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停在这里吧?”
“…来得及吗?”
“过马路的速度都一样嘛。”
渐渐握紧刹车,让载着夏絮的车子在街角停下来。隔着街道就能看见那家饭店的招牌了,门口的步道上已经很不自然地紧贴着停放了七八辆自行车…的确,我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身体感受到了后座上重量的消失,随之而去的还有背后那本就不怎么明显的体温:其实夏絮早就没有再搂着我了,我却到现在才从那种触感中脱离出来。
无意义地思索着的自己,胸口又开始有了些空落落的感觉。我还真是个麻烦的人,心情总是这么起起伏伏的,疲乏感都快要开始蔓延了吧…
嗯,还好睡了一会。
等我锁好自行车站起身,夏絮已经站在了人行信号灯下,正做着半吊子的转体运动。
“…抱歉,第一次带人。”
“欸?啊啊,没有没有。多谢啦。”
散发着荧光绿的火柴人僵硬地迈开步子。她没有回应我的目光,急急忙忙地作答后就模仿着信号灯上的动作踩进了斑马线里。
自己也快步赶了上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我本能地害怕被夏絮甩开太远。
当我们从最后一个白键重新踏上了步道的红砖时,身边的那盏路灯“叮”地点亮了。扭头望向刚刚穿越的路口,朝着墨蓝色渐变的天宇之下与重新涌动的嘈杂之上,莹莹的光芒在商铺们的腰间静静绽放了。
这是这座城市在每天的六点三十分举行的典礼。我们勉强算是按时抵达了吧。
同时想要收回的视线撞在了一块,我马上将心中还怀揣着的不安叠在了皮肤下面。两副平淡的神情就这样对视着。
…面前比我矮一些的女生,她也从脸上隐去了什么吗?
“走吧。”
和平时一样,还是夏絮先露出了和缓的表情。
“…嗯。”
我至少…也应该柔和一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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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书店方向回家时就经常能注意到这块高举在屋顶的气派招牌,不过我还是头一回来到这家饭店的大门前。名字是一个不清楚原意的外文音译词,在其后冠上“酒店”二字…居然变得风雅了起来?
不过用夏絮的话来说,这也是有着中年意味的事物吧。
迎上前的服务员看到制服也就明白了我们的来意。那位约莫四十来岁的阿姨微微弯腰,伸出的手掌刚好托在了大堂后方的楼梯下面。跟着夏絮,我们像贪吃蛇一样拐拐绕绕在杯盘光鲜的空桌与喧哗着的食客之间——果然相比身边的圆桌,还是靠着窗户那里的一列条桌与条椅更具有与我们相符的气息…可是毫无疑问,包厢里摆放着的绝对不会是只能供四个人落座的桌椅。
雅间虚掩着的门被慢慢推开了一点。里面除了开足马力的冷气,就尽是泛黄的光亮了,像是还点着低瓦数的白炽灯一样。
“…没问题吗?”
夏絮有些顾虑地回头看了看我,没有再打开更多了。
“良好良好。”
我尝试着复刻出还在校门外时的那种神态…效果大概有点不尽如人意。
“不要勉强。”
“只是聚会啦。”
只是聚会啦。这样的话从我的嘴里讲了出来…
…以及,夏絮究竟已经察觉到了多少呢?
“哦,第九名小絮。”
夏絮应声转向了门缝里出现的面孔,雅间的门也到底是完全敞开了——庞大的塔式吊灯、不出所料的圆桌、零星的餐具与冷盘还有纯白的桌布与椅套——不过如此。
“欸…其他人呢?”
“都还没到,也快了。”
“还以为我们才是迟到的人来着。”
“无所谓嘛,又不是在学校里。”
那位颁奖人模样的女生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宣布第十名花落谁家。自己耷拉下脑袋,紧跟着夏絮走到了对面暂时空出的圆桌一隅坐下。能感受得到有几束好奇的视线游移在身上,我连忙掏出手机,假装并未察觉一样低头忙碌起来:
拨号,【3333333333】,删除删除,关闭。
短信,下拉刷新、刷新、刷新,“没有新的消息”,关闭。
浏览器,【Ahhhhhhhhh】,搜索。结果乱七八糟——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在网络上搜索一阵呻吟声?清空记录,退出退出。
“我真的是补交了班费才来的!”,其实心里已经在尽力压制着不让这种蠢话说出口了。
盯着在虚拟键盘上胡乱翻飞的手指,自己在记事本里靠着输入法的联想功能码出了四五行无法阅读的文字,却意外的像是在思如泉涌地写作似的。
…这样下去,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松枝,看下看下。”
“咕…欸?”
