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136年10月18日,阿撒兹勒

她向我举起长剑。阳光从阴云中穿过,射在锋锐的剑尖上,构成一个闪烁的焦点。可能是由于女孩的源石技艺,镶刻于剑身的金色符文也随之闪动,在那个瞬间我甚至感觉它在向我低语。如果在合适的人手中,这把长剑一定能成为优秀的杀戮机器——如果没有考虑到持剑者颤抖着的双手的话。

“你从未真正战斗过,是吗?”我没有拔出武器,也没有表现出战斗的意图。凯恩斯政委曾说过,并不是每位被植入骨片的人都是无光之刃的间谍。他们也会在无辜者脑中植入骨片,以此来混淆视听,或达成其他尚不明朗的目的。我衷心希望眼前的女孩是这类人,但同时也希望不是那样。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圆盘,指针仍指向眼前的女孩。“听着,你可能不知情,但你脑中被植入了——”

“我不想听。”一颗火球打在身边的水泥墙上,烧出焦黑的痕迹。那是故意打偏,我用刀鞘挡住两秒后袭来的突刺,再用横扫把她逼回原位。

“啧!”女孩略微咂舌,架起剑防御防御。合格的佯攻战术,但体能和天真限制了她的发挥。

我叹了口气,“我说过——”

“别装了,你就是巴别塔的人对吧!”她再次打断我,单方面拒绝了配合。那么,就只能等缴械之后再沟通了。

她把长剑举过头顶,在剑身缠上火焰,踏着大步向我冲来。说真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招式?我叹息着拔出军刀,从下方发力迎上她的攻击。两把武器只碰撞了短暂的一瞬,猛烈的冲击从刀身传达到我的虎口,但女孩没有机会感受这种冲击了:长剑已从她手中脱离,在空中旋转了三圈才落到地上。她咬着牙,试图在空无一物的手中召唤火焰,直到架在肩上的利刃让她放弃了挣扎。

“别动。”我一手握刀,用空余的手拿出圆盘进行最后的确认。这个动作只是例行公事,因为前两次鉴定已判别了她的身份,之后就是将她控制起来,送回圣扫罗堡。如果她足够幸运,能够证实自己无辜者的身份,那么乌萨斯会以手术去除她的骨片,如果她不那么幸运——

我晃了晃圆盘,确认它没有失灵。它的确没有,指针在恢复平衡后仍固执地指向原来的方向。只不过它指向的并非眼前的女孩,而是落在她脚边,仍带着火焰的长剑。

凯恩斯政委在出发前的最后叮嘱,此时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虽然很少见,但这种仪器偶尔会把镶有源石的器具误认为骨片的携带者。如果遇到这种情况——”

灰发女孩咬下一小块冰激凌,然后略微皱眉。

“不好吃吗?”我问。

“好吃,但好冷。”她低声抱怨着,又咬了一口,看来是想在融化前解决掉它。

这根冰激凌是为了表示歉意而从街边买下的。即使只是仪器的判断失误,我仍需要对此负责。在经历了漫长的解释和妥协后,当事人似乎是接受了冰激凌作为补偿。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这幅场景:我和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孩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承受着路人怪异的眼神。

女孩单手转动着冰激凌,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这种冷得要死的地方卖冰激凌,真不知道你们乌萨斯人是怎么想的。”

“你不是本地人?”

“以前在雷姆必拓。”

“据我所知,雷姆必拓也很冷。”

“是很冷,但……和这里不一样。”女孩露出温暖的笑容,但立刻就消失了,失神的琥珀色瞳孔盯着街上来往的行人,“那里曾有在乎我的人。”

“曾有”,我深知这两个字背后的重量,因此没有继续深究,只是沉默地点头。

“我来找我的父亲。”在冰激凌被咬掉一半后,她又开口了。

“父亲?”

“生父。”她的语气变得冷硬,“我甚至都没见过他,至少在记忆里没有。”

“名字呢?”

“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乌萨斯。但等我见到他,我一定能认出来……没错,一定能认出来的。”她仰望着低矮平房未能遮蔽的天空,像是在说给自己一般,喃喃低语着。我看着她迷茫的眼睛,第一次产生了类似同情的想法:在乌萨斯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这几乎不可能成功。

“找到以后呢?”我问。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双手捧住蛋筒,任由融化的奶油滴过她的手指。奇怪,按理说冰激凌不应融化得那么快。

“我只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以后该怎么做,根本就没有考虑。反正,除此之外我也……”

“抱歉,不该问的。”

她轻笑着咬碎蛋筒,“也是,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啊……不过姑且还是问一下,大叔你知道'忧愁武器'是什么吗?”

“很遗憾,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

“是吗。”她把最后的冰激凌送入口中,轻抚着长剑上的金色花纹——一朵被荆棘包围的玫瑰,“这把长剑的前任主人曾说过,它将会成为'忧愁武器',我本以为你们这样的军人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算了。我该走了,谢谢你的冰激凌。”

“等一下。”我撕下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接过纸条,“这是?”

“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在乌萨斯遇到什么困难,我会尽量帮忙。”

“谢谢,但……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的那句“根本没有考虑以后该怎么做”,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当是大叔的同情心泛滥好了。”我最后这样告诉她。女孩笑着点头,把纸条藏进口袋,“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赫拉格,乌萨斯军人。”我向她伸出手。

“那么,我是塔露拉,是……”她伸出的手半悬在空中,痛苦地眯起眼,“是感染者。”

她把手收到身后,退后几步,在转身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警告,“大叔你好像还不是感染者,在这里可千万小心。因为一旦成为感染者……就永远回不去了。”

这是我和未来整合运动领袖的第一次见面。在那时我已对她的身份有了模糊的判断:琥珀色的眼睛,暗蓝色的龙角,以及迅速融化的冰激凌。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一人符合这些特征。在不远的将来,我将把这个信息告诉她,彻底改变她的命运。但在当时的我眼中,她只是个故作坚强的孩子,或许……就和你一样,卡杨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