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何洲凯提出的这个问题,穆子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不是说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直白地说出来,会不会刺激到何洲凯。

天道酬勤,的确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他是鼓励人们要努力、要勤劳、要奋斗,可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这种不公平或许在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有的人出生在条件优渥的家庭,他们从小就含着金汤匙,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父母有很大的财力,可以去培养他们的兴趣爱好,可以去为他们的人生铺路;有的人只能生活在比较贫困的家庭,他们甚至连思考梦想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们从很小的年纪开始就要为自己的三餐发愁;还有的人就像何洲凯这样,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可以有梦想,但是想要实现梦想就要付出许多倍的努力……

同样的人,天赋、智商、基因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天生运动神经比较发达,在体育运动方面有超出寻常人的能力;有的人智商很高,能够解答别人看不懂的难题;也有的人基因极佳,生的就好,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所谓的天道酬勤,其实是给那些没有在一开始就被上天眷顾的人一丝动力和希望,告诉他们,只有去拼命、去努力,才有一点点出头的机会。

这些话听上去虽然残忍,但却是事实。

穆子谦突然明白了,何洲凯一直都是在一个十分单纯的环境下成长的,他努力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父母也一定经常用“天道酬勤”这四个字来鼓励他。

何洲凯会感到情绪崩溃,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环境的压力,更是因为信念的崩塌。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那样一个人,一个不用太过努力,就能得到他想要得到一切的人。

所以,他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我很讨厌他。”何洲凯十分直白地说道,“我觉得他的存在,这是对‘天道酬勤’这四个字的挑战。”

“教练每天布置的训练任务是多少,他就完成多少,绝对不会多做一点点。马上就要比赛了,教练说给我们一天的时间放松一下,大部分人都会在这一天的时间临时抱佛脚,即便不锻炼体能也会看一看过往比赛时的录像,学习一下技巧策略,但他不一样,他真的会去放松,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半,然后洗个澡,舒服地过完这一天。”

“他有很多的朋友,那些朋友好像都很喜欢他,可是我不一样,我没有什么朋友,因为我的生活已经被训练填满了,我没有时间去维护任何形式的感情,而且喜欢他的人也很多,每次他打比赛都会有很多女生来看,但其实那些女生连排球的规则都不懂,她们只是来看他的,只是想为他欢呼加油。”

穆子谦点点头,随后说道:“可是现在也有很多人去看排球,是因为你,喜欢上排球也是因为你。不仅仅有女生,还有像我这样的男生。”

何洲凯笑了笑:“是啊,你们的存在是我的动力,你们就是我的动脉血。但那个时候的我,又怎么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达到这样的高度呢?我觉得只要有他在,我就永远是一个陪衬。”

听到这里,穆子谦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很害怕何洲凯告诉自己说他为了让对方从队伍里消失,做了什么错事,比如故意伤害对方或者诬陷对方什么的……

紧接着,何洲凯就继续说道:“不过还好,没过太久,这座压得我喘不过气的重山就离开了。”

说到这里,何洲凯突然意味不明地望向穆子谦:“听我讲这话,你是不是觉得,一定是我动了什么手脚?”

“我希望不是。”穆子谦坦然道。

对于穆子谦的答案,何洲凯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其实他离开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那个女孩,却喜欢上了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光芒耀眼的他和平平无奇的我之间,那个女孩会选择我。”何洲凯自嘲地笑了笑,“他来找过我,我知道他对那个女孩的在意,也因为能够得到他得不到的女孩感到得意,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取得完全意义上的胜利。”

“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这也彻底激怒了他。”何洲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再然后,就是队内发表他因为打架重伤队友而被开除的消息。”

“他走的那天,我感觉我自由了,我感觉属于我的时代来了。”

“事实上,也没错。”

听着何洲凯讲完这些,穆子谦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尤其是在国家队,打架是绝对的高压线,不能触碰,更别提重伤队友的事情了,开除是必然的结果。

穆子谦看着在病床上的人,他甚至觉得何洲凯在挨打的时候,一定是开心的。虽然身体疼痛,但因为知道对方会被判处什么样的责罚,而感到开心。

这种处理方式已经比他之前预想的那些要好上许多,但是穆子谦心中依旧感觉十分难受。

“怎么样?听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还喜欢我吗?还是我的粉丝吗?”何洲凯开口问道,眼中有着细微的紧张和不安。

穆子谦叹了口气:“我只能说人都会犯错,如果未来你能够好好走,那么会有更多的粉丝。”

“你觉得这是我的错?”何洲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不是我让他来找我的,也不是我让他动手的,他自己脾气冲动,动了手,为什么要把错误算在我头上?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那群队友一样,他们都觉得是我害了他,甚至在他离开排球队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理我。直到我打出了成绩,成为了队里的第一,他们才开始向我示好。”

“你看,人人都只在乎胜利,只要胜利了,你将会拥有一切。只是,他们这样的队友,即便后来向我示好,我也不稀罕了。”

听到这话,穆子谦突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向你示好,并不是因为你取得了胜利,而是他们意识到了排球是一项团体运动,需要团体合作。”

“我相信你之前所谓的胜利,也是整个队伍的胜利。你是在里头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不是绝对作用,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