听到了夏絮的声音,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沙哑了。悄悄清了清嗓子,并且偷偷活动了下面部的肌肉,才敢朝邻座的方向抬起头。用力眨了几次眼睛,眼前逐渐蔓延开的模糊终于退去了些许:
夏絮把她的手机凑了过来,屏幕里正播放着的是…《小阿拉斯加犬的日常百态》?
“这个频道里全都是宠物Vlog哦。松枝会喜欢这个的吧。”
这么轻快地说着,夏絮又点开了一个试图证明“猫都是液体”的短片。
“猫的骨头不会痛吗…真是超级柔软。”
根本没有看进视频的自己,虽然面朝着夏絮的手机,目光却更多地在注视着她颔首谈笑的面孔。
“…看视频啦。”
虽然是埋怨的话,伴随着夏絮的微笑就全无了那种意思。
…她在言语上,又一次轻轻搂住了我。
“…嗯。”
和夏絮贴在一起交头接耳着,我们也像是在等待聚会开始的普通客人一样了吧。
也就是说,被看透了呀。
————————
“各位,出去合影了。”
还带着闲适的余韵抬起头来,门外的男生探出半个身子通知了一句就退了回去。
“…唔!”
再次认清周遭的环境,血液就难以到达头脑了一样——
沉浸在与夏絮闲谈中的我完全忘记了,此时的自己明明还身处聚会之中…面前也不是便利店的收银台,而是饭店雅间的巨大圆桌。
四壁泛黄的房间里,现在已经满是穿着校服的陌生人了。女生们站起身来,有说有笑地涌向那扇窄窄的门。直到肩膀被轻轻剐蹭了下,我才意识到自己也应当是其中的一员。
蹭地起身,在我就要无意识地绕过密密麻麻的椅子加入人潮时,身后响起了她的声音:
“我们最后出去吧,别急啦。”
…我的身后,不是被堵住而催促自己离开的其他人。
那是夏絮呀。
太好了,太好了…
“…嗯。”
放松下来,我终于把头转了回去:夏絮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面望着险些迈步离开的我。
…怎么能离开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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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拖了一个半小时,就借到了这么个架子?”
“没办法啊,太大的还要再找车拖过来。”
“早干什么去了啊!”
“就是说忘了嘛!”
“你还有理!”
最后从饭店出来的我们,刚好看到谈判破裂的两位同学绕着合影架展开了追逐。围在周围的大家喊着“床头吵架床尾和”之类起哄的话,把饭店大门前的步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男生是班长,那个女生是班副哦。”夏絮向我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下。
“欸,嗯。”
说不出什么别的,我只能呆呆地答应了一声。
天光终于恋恋不舍地暗了下去,黑色外壳的人造光源将光线器宇轩昂地铺洒开来。步道上的两盏路灯之间已经斜着摆好了一个不大的二层合影台,刚好留出了十字路口中央那座被地灯映亮的雕像。辅以街口接连成片的灯火,看起来是个精心设计过的地点。
班干部们的打闹以班副对班长象征性的拳打脚踢结束。那位挨了揍的班长笑嘻嘻地捂着脑袋,终于开始催促看热闹的大家去前面排队了:
“女生去架子上,男生蹲一排站一排,矮个子在中间。快点快点!”
校服们又骚动了起来,走进了街灯的照耀之中。找到位置的大家循次向前转身——尽管自己只是掠过一眼就不再观察了,那些明晃晃的年轻面庞们依然在我的心中留下了因为互不相识才会产生的自卑感:
我所不了解的大家之中,也许就有将在大学的酒会上高呼出“De te fabula!”之类句子、能够像佐佐木与次郎那样过活着的人吧?
