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侦查准时开始。红前往由黑钢佣兵严密防守的孤儿院，而我则负责将孤儿院重重包围的整合运动营地。在罗德岛配发的隐蔽衣装与战术终端辅助下，就连我这样的非武装人员偶尔也能独自完成侦查任务。

巴米扬的这座孤儿院在各种意义上都十分独特。孤儿院与镇政府共享了市中心的一座古代神庙遗址。原本空旷的大厅被改造成了更加实用的四层建筑，墙壁上的雕像壁画则一律被抹去，新建的房间即是官员们的办公室所在，本地的警卫在各层都设有观察哨卡而市政府门口支撑大厅的科林斯柱外则是雇佣兵们新近建立的街垒。以此为中心展开的防线包含了了神庙遗址附近所有的建筑。名义上的孤儿院就设在神庙后古代祭司曾居住的几间零散的小屋中。而传闻中的危险目标是否存在于此，也因为孤儿院外的层层屏障而难以确认。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能亲自进入其中进行观察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突破整合运动的层层包围与佣兵的哨卡对我来说难于登天，这样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红的身上。

我侦查的目的地就在距整合运动营地不远的山崖处。居高临下不仅能看清整合运动的位置分布与人员数量，还能观察到孤儿院外防线中佣兵的情况。

在营地外围，整合运动的士兵每隔不远就设下路障，防止有人潜入营地。前往制高点的山路上也有武装人员不时巡逻。在隐蔽衣装的掩护下，即使是体能很差的我也慢慢地靠近了制高点。战术望远镜下，整合运动营地的情况一览无余。与白天不同，夜幕下的整合运动撕破了和平抗议示威的假面，白天手无寸铁的整合运动成员现在正手持利刃与火把与街垒后装备精良的佣兵对峙着；整合运动的营地不仅封锁了市政府前的主公路，所有能够通向这里的小巷也都分布着哨卡。这群暴徒的组织出人意料地严密。粗粗观察下来，孤儿院外聚集的整合运动成员已超过千人。更让人在意的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营地中仍有不少完全闲置的帐篷，是即将有增援，还是一部分人员被派遣到了别的地方，依然不得而知。

整合运动从开始时的感染者无组织抗议活动发展到现在的状态，难以想象背后操纵者是如何的手眼通天。惊叹之余，我打开战术终端开始记录数据。索性把切成小块的馕也拿了出来，我，可是不会浪费的。

就在我为自己的节约行为感到无比自豪时，微型通讯器传来了熟悉的烦人的电流声。

「侦查情况如何？」

仍然是开门见山的提问。

「在任务中的随意通讯会要了病人的命，医生。」

「那，不停地咀嚼某种食物也是你任务的一部分？」

正如医生所说，我正把一些加热后的淀粉块送入自己的消化道。

「托你派来的那位小姐的福，我的下午茶顺延到了现在。」

「现在，下午茶？」

医生的声音中少见的掺杂了一丝疑惑。看来同行的那位小姐并没有将今天发生的一部分事情报告给凯尔希。虽然还不确定她隐瞒的原因，但还是让这个话题就此终结比较好。

「补充能量而已，除了理智顶液和源石，我也需要一部分正常人的饮食。」

「一部分正常人......如果你的状况能和正常搭上一点边，那你我都该回炉重修全部基础医学的课程。你知道你的血压还有血液源石结晶密度已经达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吗？除此之外，你的血糖也要按时向我汇报，明白了吗？」

凯尔希医生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内容超脱了一般医生的范畴，而更像是对丈夫夜不归宿的逼问。不过，只要是作为医生，恐怕就难免对我的身体状况感到好奇。罗德岛的另一位医师小姐也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我作为实验材料送上试验台，尽管她也一直进行着不那么成功的掩饰。还是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对凯尔希说清楚吧，比如在葬礼之前什么的。

「好了，医生。我会在完成任务之后再多考虑考虑我葬礼的事。这边的侦查基本结束。孤儿院的状况如何？」

「红会上传到战术终端。不过还是当面汇报给你效果会比较好。」

「嗯。」

「......」

「说完了？」

「你葬礼的安排，下次汇报给我和阿米娅。」

「......」

快说点什么，不然我葬礼安排的第一项就该是遗体的现场解剖了。

「哥伦比亚的安排进行顺利吗？」

「阿米娅的状况已经趋于稳定。医疗部在哥伦比亚也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设备，针对人员方面的问题，我也有针对性地发出了邀请。」

