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是已经把那些乞丐赶走了吗?为什么还是那么骚乱!”

第七天的清晨,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的胡先宿被吵闹声所吵醒了。

拖了七天,公主的钱有没有见底是不知道,不过胡先宿的心态是真的崩了。

连续的吵闹让已经习惯在一群对他唯命是从的人身边的胡先宿感到崩溃,现在光是一点点噪音就会刺激的他大吼大叫:“干什么!?”

“一切正常,里正大人。”

“正常,你管外面那些乱子叫正常?!”

“是的,一切正常,里正大人。”

这些该死的愚人只会回答这些死板的问题,原本以为他们只是脑子不好用,现在看来耳朵也是聋的。

不再跟这些智商不足的白痴一起浪费时间,胡先宿穿上了衣服跑下了楼。

大街上的每一家店铺面前都站着人……

然而现在,这些服从的蠢蛋们正在造反。

他们疯了?

“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拥挤着疯抢,挤在商店前面,手里拿着钱,可商店却关了门。

没有人回答胡先宿的问题,只是这些人疯了一样的在叫喊。

难不成……对他们脑子的控制衰弱了??

怎么可能……

这些喧闹的人有些是被直接用法术攻击了精神,变得智商有些不足的伙计。

有些的被替换掉了人格,理应完全为这个镇子服务的“店铺掌柜”

原本和乐安宁的镇子仿佛陷入了完全的瘫痪一样。

“不行……仙师呢……仙师呢!?为什么仙师还没来……为什么!!!”

挤过喧闹的人群,胡先宿急切的想要找到一手缔造这个城镇的平安乐的仙师们把一切问个清楚。

然而一个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哟。”

在阳光下,这原本应该当寄宿于影子中的恶灵用那双赤红的眸子盯着他,骨面下的脸露出讥讽的冷笑。

胡先宿赶忙低头:“见过影卫大人。”

“喔,不客气不客气。”

“这街上人多混乱,下官正在前往处理,不知您……为何不守在公主身边啊?”

“她有那两个小丫头看着,用不上我……我来送你点儿东西。”

“东西?大人您客气了,敢问您……”

“左手,还是右手?”

“……什么?”

那鬼影背着双手,嬉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要左手的,还是右手的?”

“大人,您在跟我……呃,左手的?”

“喏。”

他抬起头来,从漆黑的袍影当中甩出来了一个方形的木头盒子。

“这,大人您客气了,怎么还敢劳您破费。”

“打开看看。”

“什么……”

“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

“……”

胡先宿的心中产生了一缕不妙的预感,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

在盒子里,另一双翻着白瞳的眼睛与胡先宿的视线恰好对上。

盒子里头,是个被擦拭干净的人头。

“喜欢吗?”

噗通一下,盒子掉在了地上,从盒子里滚出来的人头骨碌碌的滚落到了路边,被疯闹的人群踩碎。

“你!?”

胡先宿下出来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的转身逃走,可没跑出去十步远,那鬼影早已经在前方的路口等待着他了。

“还有一个,也是送你的,收下吧。”

没等胡先宿答应,又一个盒子被墨寻丢到了他的怀里。

“这,这是……”

这次不用胡先宿动手打开盒子了,木头盒子的盖子已经半开着,通过缝隙,仍能看到里头放着的是一颗人头。

“啊……啊……啊………………”

“这两个,都是昨晚刚弄的鲜货。拜拜咯,公主那边还等着我帮忙。”

鬼影子挥了挥手,似乎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么吓唬一下这位里正大人的。

两个人头……鲜货……

眼睁睁看着这鬼影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胡先宿吞了一口唾沫,他又仔细的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人头。

这张脸他认识。

是每次都会随车队而来的仙师……

难不成……难不成?!

“你们把朝廷派来的马车给截杀了吗?!你们还有王法吗!!??”

没人回答胡先宿的疑问。

只有大街上的吵闹。

今天,没了乞丐和刁民的镇子比往日更加的混乱。

原因是所有的商铺都买不到东西了。

这些原本被设定好了程序,理应执行自己任务的人没办法顺利的扮演自己的角色了。

粮铺没有粮食,面铺没有面。

之前那一批如同蝗虫一样拿着重金来这里到处胡吃海塞的乞丐把这里储存的物资毫无节制的消耗了一波,临走之前,那些乞丐又不得不将手头的钱相当一部分换成了粮食。

他们固然是想把钱从镇子里带出去,想在外面物价更便宜的镇子继续过一段奢侈的生活。但他们是乞丐……

他们比谁都明白离开这个镇子后,握持大量金钱的下场。

有卫兵管制的城镇尚且时常发生这种暴力行径,更何况是在野外?

