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眷念之地

第六回

“以血為證，將生命刻印其上，與之共享！”暴徒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拇指，往水晶的尖錐上按去。這一下若是成功，鮮血將會喚醒水晶里的能量，並釋放魔法生物來到這個世上。

情況危急，已是刻不容緩！絕對不能讓他得逞！凱爾的腦海中立刻閃過這個念頭，身體本能般地展開行動。幸好他與兇犯相距不遠，刺客以最快的速度疾步前沖，迅捷無比的身形化為一抹極速魅影。

凱爾果斷出擊，左手揮刀斬去，凌厲的刀光閃耀在空中，激揚起飛濺的血紅。

暴徒的右掌被刺客的利刃齊腕削斷，一截殘肢翻滾着摔向地面，幾根手指兀自緊扣住刻命石，尖錐雖已刺入了拇指，但鮮血剛剛流出，還沒有激活水晶內的能量。

凶暴的歹徒在劇痛與驚怖的雙重打擊下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聲。凱爾則不會再給對方任何活命的機會，他運用刺客的索命絕殺技，右手刀襲出，掠動的鋒芒猶如一道轉瞬即逝的閃光。

那兇犯只感到脖頸間一涼，冰冷細長的刀刃已抹過喉嚨，劃出致命傷口，溫熱的血液“噗！”一聲從被割開的大動脈中向外噴涌。

殷紅血色很快染滿了暴徒的衣領和胸襟，好些血點也潑落在刺客的臉上。

凱爾看着敵人倒下，心中既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多餘的哀傷，出人意料的平靜。

“不要去看被殺者臨死前的眼睛，”父親曾這樣告訴過凱爾。但凱爾畢竟是第一次殺人，一時忘記了父親的話，不經意地見到了對方的眼睛。

那人躺在地上，從頸間湧出的鮮血流到地上，匯成一個紅色水窪。他僅剩的左手還在顫動，虛弱地想要握住什麼似的。他的嘴唇微微翕張，好像還要說些什麼似的。

從那暴徒的雙眼裡，淌下的是淚水。和普通人一樣的眼淚滑過臉頰，流入血窪中。垂死的眼神里不再有迷失的彷徨，卻閃動着對生命的無限渴望。可惜，死亡很快就降臨了。

凱爾猛然間覺得一陣噁心。緩過神來時，他發現，被他殺掉的這個人也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傢伙，同樣背負着艱辛的生活。

然而，這個人卻被苦難打垮了，被命運擊敗了，自暴自棄地走上了罪惡的不歸路。如果凱爾沒有刺客的本領，他大概也會如此，或許更加不堪。

總之，不管罪惡背後有怎樣悲傷的原因，罪惡本身都不值得同情和原諒。凱爾殺的是個壞人，自己是正義的，對方是邪惡的，這沒什麼可內疚或糾結的，當時凱爾這樣認同着。

一邊追憶往事，一邊走出小巷，陽光又回到了凱爾身邊。暖洋洋的春日下，視野中出現一片美麗寬廣的綠色景象。那是中央廣場公園如同小樹林般優美的風景區。

遙想當年，凱爾完成了平生第一個懸賞令任務，將那名暴徒成功擊殺，得到的賞金頗為豐厚。更何況，他還收繳了一枚完好無缺的刻命石，因此獲取了一筆額外的獎勵。

仔細回想，凱爾那時打完連招，定睛一看。暴徒竟已然萎頓在地，大風衣在雙刀連斬下碎成片片布條；連精鐵製成的護身鱗甲也因各處關鍵的連接部件遭刀刃撩斷而損毀殆盡，散作塊塊殘甲。

眼前這個原來頗為暴戾凶狂的敵人此刻竟如一頭被人剝皮剔骨的牲畜，全身淌着鮮血，軀體不停發抖打顫。想起現場的情景，反倒是凱爾大吃一驚了。

凱爾從前只是和父親對過招，成為賞金獵人後一直追獵那些橫行野外、傷人性命的怪獸魔物，沒有與人交手的經歷。

凱爾通常以為，所有的刺客都是和他父親差不多的，所用之技巧也大同小異，並無多大分別。

因此，他對弗格森家世代相傳的刺客絕技沒有過多的重視，甚至由於習練時格外嚴格艱辛，還心懷怨懟。

去荒野山林獵殺魔獸時，凱爾順手運用這些技巧，卻未感到有何特殊之處。完成任務后回來，更加無需多想，對他而言，全是習以為常的了。

如今與人動手相搏，竟然輕易將敵人制伏。凱爾這才醒悟，父親傳授給他的，或許是頂尖的上乘本領，過去確是自個兒年幼，身在福中而不知福了。

凱爾的父親告訴他，刺客的本事，關鍵在於一個字——快！眾所周知，刺客體力不高、耐力不強，攻擊力又無法與戰士、聖騎這一類的近戰職業相抗衡。

所以，刺客的動作和身手必須以速度見長，彌補其餘方面的弱項。而這個“快”字，又包括兩個方面，即“閃躲快”和“出手快”。

至於潛行遁影之術，當然也要涉獵，卻不可當做用功的主要方向。那些躲躲藏藏、不敢拋頭露臉的傢伙全是刺客中本領低微的卑賤貨色——凱爾的父親言語間十足豪邁，對某些同行表示不屑。

只需學得刺客技巧的精奧所在，刺客完全能和任何職業的敵人當面對決，並立於不敗且必勝的優勢地位，又有何懼？

潛行術的主旨在於避免不必要的戰鬥。戰士之流可以沖入敵營，見人就砍、遇敵便殺。但刺客無需這樣做，刺客應盡量迴避掉無謂的爭鬥，將所有精力用於刺殺最主要、最重要、最關鍵的那個敵人——通俗的講法就是：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然而，即便刺客偷偷摸摸地用潛行術來到敵方大將跟前，敵將又豈是等閑之輩、羸弱之徒？

若刺客沒有“敵人打不中刺客，刺客出手必要人命”的高明手段，那麼也是惘然去送命的。因此，迅捷閃躲，高速進擊，那才是刺客之根本。

父親雖如是說，但年幼時的凱爾卻單對潛行術感興趣，獨自專研練習，不厭其煩。

究其原因，是凱爾能以此和鄰家的那個女孩一起躲貓貓，玩捉迷藏，逗她開心快樂。

不多時候，那女孩竟也掌握了潛行術的諸多訣竅。兩人偷溜進別家的廚房，順幾塊餅乾點心出來，自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凱爾笑說，他倆長大以後倒不妨做一對俠盜夫妻，那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女孩含笑嗔他：誰說要嫁給你了？再沒正經，看我還要理你。

父親知曉了情況后，當然又是對兒子一頓痛揍飽打。凱爾現今回想當初，不免有些慚愧，卻也忍不住感到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