「啊，我是指莱茵科技的情况。具体来说，比如源石研究部有没有扩建设施的计划，安全防卫科人员招聘通知之类的？」

「这些，对于巴米扬的计划很重要？」

「总之，请迅速调查清楚。」

在凯尔希的声音传来之前就切断了通讯。不说废话可是我们之间少有的默契，也请医生你好好延续下去。

小心翼翼地离开隐蔽处，依照规划好的路线在阴影中慢慢移动。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润，清冷的月光照在正不停巡逻的感染者身上。纵使有面具和大衣遮挡，矿石病带来的源石结晶仍不时反射出颜色诡异的光芒。离开时的路线不断与整合运动临时搭建起的帐篷擦肩而过。帐外的篝火燃得正旺。睡梦中的士兵少有地露出了些许安详的神情，也许不少人正在梦中想象着自己的未来。不过，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不可能再看到下一次满月了，但这已经不会妨碍他们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了。

安全地返回了旅店的房间。一片昏暗中，我熟练地用随身携带的特制注射器采出了日常检查所必须的血样，又将一整管理智顶液pro注进了浅静脉。试管中采出的红色液体粘稠而富有光泽，让人很难联想到哺乳类的血液，反而与原油一类的物质更加接近，恐怕连阿米娅看到这个也会吓一跳吧，原来血液中的源石结晶密度还可以达到这种水平。为了驱动这样的血液在体内的循环，我的心脏依靠着药物提供着惊人的血压。即便如此，稍微剧烈的运动或者损伤就会让勉强维持的供氧变得困难，这时就轮到了理智顶液出场。有效成分是经过恰当改造的糖皮质激素，而附带的糖分则纯粹是个人兴趣。如果有机会推出口服的版本，把里面糖的含量再提升一倍吧。

注射之后活跃的胡思乱想有力地验证了理智顶液的作用。当我最终能集中精力观察屋内的情况时，红已经站在附近许久了。

「博士，现在汇报可以吗？」

「嗯，现在没问题了。」

红的说明简明扼要。总的来说，孤儿院中建立的防御十分严密，黑钢的雇佣兵在每一个可能的入口都建立了防线。为闯入者特制的连发弩箭与重型冷兵器与整合运动简陋的武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雇佣兵的人数严重地占了下风，虽然神庙遗址并不算大，但如果整合运动一旦选择单点突破，仅有数十人的佣兵显然难以抽出人手防御。就此看来，佣兵们一开始的任务恐怕只是来运走“货物”，然而整合运动的聚集速度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现在佣兵也不得不打着维持秩序的旗号继续对峙以等待时机。当然，孤儿院的相关人员则躲在了黑钢的雇佣兵之后。如果能找到这些人，也就等于找到了计划实施的捷径。

「那个人，找到了吗？」

我在红汇报的最后提出了唯一的问题。然而只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所谓的那个人指的就是“货物”现在的大概率实际控制者，巴米扬的镇长兼孤儿院长，也是本次计划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关于巴米扬感染者最早的消息来自一段被企鹅物流截获的视频。从歪斜的画面来看，这段视频显然来源于监控，镜头下狭小昏暗的房间中，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似乎在争执着些什么，其中几个身强力壮者开始凭借身体的优势围攻一个瘦小的孩子。小个子一言不发地与周围的施暴者对峙着，直到为首的施暴者撕碎了抢来的战利品。被堵在角落的小个子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罐子。几秒之内，艳丽的火焰充满了整个屏幕。画面也因此变得模糊起来。面对地上呻吟的伤者，小个子最终呆滞了下来。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视频信息解码后得到的信息，最终将罗德岛带到了巴米扬，这座孤儿院外。而实际管理着这座小镇与孤儿院的人，连企鹅物流的庞大情报网也无法搞清楚。代号：“巴米扬的劳伦斯”与一张几近模糊的相片已经是情报的极限。

今天一天的收获实在太少。明天针对黑钢国际的直接接触或许会有进展，但时间恐怕不多了，明明只要能找到那个感染者，我的计划就可以......在侦查结束许久之后，脑中的种种问题还差最后一环就能穿在一起。明天，明天。只要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