了解药呢?”

“你在说罗德岛吗?我承认,他们具有解放者的韧性,但他们杀害同胞的事实不会改变。即便研制出了解药,不平等的对待也会被延续。或许是后遗症,或许是副作用。你是龙门的感染者,自然也应该清楚,那帮人——他所制定的规则。即使是轻微的感染,也会被隔离,赶出龙门。我说的没错吧”

她说。

确实如此。我不止一次地见到检查出轻微感染的一般市民被赶出龙门,我的情况也只是因为最近几个月任务繁多,近卫局没有时间安排体检的例外罢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要成为我们的同胞。”

语毕,她将一个只有两个洞的面具扔在她自己的面前,让我选择。

真令人头痛。

而且是真的痛。

头痛愈演愈烈,虽然不太想在在她眼前就这么吃药,但为了接下来的冷静思考,不得不出一下丑。

我拿出了口袋里的阿司匹林,打算吃上那么两粒。

拿出来的瞬间,我却看到药板上一瞬间出现了红色的微弱闪光。

一发高爆弹头将玻璃炸开了个大洞,紧接着又是一发闪光弹扔了进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条绳索吊在半空中了。

显而易见,是罗德岛派来了支援。

“凯尔希……你的怜悯太贵重了,我配不上的啊……”

我这么呢喃着,所幸,没有人听到这个声音。

我被一个有着亮丽银发、浑身戴满了装饰品的干员,用绳索和勾爪拉上了直升机,还有一位头上顶着角的金发干员在不停地发射爆炸箭头掩护直升机撤退。我看着越来越远的建筑物,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塔露拉没有发动攻击?

“杰西卡!与博士和阿米娅会合。崖心,继续用勾爪投掷闪光弹定向闪光!”

“好,好的!”

“好嘞,陨星姐!”

与博士会合?那家伙为什么也来?

“……这就是所谓的‘都在塔露拉姐姐的计划之中’,吗?”

“嗯?警察先生你刚刚说啥?”

只有负责闪光弹掩护的崖心有闲暇回应我。

“——别去和博士会合!让他立刻走!立刻!快!”

“啊?真奇怪耶。我们是在救你啊警察先生。”

“塔露拉的目标是博士!快点降落!不然就来不及了!”

“就,就算你这么说……直升机的降落也……”

正在驾驶飞机,被叫做“杰西卡”的干员说着说着似乎带起了哭腔。但飞机姑且还是在不高不低的某个楼顶降落了。

“搞什么啊?难得兴致高起来了欸——”

“不,不知道……对不起……”

崖心一脸疑惑,杰西卡则慌忙道歉。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陨星似乎也想就此责备我什么,但还是改口询问。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快让博士撤离!我回去吸引塔露拉注意,你们也赶紧走……”

“——不行,通讯设备被屏蔽了……从刚才开始……耳机就只剩下杂音。”

听闻杰西卡传来噩耗,我向驾驶座的通讯设备望去,只见上面显示着无法接收信号。我尚且头痛不断的大脑中回忆起不久前梅菲斯特的笑容。原来他们那之后并非无所事事,并非就这么离开这里。

他们是去启动通讯屏蔽。

“——接下来你们三个分头行动,不要用直升机了。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就在附近……”

没等我说完,直升机的螺旋桨就被一箭射歪了,紧接着的七八箭射穿了直升机的各个部位,我们全部人迅速逃离了直升机,从楼顶进入了楼内。话虽如此也称不上是安全——只要塔露拉还在,这个城市就不会有任何一寸土地能称得上安全。

我让她们三个分头行动,先行去和博士会合,让我去当浮士德的靶子吸引注意力。但陨星果断拒绝了拿我当诱饵的提议,说什么自己绝不会抛弃同伴。我跟她说在这里必须这么做,我也不是她的同伴。但这个顽固的金发双角女就是不答应,拖着我也想让我走,无奈之下只能答应让他们先去保护博士再救我。

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记得自己跟罗德岛的人这么要好啊。

总之她们最后答应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与博士会合保护博士,之后再回这里救我。

但是,他们前脚刚走不过五分钟,藏在楼梯间的我就听到了楼梯有从上至下的急促脚步声。是浮士德?据说他曾经靠着法术爆炸的威力在楼与楼之间移动。但这个步伐过于凌乱,而且一快一慢是两个人,不像是那种常常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会发出的脚步声,也不像是走路故意敲地板的梅菲斯特。

“陨星姐姐——你们在吗?”

“……!”

是阿米娅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那个金发双角女就不能抬头看一下——不对,不可能忽略掉头顶的直升机。是因为博士他们从这栋大楼背面接近才会发生这种事!从楼下正面大门开始分头行动的她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到!

“阿米娅!快带着博士走!”

