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該吃飯了。”

“好的,我馬上去。”

回應着媽媽呼喊的楠現在正用手撫摸着黑貓髒兮兮的頭。它小小的頭是這貓身上唯一一個健全的部位,其餘地方都傷痕纍纍。貓毛很扎手,那可能是沾染的血液凝固造成的。

楠把它放進硬紙板箱里的時候它也表現得很順從,沒有掙扎也沒有亂叫,只蓋上紙箱蓋時輕輕叫了一聲。

客廳里,楠一家人已經在餐桌上坐齊等着他了。楠看見爸爸也在,心裡揪緊了一下,低頭跑到廚房洗手。

衣服已經換了,可手上的血腥味即使用洗潔精清洗也很難去掉。

“哥哥,快點,我們先吃了!”

“好的。”

我把手湊到鼻尖聞了聞,現在手上殺戮的氣息混合了姜味洗潔精的味道已經不得了到無可救藥了。好在,整體氣味沒有那麼明顯了。

“哥哥,今天喝芬達。”

弟弟向我示意道。他抱起一小瓶果味汽水,平分為兩大杯,遞了一杯給我。

若是在平時,我沒有理由拒絕,可今天不行,甜香的汽水味讓我想到食物腐敗的味道。

我把這杯汽水也推還給了弟弟。

從杯中潑出來的一點果汁殘留在了大拇指指甲上了,我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喂進了嘴裡。

甜甜的,殘留着變質的血味。

“你不喝嗎?”

“什麼?”

弟弟指了指手裡的汽水。

“你喝完吧。”

然後弟弟就先一口喝下了一整杯汽水,留下另一杯,還把喝乾的塑料杯套在另一杯的外面。

“你不可以喝這麼多!”

父親一把從弟弟桌前奪去汽水,倒了一半在自己酒杯里,和白酒混在一起。

弟弟沒敢出聲,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剩下的汽水。

父親喝了一口汽水酒,揉了一下眼睛。

我的思維一下變得緊繃。可以預感到,他下一個就要罵我了。

“補習班說你逃課了三天。”

“嗯。”

“你還想不想上?”

“不想。”

“那你小學也別上了吧。”

我沒說話。

我當時的思維並不是麻木的。我當時只是一介五年級生,也知道身邊的同齡人都在上小學。

有這樣的感覺,那種威脅向把我送上的斷頭台,我的頭腦從倫敦滾下,身體則被丟棄在了威爾士。

那就像把我徹徹底底的孤立起來一般

但我什麼反抗也沒有,我最終還是認清了這只是用於威脅的假話。

前天因為補習班的緣故已經和家裡鬧得很僵,現在的父親對我採取了放棄的態度。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們眼中到底有多麼無藥可救。不過好在,他們似乎也已經放棄我了。

從那次爭吵以後,父親對我的態度就變得十分消極,彷彿也並不很願意管我,對我也不抱什麼希望。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

好在我不是獨生子女。即使身為哥哥的我怎樣不爭氣,只要不惹事,我那個很聽話的弟弟也足以吸引走父母全部的注意力。

我默默的吃盡了碗中的乾飯,一句話也不說,悄悄把自己的碗拿進了廚房。

冰箱里有媽媽前幾天買回來的凍粉,一直保存在保鮮層里。父親堅持說那已經壞掉了,讓媽媽扔掉。可媽媽一直捨不得。

現在正好為我所用。

我從袋子中取出了一根粉,藏在手心裡,低頭溜進了卧室。

那隻貓身上受着嚴重的傷。對此,我只能做一點簡單的包紮。第一步的處理,只能夠等到明天了。我大概會去找附近的寵物醫院吧——我曾在橋對面的看到過寵物醫院的廣告。

到明天還早,我不確定是否應該喂他吃東西,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可以為它做的事了。

把凍粉撕成小片輕輕地放在黑貓顱邊,黑貓提起鼻子嗅了嗅味道,就匆忙地把食物吞到了胃裡……如果它還有胃的話。

只要把食物放在它嘴邊,它就一直吃個不停——如果嘴邊的東西吃完了,它也不會尋求食物,完全沒有饑飽意識。

或許應該再給它拿一點來,我這樣想着正打算站起身來。

燈光照進了漆黑一片的室內,弟弟小心地從門外探頭進來。

“哥哥,我今晚睡你這裡。”

“唔……”

我故作冷靜地回應着,一邊匆匆合上裝着小貓的紙板箱,把它塞到床下。

室內沒有開燈,我不確定我弟弟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紙箱。不過,看到了也沒有關係,只要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就可以了。我弟弟不是那種特別纏人的小孩,這點我可以確信。

趁弟弟把燈打開之前,我向門外走去。

“媽媽,我弟今晚還和你們一起睡嗎?”

