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烽火台

第三回

這一天，日近黃昏，暮色初現，冒險團的眾人抵達了宣尼古城。靠近后才發覺，遠看仿似土堆般的矮山實則擁有十分廣闊的佔地面積，可謂龐大壯麗。

進到山裡，越發茂密的樹林逼近眼前。山林的綠意翠色中不斷能發現古代城池的痕迹就點綴其間，被淹沒在各種植物的層層覆蓋之下。殘缺的城牆、毀損的雕像、倒塌的拱廊、略高出地面一小截的石柱底座只隱約可見。

還有僅剩下石階梯的塔樓，表面被綠毯般的藤蘿佔據，無言地訴說著昔日的繁華與今日的頑強。可惜，獸人的宣尼城早就掩埋於歷史的變遷中，雖不至於遭人遺忘，但失卻盛世已逾千年。

偶爾會有一些低矮的石柱聳立在山林中，彼此相隔一定的間距，分布似有規律可循。筆直的柱子上攀附着碧綠的藤蔓，濃密的葉子好似數不盡的鱗片。

深淺不同的黃色小花將柱石裝飾得格外美麗，隨風搖曳花香。透過葉蔓間狹窄的空隙，可以若隱若現地瞧見石柱的浮雕紋理。

據劍客斯派克說，這一帶原本並非樹林，那些是獸人用於固定帳篷宮殿的石柱，上頭刻滿氏族信仰的圖騰。這種圖騰石柱現今在大草原上仍可見到，是獸人部落會駐紮在某地的標識。

“從前普遍認為獸人只會搭帳篷，他們的其它建築簡陋而不堪入目，”洛奇平緩地控制馬車行進。

他說，“但是，越來越多的考古發現證明，獸人的石造建築其實雄偉高大、非常壯觀，並且有大氣磅礴的華美裝潢，只不過那些建築工藝大多失傳了，或融入到了獸人建造大帳篷的搭建藝術中。”

“說到獸人帳篷，那真是巍然壯麗的奇觀，粗獷豪邁的原始風格實在令人過目難忘啊！”斯派克贊道。他想起和那些英武高尚的獸人朋友在遼闊大草原的日子。

“斯派克先生！”麗露喊住不遠處策馬而行的旅人，“我們今天就在這裡宿營嗎？”

“是啊！”旅人立即作出肯定答覆。他選擇此處結束一天的行程，是因為宣尼古城這一帶沒有兇猛的野獸盤踞棲息，不屬於危險區域。山頂的烽火台遺址居高臨下，視野開闊，還能遮風擋雨，常是旅行者和獵人們駐營的場所。

“那太棒了！”麗露拍手稱快，喜悅不已。

這時，瑞伊從行李中取出一把游呤詩人常用的五弦琴。那琴有個圓形的琴身和長長的琴頸，式樣典雅美觀。精靈賢者抱琴盤坐在馬車內，對眾人說道，“對了！我彈曲給你們聽吧！”

“哎？”麗露很是欣賞地打量起俊秀的精靈，饒有興趣地誇道，“你會彈琴？真厲害！”

“喂！”凱爾故意向瑞伊這邊靠過來，“那是你專門用來追女孩子泡妞的玩意兒嗎？”

“誰說的！”瑞伊當即否定。但他略顯慌裡慌張的神情卻出賣了他，似乎是在告訴別人：刺客一語中的，道破天機。

麗露立即橫了刺客一眼，“別打岔，我好想聽一聽。”

凱爾嘴一撇，“嘁！就是騙這種天真單純的小女孩。”

男人也分文武，兩者兼備者較稀有。好武的男人學騎術秀肌肉，經常兵器不離身。尚文的男子學藝術秀才華，通常樂器伴左右。但無論秀什麼，都是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究其本質，這種行為和雄孔雀展示華麗的羽毛、雄獅子炫耀濃密的鬃毛是一樣的。

瑞伊輕咳一聲，不去理睬刺客言語間的酸味兒。他以細長白皙的手指按上琴弦，另一隻手拿了個撥子。隨着輕柔的撥動，琴弦奏出美妙的音色，音符化為悅耳動聽的樂曲，在林間小道上響起。

