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魔王傳

第五回

究其本質，人——是被生命所豢養，被命運所吞噬的牲畜。這番話是伍卡德的生父留給兒子的唯一紀念。

除此之外，伍卡德對於父親一無所知，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曉。因為伍卡德是一名潦倒落魄的魔法師和教會的修女相愛之後，誕生下來的孩子。

根據事後的調查得知，伍卡德的父親似乎對於人生和未來懷有一種悲天憫人的莫大絕望，並受到亡靈法術的蠱惑，篤信邪神的召喚，覺得唯有死亡的力量可以令自己從宿命的枷鎖中解救出來。

顯然，這位法師迷失了自我。他加入秘密魔法結社，竟在歌劇院內釋放出高濃度的劇毒屍氣，當場殺死了大量的無辜平民，其中三分之二死者還被轉化成了殭屍，造成的後果極為嚴重。

犯下如此大案，他當然遭到了多方通緝。聽說此人最終還是成功逃出了國境，從那以後下落不明，再無音訊。

小時候的伍卡德只從母親偷偷藏起來的懸賞令上見過父親的長相。但那張懸賞令印有名字的部分卻早已撕掉了。

因此，伍卡德從來不清楚自己真實的姓氏是什麼。幼年跟隨母親的姓，長大后改成了繼父的姓，但他只喜歡別人直接稱他為伍卡德。

伍卡德的父親成為通緝犯后，他的母親也遭到了揭發，神教修女與邪惡法師之間的愛情由此公諸於世。

當時正值卡修王國強化王權，削弱教權的特殊時期，這樁足以重創教會聲譽的醜聞被很刻意地大做文章，散布得街頭巷尾，眾人皆知，藉機對教會構成最大程度的負面影響。

教會迫於輿論的巨大壓力，為了降低公眾對教會的質疑，只好將伍卡德的母親除名。然而，她其實只是一個被男人欺騙了感情的弱女子罷了，並不罪惡。

從最近整理出的各種書信與日記可以得知，伍卡德的母親確實是位溫婉善良、獨立堅強的虔誠女性。

當年她和那位潦倒法師相愛，既有因戀愛而意亂情迷的關係。也有以真愛與親情來感化那位法師，讓他振作，使之重拾信心與希望的美好想法。

千錯萬錯，都是那混賬法師的錯，和那修女並無太大瓜葛。她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受害者。

當然了，那個年代的人們也是寬容、友善的。伍卡德的母親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幫助，許多好心人都很關心她。教會雖然將她開除，但也對她做了一定的安排。

聽到這裡，麗露的心中有些苦澀，很不是滋味。安亞則流露一絲忿恨的神情，為命運的不公而惆悵不已。他倆義憤填膺，都很厭惡那個邪惡的法師。

精靈賢者續道，“父親遭通緝出逃、母親被教會開除時，伍卡德尚未出生。但他的母親已有了好幾個月的身孕，雖然得到了很多人的關懷和照顧，生活卻依然相當艱辛。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堅持生下了伍卡德。”

據稱，那修女臨盆之際居住在教會為她安排的公寓里。那裡生活着不少際遇不佳、貧困交加、需要救助的人。

那天，孩子即將出世，她卻昏倒在了公寓的走廊上。結果，住在她家隔壁，專門給人算命占卜的老婆婆剛巧路過，替她接生助產，並為她的孩子取名——伍卡德，在魔界隱語中意為：難以預料的贈物。

那位左目是顆玻璃球、戴着木質假牙的老婆婆雖然相貌醜陋，但卻心地善良，覺得與母子倆頗有緣分，於是接納了他們。伍卡德從小跟隨母親，與那老婆婆相依為命，一起生活。

伍卡德的童年時光是在很不富裕的條件下度過的，雖然辛苦艱難，卻有婆婆和母親照顧他，倒也能享受到單純的快樂。

無論父母多麼罪孽深重，孩子總是純潔無暇的。伍卡德的母親悉心養育自己的兒子，教他讀書識字，傳授他最基礎的知識。

老婆婆其實並不會真正的巫術，也不會占卜，只懂一些巧舌如簧的騙術和掩人耳目的魔術而已。

年幼的伍卡德卻很喜歡聽婆婆講各種離奇怪異的故事，對魔族、外法、巫蠱、玄學和異世界極感興趣。他從小立下志願，長大要成為一名能夠自由變幻身形、隨意操縱式神的巫師。

伍卡德的母親要一個人養育孩子，所以非常辛苦。即便有婆婆幫忙，生活依然很是不易。

由於曾經是教會的修女，學過護理。伍卡德的母親在熟人的介紹下，成為了醫院裡的一名護士。有工作，就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

她以前穿的，是潔白的修女袍。如今，又穿上了白色的護士服。她覺得，自己確實和白衣很有緣。

然而，為什麼她會一時迷糊，傾心於信奉暗黑邪神的魔法師，與他有了個孩子呢？

回想起來，她自己也無法明白，總之就是搞不懂。這種愛是因為同情？憐憫？還是獵奇心作怪呢？又或許，她太習慣於聖潔、高尚的白，想要去了解神秘莫測的黑。

結果，她知道了。知道這個世界既非純白，也不是純黑，通常是灰的，介於白與黑之間。比如，她遇到過壞人，但她身邊的好人也是很多很多的。

愛情，通常沒有道理可言。能說出道理的，就不是愛。對於付出給那名邪法師的愛情，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她有了兒子，有了她的伍卡德——難以預料的贈物。

如果那邪法師沒有犯下滔天大罪，沒有亡命天涯，如果他能見到這可愛的小嬰兒，見到他們的孩子。她認為，他也就不會走上邪路了。

母親是護士，工作勤奮、認真，待人又友善、真誠，很快就獲得了好評和重用。但她經常工作到很晚，很多時候還要上夜班。

幼年時的伍卡德很少和她的母親在一起，陪伴他更多的，是他的婆婆。

伍卡德小小年紀，就覺得，他的母親一定是來自天界的天使，那麼美麗、那麼溫柔、那麼善良，又那麼堅強。

但天使是無私的，擁有為世間奉獻的美德。因此，母親總是很忙，忙着去關心和照顧那些更需要她的人。

伍卡德很懂事，他知曉，他不可以依賴母親，他要獨立自主，不讓母親為他操心。

小時候，伍卡德常常陪婆婆去擺攤，幫着她打理占卜生意，做些他能做的事。除了替人占卜，婆婆也會販賣一些飾品、物件和有趣的小玩意兒。

伍卡德從小聽婆婆講述各種奇聞異事，心裡對神秘、玄奇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和嚮往。他要成為巫師的夢想，就是那時培養出來的。

伍卡德時常和他的婆婆一起出來擺攤做生意，商業街的人們大多和這個小孩子熟悉起來。伍卡德也和其他商家和攤販的小孩結伴遊玩，大家成了好朋友。

負責在商業街巡邏，維持秩序的那兩名治安員聽說了伍卡德母子的事，也特別關照這對母子，給予了力所能及的幫助。伍卡德把他倆稱為壯伯伯和高叔叔。

壯伯伯是純粹出於善意，要幫助年幼的伍卡德，使他過得更好一些，更快樂一些。

較為年輕的高叔叔除了好意，還有些私心。他對伍卡德的母親心生愛慕，設法展開追求，這場愛戀一直維持了許多年。

就這樣，在很多好心人的關注下，伍卡德到了上學的年紀。想要成為施法者，這是伍卡德的夢想，他當然去參加了魔法學院的甄選。

這時候的伍卡德還是個普通的孩子，之後的很長時間裡，他一直都很普通，和黑暗魔王絲毫也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