“谁知道呢…”
我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仿佛不在躯体上表现出什么就无法确认自己的想法一样。
登上合影架的第二层,按高矮排列的话,自己和夏絮之间不得不站进来一位身高恰好位于我们中游的女生。我隔着中间者望向夏絮,正在和另一个同学聊着什么的她刚好转过头来,却也只是无奈地朝我笑了笑,又回过了脸去。
她们…在聊些什么呢?会是有关我的事情吗?“我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今天会来”这样的?夏絮又会怎么回答?
“……”
“从这里看,酒店好像还蛮高档的?”
“我们剩了这么多班费吗?”
“因为老班一次活动都没组织啊。”
只听到了前排几个女生的对话,夏絮那里的却听不见…
是我吗?又在看着我了吗?夏絮,夏絮,我在这里哦!她是谁?你们的关系很好吗?啊,不是那种意思!但是但是,我也想知道你们在聊什么!
不清楚自己的目光传达了多少信息。仅仅是短暂的一瞥,她很快又面朝着别人了。
“都先别说话啦。造型随便,不要挡到后面一排就行。”
班长又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摄影师说了几句,小跑回最前排蹲了下去。
突然高涨的情绪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自说自话地坠落下去,我这家伙…
“……”
…对了,要拍照了吗?
我讨厌进入镜头里面,因为自身从来就没有值得留存的瞬间。这样的自己要是闯入了哪个画面之中,照片的价值就会完全折损了似的。
看到合影的大家会留意到只在教室出现过一次的我吗?会在若干年之后享受回忆时介意这个极度不合群的家伙吗?
…是不是应该低下头呢?
是不是应该在快门按下时假装捡东西躲在别人的身后呢?
可是如果由于出格的动作导致三番五次的重拍,会不会被摄影师点出来批评?
那样自己反而会更加显眼、更加惹人嫌恶吧?
好难受,好想逃…
“头,都抬高一点。”
即使听到了摄影师的要求,我的脖子还是动弹不得。
不行,不能这样…说好要坚持一下的,说好不想因为自己给夏絮添麻烦的…
吃力地捋直颈椎,我的表情却是可以想象得出的痛苦。
“笑一笑。那两个比心的女生,笑过头了。”
笑?笑是什么表情?把嘴角的肌肉向上提拉,像这样吗?
我依照印象尝试了下,结果面部彻底扭曲了起来,最后只好反弹回了悲哀的神色。
请不要对我评头论足,就这样拍好了,就这样…
太煎熬,太煎熬了…
求求您,快点结束吧…
呼吸变得粗重,尸体一样僵直在原地。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双手上,正在把指尖拼命地抠进手心之中。已经渐渐对指甲戳在皮肤上的刺痛麻木了,我只知道它们应当还在陷入、还在陷入…
这样下去,就算渗出血来也无所谓——
“!!”
是…什么?
温软的触感半包住了我的左手。松懈下来的手指被轻易地剥开,掌中重新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被刺激地回过神来,我猛地朝那个方向甩过头去——在这个瞬间里,那只也像是手掌一样的暖物,已经从我的手心中发散开来,与自己冰冷的手轻轻相握了。
你是…在什么时候换了位置的?
…先,不管了。
冷汗的感觉、温暖的感觉;疼痛的感觉、解脱的感觉;心悸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还有微微用力、切实地牵住了那只手的感觉——
“嚓。”
苍白且呆滞的我与松了口气的夏絮四目相望,就这样被炫目的闪光灯定格了下来。
“饿死人啦,吃饭吃饭!”
“小絮,回饭店了哦…小絮?”
……
若是,我们牵着的手也能拍进去的话…
那样的照片,我肯定是无法生厌的吧。
————————
“小絮!刚刚都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话啊喂!”
有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生端着杯子走到了夏絮身边,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自己马上将视线挣脱开,扔在了难以勾起什么食欲的餐桌上。
“我说,等下我们几个再多拍几张吧!”
“啊…不过正无穷今天是不是没来?”
总在表情中蕴藏了一丝笑意的夏絮没有直接回答。而她提到的“正无穷”…是谁的外号吗?