城镇外那些早他们几天出去的乞丐怕是早已经虎视眈眈了,还拿着重金,疯了吗?

他们在城镇里抢购,在店铺里砸抢,想尽一切办法把手里的钱兑换成可以拿走的资源。

就这样,最后一点儿可怜的物资也被卖干净了。

这些NPC们被设定好了程序,只要价钱给的足够,他们绝对不会有“不卖”这个选项。

这是低等智能NPC的缺点,只会执行被设定好的命令。

而仅剩下的那些货,也在今早,被一个黑影给卷走了。

多贵的货物他都买得起,多高的价格他都出得起。

由他作为结尾,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座人声鼎沸的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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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这就是全靠外部运送物资,没有实际产出能力的城镇。它脆弱的像个泡泡一样,只要外来人多砸些钱,他们就成这样了。”

‘送完礼’的墨寻回到了客栈,同着几个小姑娘一起趴在窗前看着。

“那些人就算被取缔了人格,抹除了智能,但他们还是有自己的需求的。被设定好了要卖东西却没东西可以卖,答应给的工资也没给,这些逻辑简单的家伙们就会陷入这样的狂躁,毕竟肚子都填不饱了嘛。”

墨寻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把这些原本得到了拯救,获得了第二人生的人重新变成了“难民”

一群生活在乐土当中,却无饭可吃,无水可饮,无事可做的难民。

“你啊,真的不是个人。”

洛鸽恶毒的咒骂了一句完成这一切的墨寻:“花那么多的钱,就为了把这里搅闹成这个样子。”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效果?”

墨寻意外的问了一句,洛鸽嘁了一声,不做回答。

刘采萱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混乱的光景直愣神。

墨寻不是没跟她形容过这个计划最终导致的结果,但是亲眼看到这些百姓们陷入狂躁和暴乱,她还是有些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街上,人民在漫无目的的走动着,蹲在地上,或者是毫无意义的大喊大叫。

他们饿了,他们想工作,他们不知道该干什么。

笼罩在整个镇子的“泡泡”被戳破,露出来里面畸形扭曲的内构。

让人作呕。

“这样的情况……是我一手导致的……”

刘采萱有些不太置信的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明明她就只是在发钱而已。

“这个镇子原本就是危楼,轻推一下就废了。不过也算是给你这个公主大人长个教训——恐怕你以前一直认为钱能够买东西,而没想到可以拿来这样毁东西吧?”

“那也得……我像你这样有钱才行啊。”

刘采萱咋舌:“我在宫里都没见过你这样花钱的……这次你亏损了至少有几万两黄金……就为了摧毁这样一个镇子……”

“哟,还替我心疼?”

“不,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奇妙……”

刘采萱苦笑了一下,依旧抬头看着窗外的光景愣神。

墨寻摆了摆手:“这个镇子里现在囤积着那群乞丐留下的大量黄金……我完全可以把从朝廷那里劫来的物资再高价卖给这些镇民。顶多也就亏个几千两而已……相比于收获的成果,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过在那之前,得让这个镇子先乱一天,压一压咱们镇长大人的心理防线。”

他轻蔑的笑了一声。

“这位要武力没我能打,要资金没我有钱,要权利身边还没个公主的家伙……留着他活到今天,可不光是为了惹我们几位姑娘生气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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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街道彻底安静了。

就像是有人准时按下了定时休止声音的按键一样,所有的喧闹声在刹那间停止。

NPC到达了活动的极限,他们从原本置身的地方消失,出现在了里正府衙的大院里头。

跟白天发疯的模样不同,安静下来的他们就在院子里直挺挺的站着,像是一个个僵尸泥塑。

而全镇仅剩的噪音,就在这些泥塑的面前向着。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胡先宿绝望的要把自己嗓子喊哑,他双手抱着镜子,哭爹喊娘的求救。

明明只有在夜晚,在这些愚民都回归院子的时候,他才能用这个法器跟朝廷获得联系。

可是他已经在这里哭喊了一天了。

再看看现在的胡先宿,脸上已然憔悴的不成模样,他蜷缩在院落的台阶上,脸上因恐惧而扭曲,鼻涕眼泪混在脸上,丑恶不堪。

“大人,大人,我今晚会死,我今晚会死在这里,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

“嚎什么。”

良久,镜子里传来了大人的声音。

“啊!大人,大人!!!!”