在廚房裡洗碗的媽媽聽到我的問話后,也很大聲道回應道,

“他說今晚想和你一起睡覺!”

“唔。”

“可以嗎?我今晚睡你這裡。”,弟弟抱着枕頭,很小心的問我。

“這倒沒有什麼問題……隨便你。”

我低着頭走進卧室,隨手打開了卧室的燈。

弟弟只有五歲,今年才上學前班,每天晚上都是和爸媽一起睡。晚上媽媽不哄他,他就不肯睡覺。雖然會覺得很粘人,但這也是他很討爸媽喜歡的原因吧。所以聽他說想和我睡一起,我挺意外的的,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

我並不覺得有拒絕他的必要。

並不是完全不擔心,但覺得如果他發現了那隻貓也是無所謂的事。不過,還不能排除他會告訴爸媽的可能性,所以在他發現以前也並沒有告訴他的必要。

我奪過弟弟手中的枕頭放在床尾。我並不會和他睡一個頭,而且聽爸媽說他半夜有攆人的習慣。我不想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推下床。

弟弟也很乖地枕着枕頭躺在對面。

“那你先睡吧,旁邊有毯子,要把肚子蓋好。”

“嗯。”

弟弟照做之後盯着我看,

“哥,你不去看電視嗎?”

爸媽不許弟弟晚上八點以後看電視,但我並沒有這個規定。因為作業第二天帶到教室里copy就可以了,所以每天晚上我常會準時的守在電視機前,打發時間。

搬到單元樓以後,晚上和朋友們一起出去廣場上玩的習慣只好改掉了。這棟單元樓里並沒有我熟悉的同齡人,每天晚上都只能守在電視機前了。其實對於這一點,爸媽早就不耐煩了,或許這也是想讓我去補習班的原因之一吧。

“不去。”

我拿起手中的小說,給弟弟看了一下封面。是非常有名的《冒險小虎隊》,美國人寫的。但我並不很能讀懂,這冊書也是親戚買給我的。我也並不很喜歡讀小說,但這個時間離開卧室是很不妥。

“你喜歡這本書嗎?”

“還好。”

“我想看一下。”

“沒有拼音!你看不懂吧。”

“沒有拼音,我有時候也能看懂……”

我抬頭髮現,弟弟頭上正好是日光燈管。光線這麼強的話,的確睡不着,我便起身關掉了燈,也上床睡覺了。

才不到九點就睡覺,絕對是我第一次。

“哥。”,弟弟的聲音從床對面傳來,

“你見過蛇嗎?”

“見過,怎麼啦?”

“今天我上的幼兒園就發現了一條蛇。聽他們說是白色的。”

“嗯。”

“你見過白色的蛇嗎?”

“可能是銀環蛇吧?”,我推測地說到。以前看Cctv 10科教頻道的“走近科學”欄目時,看到過銀環蛇的樣子。好像就是黑白相間的。

“銀環蛇有毒嗎?”

“有吧?好像和五步蛇一樣,被它咬到的話,只要走五步就死掉了。”

“那如果走四步呢?”

“那應該不會死吧,反正就是不能夠走五步。”

“那要是那要是走四步半呢?”

“……嗯,應該也會死掉吧。走了五步的時候死掉,走四步半的時候就已經要死了。”

“要是走到四步半的時候就不走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不知道,反正被它咬到,就不要走。你見過那條蛇的樣子嗎?是不是黑白相間的?”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到過。有人看到我們老師被咬了。然後蛇被校長他們打死了。我只是聽人說的。”

“唔,也有可能是騙你的。”

“嗯,反正我一看到時候就害怕。哥,你害怕什麼?”

“我害怕貓吧……”

“為什麼害怕貓?小鈴家裡養的就有貓。”

“因為它們總是不讓人靠近吧……它們不會信任陌生人,想要博得它們的信任很難,總感覺彷彿它們太獨立了。彷彿想要藏着什麼秘密一樣。就像是……就像是它們有一個地下王國一樣。”,我按照記憶里的印象盡量複述着。

“聽不懂……”

“我也不懂,那是我以前聽別人說的。”

“哥……”

“怎麼了……”

“……”

……

弟弟聊着聊着就睡著了。

窗外的月光好亮。

沒關窗戶,有風吹着,夜晚不蓋點東西的話也好冷。

我想到了床下那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