“警察先生?陨星姐姐他们……”

“——浮士德和梅菲斯特在附近,她们为了通知你们分头行动了,现在赶紧去和她们会合然后赶紧跑!”

“冷静点……”

“博士!塔露拉的目标……”

还是那样。

就算我再怎么想把情况说清楚,时间也不允许。

或者说,塔露拉的法术也不允许。

我的话语被巨大的震动打断,整个大楼仿佛都在晃动。塔露拉发现了博士的所在地,或许刚刚之所以没有攻击,就是为了一边悠哉悠哉地走近这里一边等待在暗中监视并攻击的浮士德传来博士的坐标。

回过神来,周围已是一片火海。所幸这栋楼本来就不高,我们在倒塌的时候一路滑下来也并没有造成多重的伤。

“你背叛了我对你仅有的怜悯。”

站在火海中的塔露拉对着我们躲藏的混凝土废墟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波动,语气里也没有任何起伏。

只是淡淡地,向我宣告死亡。

“……阿米娅,我在直升机上的时候拿了两个闪光弹,一会我们分头行动,你和博士一组。”

“嗯……”

博士似乎在阿米娅耳边说了些什么,但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在心中默念三个数之后,往后抛出了闪光弹,旋即弹射起步,在熊熊火焰中慌不择路地逃跑。

我也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地从塔露拉手中逃脱。不过,至少罗德岛能够做到,他们是从切尔诺伯格逃出来的勇士,是一度冲出整合运动包围圈的勇者。

明明应该是这样……

“——为什么要跟过来?不是说好了分头行动吗?”

我藏到了一个废墟的角落中,但是却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警察先生,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比起分头行动,更应该想办法会合,陨星她们应该已经回头,正在往这边赶了。”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莫名让人火大。头痛也在增长着气焰。眼眸中映照的大火也无时无刻在摧残着我仅有的冷静。

“唉……”

但是,我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干什么。

塔露拉没有追来,她在原地就这么站着,看来是等待浮士德传来我们的坐标。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现在就由我来和她对弈吧。

——在这个结局只有被将死的残局中。

按她的预想,我说分头行动也好,拿我当诱饵也好,博士都不会答应,而是选择和我一同离开。这也正是她会判断博士来救我的原因。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很明显了。

“博士,其实你已经看穿了吧。我并不是真正的胆小鬼。”在围绕废墟的烈火中,我低声说道,“我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无法自己选择死法。”

他在借给我摩托时,让我活下去。想必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我此次去见塔露拉是为了寻死的。

“我的大哥是龙门近卫局的警察,在与你们汇合的那次战役中死了。龙门近卫局给我家寄来了烈士家属证书。我的父母是整合运动的士兵,在切尔诺伯格事件中死去,整合运动给我的电子邮箱发了一封哀悼信,用尽词藻赞扬我父母的贡献。”

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实感。我面向博士隐藏得漆黑一片的脸庞,即使在这个距离,他的面具也还是无法用肉眼看穿。

“他们都作为马前卒,作为战术的一部分战死了。而我发现自己染上矿石病之后,一度想离开龙门近卫局投奔罗德岛。但最终为了不重蹈我父亲和大哥的覆辙,我才决定只身前往整合运动,与塔露拉正面交锋。有没有意义无所谓,有没有胜算也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比起在战斗中被整合运动的士兵杀死——被当做战术需要的武器牺牲掉,死在整合运动的领袖手上更有价值。我也说过了吧,我就是这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即使是蜉蝣撼树,即使是螳臂当车,我也确实到达了那个位置……”

——那个,和敌方领袖正面交锋的位置。

“……”

博士没有说话。他大概已经知道我说这些的目的了。

我并非在说服他,而是在乞求他。

“罗德岛,你们有着崇高的理想。为那些感染者们带去归宿,为那些不平等带去平等——你们的目的和整合运动一样,但比起整合运动,我更想站在你们这边。”我掏出藏在裤袋里许久的贴身小刀和最后的闪光弹,“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你们因为我有任何的损失。我不想践踏世间仅存的这份希望。你们应该为泰拉世界带来希望,而不是为我这个傲慢的自我主义者做出牺牲。”

我如此断言之后,转过头,示意博士趁着闪光和阿米娅逃走,让我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阿米娅,准备走吧。”

“欸?可是,博士……”

“……他是来寻死的。”

“……”

阿米娅没再反驳什么。

我也没有再面对他们,全神贯注地思考如何争取更多的时间。

心中重新默念三个数,与现在手中拉开了闪光弹的保险栓,握住握片。这样一来,只要投掷出去,握片就会飞离,闪光弹就会在半空引爆装药。

深呼吸。

“——罗德岛,给我妹写封信……就说他哥与整合运动的领袖正面交锋,战死了。”

博士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他看过我的警察证,应该记得我的名字。往后只要找去近卫局调查一番,我的亲属也一目了然了。