胡先宿捧着镜子失声大喊:“救救我,我要死了,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他们一定会——救我,我帮了你们这么多,你们不能让我死,我要活着,我想活着!!!”

“怎么了?慌什么。不是给你增派人手过去了么……两个聚神期,还杀不掉他们?”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什么聚神期啊,他们都,都变成了盒子里的人头了啊!!!大人啊,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招灾惹祸,我什么事情都听您的,救我,快救我!!”

镜子里的声音让胡先宿吵的有些不耐烦:“你前几日不是还说他们不出两天必然自行离开,怎么今天成了这个狼狈样子,你——”

“因为他低估了我有钱啊。”

另一只手,从胡先宿的手里拿走了镜子。

“哟。”

“什么人?”

“今晚要杀胡先宿的人。为了见您一面,我可花了不少钱。到头来原来就能听个响儿。”

这镜子只是个传音的单面镜,里面并没有显出说话人的容貌来。

墨寻遗憾的晃了晃镜子,端坐于地面,相当亲切的搂住了胡先宿的肩膀。

“劳驾问一句,大老远的弄这么一场旱灾,在这边境地带虚构出来一个什么邪教,搞这么个镇子,图什么?一车一车的往这里送物资,不少开销吧。”

“……你又是什么身份。”

“我?唔……你们南朝有人邀请我去你们那边养马,将来没准能跟你是同事?”

“若是不想跟我们整个南朝为敌,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哈……又来了又来了,动不动就‘不要跟我们整个朝廷作对’啥的啥的,你们南边人真爱这么说啊。”

墨寻像是挂电话一样的拿着镜子贴在自己的脸边上,听着镜子里的人再度威胁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假冒皇亲国戚,死罪难饶。”

“好了好了,别管那些不打紧的,麻烦您先告诉我……这些技术,是谁给你们的。这不是你们能够凭借着自己‘悟’到的手段吧。”

“……”

“告诉我他的身份,否则你就是跟我作对……哎呀,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威慑力,对吧,太子少傅,李子康大人。”

“你——”

通话戛然而止,镜子里发出的声音被强行中断,咔吧一声,镜子碎裂开了。

墨寻相当遗憾的看着手中镜子的碎片,摇了摇头,左手拍在胡先宿的肩膀上:“看看,你的上头不打算保你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安平乐的邪教,只有一个从朝廷被贬到边境地带当村长的,一位不得志的书生。因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下放到南边……却又得到了一个天赐良机,朝内秘密派人联系这位不得志的村长,联系他进行一场有趣的实验。”

墨寻缓缓地说着昨天从绣衣直指听来的情报:“这大半年的旱灾,这个镇子,这个镇长,通通都是为了这个实验准备好的……这件事幕后的主使是内朝的皇长子,因此身为一个九品都不到的小村镇长,他没有办法拒绝,也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我说的对吗,胡书吏,胡村长。”

“啊……啊……”

胡先宿看着洒在地上的镜子,他忽然挣脱开了墨寻的胳膊,跪在墨寻面前,扑通扑通的磕头。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朝廷内的人放弃了。

现在自己是死是活,只能全靠着眼前这个鬼影一人的决断。

“大人,大人,我有苦衷,我有苦衷!!”

“喔,苦衷我不想听,反正老一套呗,在朝不得志,回村黑化了,成为人上人,心野了,都好理解——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些人有没有法子变回去。啊——别误会,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朝廷的影卫,只是公主手底下的辅助参谋而已。”

墨寻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斜靠在台阶上:“公主需要政绩,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她获得政绩。大太子是挡在她道路上的绊脚石,知道么?”

“公,公主……”

“看来,你只知道她是皇亲国戚,但却不知道她的身份啊……仁明公主的名号你总听说过吧?就是那个特别倒霉的,因为政局斗争失败,被送出去当和亲工具的那个花瓶公主。”

“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回来……还能为了什么,大皇子嚣张跋扈到那种地步,你以为当今圣上真的一点意见都没?”

墨寻呵呵笑了一下,同情的看着胡先宿:“你一开始站错了队伍,不过现在还有机会——告诉我解除他们这些人控制的方法,成为政绩,站在仁明公主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