“课代表她啊…”
圆桌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有些鼻塞的声音。稍微偷看了下,那是个因为吊梢眼而很容易记住的面孔:
“她都托数学老师找到工作了。现在怕是在开公司的迎新会,哪还会屈尊来这里。”
“啊,其实我早就觉得她这人完全不行了。”近乎男生的嗓音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话题骤然转变成了对“正无穷”同学的批判。又有几个陌生的声音加入进来,声讨之势似乎越来越大了:
“她那个样子绝对是演出来的。虚情假意,为了哪头都吃得开。”
“那次我们俩请假,第二天她还装作不知道我们没来一样催着交作业。摆明了就是想恶心别人一下。”
“小絮也遇到过吧?我记得你请假的几次她都…”
又有不认识的人问起了夏絮的看法。听到这个昵称被陌生的声音叫了出来,我条件反射地扬起了脸,屏息注视着她依旧温和的侧颜——
夏絮长长叹了口气,露出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苦笑着摇了摇头。
被询问的对象并没有说什么,提问方也就这样将夏絮一带而过,接着对那个同学口诛笔伐去了。
“……”
在不认识“正无穷”同学的我看来,夏絮的表态可以解读为“啊啊,正无穷这家伙确实让人没办法”,也可以是“我可没这么觉得,你们的话题真让我没办法”。
我朝着桌上伸出手,把盛着饮料的杯子拿起来,想要掩盖一下自己出神思索的表情。
…也就是说,只要顺着自己希望的得到的回答理解,就会感觉夏絮是在赞同着自己的吧。
一直以来,夏絮都在这样发散着她的“亲和力”吗…
“咕!”
热烘烘的液体由喉咙流进了胃里,这显然不是那瓶褐色茶饮料应该有的味道——
杯子里的,是酒啊!
“怎么了?”
夏絮的脸上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担忧,暂时让我产生了些因祸得福的窃喜。
“啊、没事,杯子里…”
“欸?酒…?”
相邻的另一个座位上,一位面颊通红的女生扭过头来,满脸壅塞地在我放置杯子的地方抓取着空气。过了两三秒才发现不对劲的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总算看到了我这个还捂住嘴巴、举着杯子的受害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拿错杯子…啊,放错杯子…啊,倒错杯子…欸,好像全错了?”
…别问我啦!
大概是懒得再去区分什么了。她挠着染成栗子色的头发,“嘿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把椅子拉得够开,自己又朝夏絮的方向挪了挪,再空出了半个座位的距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能解酒的吗?”
慌慌张张地缩着脑袋,我压低了声音向夏絮询问起了急救措施。就算理论上已经成年了没错,自己对“酒”的认识也还只停留在小学应付亲戚时蘸在筷子尖上的葡萄酒而已…
“喝醉了就等同于社会性毁灭”,酒在我的概念里好像比吐真剂还要恐怖。
“解酒的话…巧克力吧。我有准备的。”
夏絮也一脸严肃地凑了过来,用比我更低的声音提出了土方似的救援计划。
“欸?…多谢。”
巧克力…在这个天气,应该不是很平常的随身物品吧?
“酒心的哦。”
“呜…”
大概解酒也需要以毒攻毒?是这个原理吗?
勉强及格地说服了自己,我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点了点头:
“喔!来吧。”
“…噗。”
“…欸!”
啊啊!果然又在开玩笑!
夏絮憋住笑容挥了挥手,以示对刚刚玩笑的歉意:
“好啦好啦,不会出问题的。啤酒而已。”
她虽然这么说着安抚我,却也还是打开了那只神秘的米色挎包,从几个冰袋间取出一板黑巧克力递过来。在我接过之后,挎包内壁上那一层闪闪发光的铝箔马上就被拉链重新封印了。
“那个…挎包?”
“嗯?”
夏絮歪了歪脑袋,看来并不打算对异于普通商品的挎包做些解释说明。
原来她一直带着的是保温袋…大概就是专门用来装这些东西的。
也就是说,她其实有低血糖之类的体质?
我愕然地望着夏絮,面前出现的却是一副特意表现出慈祥的笑容。夏絮微微蠕动着瘪进去的嘴巴,慢悠悠地小声念叨起来:
“听话听话,快吃吧~”
“…巷子口的老婆婆吗?”