只是阿米娅似乎难以接受我的这个选择。

我这可不是在自杀。

是牺牲。

充满着自我主义和自我满足的牺牲。

算了,博士会告诉她的吧。毕竟那个人已经把我的一切都看穿了。

稍后,用手指重新数了三个数。数数完毕,我将闪光弹振臂高挥出去。

闭眼。

和阿米娅还有博士在此分开。

闪光弹发出高达大约170分贝的噪音后,我也失去了平衡感。但我还是连滚带爬地继续前进,为博士和阿米娅吸引注意力。

睁眼后,靠着摇晃的视觉躲过了滚烫的熔岩,一路摸爬滚打,在火焰中向着原来的方向冲刺。

塔露拉——整合运动的领袖,就站在我面前的终点。

她缓缓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没有因我的全力狂奔产生哪怕一丝的慌乱。

这才对。

这就是整合运动的领袖该有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并不打算用法术将我一举歼灭,而是想用手中的剑和我一决胜负。

“哈——”

我不禁笑出声来。

这家伙对待“同胞”真是意外地温柔,跟陈sir性格真是有些相像。

但我可不是你的同胞啊。

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我拿出贴身的小刀,勉勉强强躲过了她的第一次挥砍。因为剑的长度,我无法冲进小刀所能触及的范围,只好不得不再次拉开距离重整架势。

我不得不在燎原大火中和塔露拉面对面地伫立。

“我对你有了那么一点兴趣。”她话音刚落,我原来躲藏的废墟就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被粉碎了。“假如你的源石技艺精湛一些,或许我就要将你视为眼中钉了吧。但可惜的是,你只是个自以为是的无能者”

“……”

因为闪光弹的缘故,我不太能听清她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你纳入计划范围。一旦对你的行动采取预测,就会产生偏差。或多或少,你拥有让他人失望的才能。”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领袖小姐。”

这次,我听到了。

难以听清也强迫自己听清并理解了。

听到她的话后,仿佛今夜所做的一切都富有意义了。即使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会真的有意义。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只是我自以为是的行动罢了,但硬要说我从中收获了什么的话……

——对了,正是那种对理想的执着追求也说不定。

罗德岛追求着感染者们的归宿。

整合运动追求着感染者们的平等。

那么,我就试着追求自我满足的极致好了。

“——来吧,让我给你那丑陋的性质,带来华丽的毁灭。”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再呆站着就对不住她了。从口袋中掏出阿司匹林,吞下之前没能吞的份。

伏下身子。

冲刺。

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动作,一次又一次躲过她挥舞的剑刃。她没有使用法术,每一次挥舞都只是剑刃的劈砍。我在刀光剑影中一边闪躲一边试着攻击,之所以能这么做,或许得益于在警校时对体术的热爱。

不过,那也仅仅是热爱罢了。既没能登峰造极,也没能出神入化。

闪过了一次劈击,自以为找到了破绽,向她的劲动脉挥去小刀。

这一瞬间,她用剑柄由下至上地打击了我拿刀的手,巨大的冲击力让我难以再握紧刀刃,全身甚至因此后退了几步。

只见她转动了剑刃,调整了剑尖的方向,紧接着我的腹部就涌出一股热流,失去了知觉,血液一下子从喉咙涌上,充满了口腔。

她的剑刃刺穿了我。

“唔……咕……”

血不停地流淌着。顺着剑刃流出,流到地面上。那次劈击之后之所以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完全是由于她变换攻击方式,用剑柄攻击。因此,与其说是她出现了破绽,不如说是她诱导我出现了破绽。

我用右手紧紧抓着滚烫的剑刃。烧焦手掌的声音和气味不时传出,我咬牙忍受着发红剑刃的温度。。

然后,左手拔出用所有存款买的铳械。妹妹能自己养活自己,所以近卫局每个月的工资对于我来说都绰绰有余,工作那么多年的存款买下一把小小的手枪不足为奇。

扣下扳机只需要零点一秒,但就算如此,整合运动的领袖也还是整合运动的领袖。

子弹在她的面前一下子气化掉了。

也对,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她也不应该是我这种人物能干掉的对象。

“咔——!”

我将口中的血全部吐出来,将手中的铳械也一并扔掉,双手紧抓那滚烫的剑刃。

“——罗德岛……实现你们的理想吧……”

如此,我在大火中,在塔露拉的面前,失去了意识。

瞳孔,也失去了光泽。

尽管如此,死后的肌肉僵直,应该能拖延足够的时间。如果我的身体不会在瞬间被她的法术破坏得灰飞烟灭,的话。

我早已不得而知就是了。

不过,那群善良的笨蛋,大概还是会成功地死里逃生吧。

——朝阳升起,即使火光冲天,也没能盖过那份来自太阳的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