悠揚清脆的琴聲中積澱着久遠的曲風，輕緩的節奏稍帶着一縷縷憂傷。音量並不大，如同一名飽經風霜的智者在向人們訴說一段豪邁悲涼的史詩篇章。

音符繞樑的樂曲在樹林的斷壁殘垣間回蕩，似古城在歷史洪塵里的清婉絕唱。天色慢慢進入黃昏，夕陽墜入群山之間，像是一顆朱紅的火球。

落日餘暉照耀矮山，為萬物薄薄地鍍上一層光澤，宛若時光中沉釀的異彩。地平線上好似火燒般通紅，雲霞亦如天庭的紅瓦，一片片鋪向遠野的盡頭。

宣尼古城的烽火台曾是座宏偉雄奇、潔白美麗的石建築，見證過最榮耀的歲月。獸人勇士將其作為哨所，監視前線的戰況。

如今這個遺址唯有半塌的石城樓以及裸露在蒼穹下的寬廣石階。暗沉殘破的廢墟上遍布時間的印跡，石牆石壁不僅磨損嚴重，更有刀劍留下的刻痕縱橫交織密如蛛網。

石頭遺迹默默靜候於樹叢之間，悠悠然爬滿苔蕨。就算光陰荏苒，吹過的風中彷彿依然有獸人皮鼓的“隆！隆！”震響從古老戰場上傳來，那源於每位熱血激昂的戰士都深深具備的——名為“鬥志”的情懷在胸膛內轟鳴不息。

即便千年已逝，斗轉星移間似乎仍能見到那些高大強壯、勇猛不屈的雄壯英姿屹立在城樓之巔，手執戰斧的獸人勇士們的剪影依稀還在遠眺日漸遭魔族侵佔的土地，將偉大武魂傳承至今。

霍卡冒險團抵達烽火台遺迹前，並未見到別的旅行者安營在此。迎接他們的，是一隻被馬蹄聲驚擾的深灰色蛤蟆怪。它冷不防地從斷牆後面跳出來，在小篷馬車前掠過，馬兒嚇得嘶鳴，麗露怕得尖叫。

那大蟾蜍壯如小牛，能一口吞下整隻老鼠，四肢上有利爪和堅硬的甲狀鱗片，看來是地棲性的。它全身的皮膚都很粗糙，全是密密麻麻的疙瘩。背上更有好些鼓起來的腫胞，好似隨時會爆出一灘灘噁心的黏液濃漿。

麗露小姐對這種東西最沒抵抗力，看到后好一陣哆嗦，甚至不敢下馬車，懷疑蛤蟆怪還沒走遠。

凱爾笑女孩實在膽小不經事，說這種大小的貨色在野外的泥塘沼澤里簡直稀鬆平常，根本算不上什麼。

真正厲害的蛙怪別說是牛羊，連小龍也是照樣吞噬下肚，麗露這般的小女生只配當它的零食。要是碰上的話，馬車就會被撞翻，那才叫危險。

捕殺兇猛的大型蛙怪在狩獵任務中並非輕鬆的差事。而大蛙怪又往往是巨龜的美餐。剛才那怪蟾蜍專吃較大的昆蟲，對牲畜無害，也不傷人，屬於有益的種類。

至於怪蟾蜍背上的腫囊則是它的卵，由它貼身守護。那些卵到了雨季會孵化成幼體，游入水中。麗露聽后仍是怕得心慌慌，所幸下車后那大蛤蟆已不見了蹤影。

稍作停頓，眾人就各自忙活起來，準備駐營的工作。麗露聽從安排，被凱爾打發到附近去撿柴。

法師洛奇擔心她又遇上大蛤蟆之類的生物不能應付，於是讓安亞跟她一起去。白髮少年沒有作戰本領，好歹穩重謹慎，見識也不差。

斯派克·艾勒里站在山頂烽火台遺址上俯視着黃昏的彼方，雙眼所及的地平線上有一個黑影。夕陽的火紅光輝將那影子拉長，使之投射在地上的殘像宛若一柄破舊的權杖，迎接着日月交替、黑夜臨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