“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
…不言而喻的事实,就算被夏絮亲口确认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能,暂且好好记住吧。
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把脑袋藏到圆桌下面。悄悄地“咯嘣”一声,用牙齿掰下了一块冰凉脆硬的巧克力,然后把剩下来的两大块重新包好,打算等下再还给夏絮。一缕可可的苦味精妙地编入了醇厚的甜美之中,顺滑地溶解在口腔里——这是大半场聚餐下来,我所品尝到的最棒的佳肴。
…可是对夏絮来说,巧克力却是有着药物意味的东西。
“小絮!”
“欸?”
“都喊了你几声啦!”
“唔,没注意到。”
在椅子上弓着腰的我也暗暗举了手,的确完全没有听见哦。
“这之后要一起唱歌吗?去KTV。”
“我五音不全啦。”
“怕什么嘛,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不不,一开腔我都会笑话起自己的。”
邀请方那里传来一阵哄笑,也就没有再用我们听得清的声音多说些什么了。
…这就是 “形式上的邀请过了”吧?
然而就算明知如此,我也突然有了想要一下子站起来的冲动——
【你们啊,动动脑子呀!夏絮怎么可能真的五音不全呢!她的声音明明——】
“……”
嗯哼,还是算了。
自己慢慢钻了出来,尽量自然地在餐桌旁边重新坐好,装作刚刚是弯腰去捡拾什么东西一样。
因为,如果那是只有我才认识到的事情…难道不是更棒吗?
————————
傍晚还很不起眼的行道树,此时却帮我遮掉了好些繁杂的灯光。拄着自行车站在街角,隔着车流已经渐渐稀疏的街道,远远望着街对面仍显耀眼的灯火。徐徐吹过的夜风将我一团乱麻的心绪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清理了一遍——都结束了,多余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吧。
至于什么是不多余的…留在手心的紫印、与她牵手的触感、值得期待的合影、所谓的“亲和力”、为我担忧的目光、没有决堤的善终,还有…
那个身影终于摆脱了和其他人的拉扯,转过身沿斑马线小跑着靠近过来。见到了重归于夜色之中的她,我为了表现得更绰有余裕一些,把垂在腰边的左手揣进了校服口袋里。
…还有,略微融化了的三分之二块巧克力。
“久等啦。”
“嗯,没有多久。”
摇了摇头,我又把左手掏出来放在握把上。接着大概有点跳脱地蹦跶着踢开了脚撑。
“其实…因为忘记带公交卡了,不早点借到的话会赶不上门禁的。”
夏絮摸着后颈,有些尴尬地笑着说明了能够早些脱离那里的原因。
“…要坐自行车吗?”
“啊,免了免了。”
“呣…”
“晚上载人很危险嘛。”
“那就,我应该有带硬币来着…”
就在我把自行车倚靠在腰间,想要伸手去拿钱包时,夏絮快走了几步,在车头前反过来握住了自行车的龙头:
“所以——要去松枝家门口打扰一下。”
…欸,欸?
那,我刚刚岂不是在回绝似的…啊啊!这个傻瓜!
“没、没问题喔!!”
要是不用扶着自行车的话,我很想把两只胳膊都贴着脑袋高高举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啦!
“嗯,松枝选手热情澎湃哦。”
“呜…”
明显脱线的引吭高呼还被夏絮评审了一番,脑袋里、胸腔里和低垂的脸上,都“腾”地一下烧灼了起来。但是这种兴奋感,老实说,我估计是上了瘾吧——
所以更让人脸红、更让人亢奋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也就干脆:
“那个,其实!
…今天要是没有夏絮在,我根本撑不下来的;
所以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咕啊!”
想要郑重地表达谢意,同时隐藏一下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光景的表情,我本打算朝面前的她点下脑袋的…结果和说话时一样用力过猛,自己结结实实地吃了自行车先生的一记弹脑门。
“唔,还好吗?”
“没事没事…”
等我重新抬起脑袋,夏絮已经松开了自行车的龙头,却似乎有些怔怔地站在前方。
随着我们的四目相对,又是她先变得柔和了:
“…松枝的话,多依赖一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