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城哨壘

第一回

這一天，黃昏——離天黑已沒有多久。空中綴滿了血塊般凝重的雲朵，蒼穹盡頭的西斜落日在群山間無力掙扎。硃紅色夕陽印染天際，好似快要流盡的鮮血。萬物即將迎來黑暗，墜入漫漫長夜的統治。

原野邊緣，成片的高大針葉松生長在接近丘陵的地方，每一棵都像尖刺似的聳向天空。

黑松林深處的荒涼土台上，有座東倒西歪、半塌毀的廢棄哨壘。那破舊建築如同殘缺巨人的死魂靈，極不甘心又極端無奈地在幽冥中彷徨，就算軀體已經毀朽，仍向上天擺出嘲諷、傲慢的姿態。

黑松林中的哨壘此刻正映入潛伏於樹影交錯間的自由賞金獵人——凱爾·弗格森的視野中。他的那雙眼眸神采奕奕，令人聯想起奔馳在草原的獵豹，敏捷、自由，又具備不屈的靈魂。

凱爾的坐騎是一匹毛色光亮，體態勻稱矯健的深棕色駿馬，名叫費奧娜。它被拴在松樹的粗壯枝幹上，正不安地挪動四蹄，像是畏懼着某種神秘力量。

至於這匹雄馬為何取了個女性的名字——那就沒有人曉得了。據凱爾身邊的知情人士證實，凱爾曾經交往或自以為交往過的女人中沒有一個是叫費奧娜的。

據凱爾本人回憶，在玩擲骰子時把馬輸給他的那位老紳士就是用“費奧娜”稱呼那匹馬的，而那坐騎也確實只認這個名字。

“我的小美人費奧娜，別慌，我保證很快解決這事，帶你回家，”凱爾一邊輕柔地撫摸着心愛坐騎的長長鬃毛，一邊去拿自己的裝備。

他從馬鞍上取過木製鑲銀鐵的弩，掛在腋下。又將裝滿弩箭的皮囊束於腰際。在他痩削結實的腰間還系了一條寬皮帶，上面有許多暗兜，收着各種實用道具和小型火藥炸彈。

皮帶上另有一長一短，兩把彎刀匕首插在不同款式的皮鞘里。長匕首好似劍齒虎的獠牙，刀刃的弧度鋒利兇猛；形似新月的短匕首卻又偏偏如少女秀眉般細巧優美。

凱爾用手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褐色頭髮，望向遠山間正在消失的殘陽餘暉。印象里，前方哨壘絕對應該遠遠避開，因為地圖上的相應位置用兩個漆黑骷髏頭標註着危險警告。那裡原本是座前哨堡壘，現在卻是不死族盤踞的黑城，不宜冒然接近。

由於地處荒郊偏僻之地，黑城哨壘中的不死族也從來不向周邊的區域擴張，危害平民百姓。因此地方官也就不願耗費精力，冒險出動軍隊加以剿滅。

更何況，誰也說不準，不死族的黑城中會有些什麼致命而又詭邪的怪物。輕易對此類地方出手，反而使事態引向惡化的例子不勝枚舉。

然而，凱爾在無意之間發覺了一個可疑人物的蹤跡。他一路跟蹤，這才來到荒郊野外的黑松林，並且看見對方進入了那座不死族的黑城哨壘中。

被凱爾·弗格森跟蹤的，是個行蹤隱秘的黑衣女子。凱爾在通緝告示上見過對方的畫像，認出她是邪惡秘社的成員，雖然真名不祥，但卻心狠手辣，手段殘忍。

刺客凱爾覺得，作為一名自由賞金獵人，他有能力也有義務去把那黑衣女子緝捕歸案，隨便領取賞金，既能維護正義，又能賺錢謀生，當真是兩全其美。

凱爾不敢大意，不僅是因為黑衣女子闖進了黑城哨壘，更是因為那黑衣女子似乎懂得邪術，不容小覷。

然而，詭異的黑城哨壘和兇惡的黑衣女子都嚇不倒凱爾。他堅定信心，鼓足勇氣，再次檢查一遍裝備后，向血色黃昏下的黑城邁進。

由於凱爾從誕生之日起體質就比較特異，表現出的癥狀又足夠致命。所以父親並不喜歡自己的親生兒子，說凱爾不適合當刺客，無法繼承弗格森家族世代相傳的刺殺本領。

可惜父親在這一點上卻是大錯特錯。凱爾·弗格森長大后依然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刺客，並通過擔當自由賞金獵人謀生。

凱爾一路急行，用悄無聲息的輕盈步伐接近黑城周圍殘損半塌的圍牆。黑色牆體上血污斑駁，隨着陽光的漸漸消逝，由血漬拼湊出的繚亂圖案反倒越加鮮明，好似許多重疊扭曲的痛苦面容。

這是不死族區域的典型特徵，說明那種與生命相違背的可怕力量正聚集於此，使得死者的遺骸受其束縛，無法獲得超脫。

在這個世界上，死亡不可逆轉。不死族絕非死人復活或屍體還魂，而是被邪惡能量控制后仍能活動的腐肉和骸骨，實為行屍走肉，屬於恐怖怪物的一種。

刺客搖搖頭，將襲上心頭的不祥預感甩去。這裡的環境如此陰森，也許是因為哨壘中有十分難纏的不死族徘徊出沒。一旦天色完全變黑，不死族就會從地底冒出來，殺害侵入者。

凱爾是小有名氣的自由賞金獵人，身懷刺客絕技，外加尚未娶妻，還不想命喪松林深處的不毛之地，更不想與牆上的死面花紋為伴。

凱爾越過圍牆塌倒后露出的缺口，在陰影的掩護下潛行。他在荒蕪廣場的角落見到了隱藏在斷垣間的大型豪華馬車，那是貴族和富豪常用的交通工具。

咦？那是誰的豪華馬車？凱爾的心中頓時產生了疑惑，一系列的謎團隨之閃過他的腦海。

難道？黑衣女子想要乘坐那輛馬車畏罪潛逃？可是，她為何要先到黑城裡來？是愚蠢無知呢？還是膽大心細？以為這樣更容易躲避人們的視線？到底其中有什麼預謀？莫非她要和某個人一起走？那又會是什麼人呢？

白天，由於陽光的關係，不死族能力低下，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遊盪，這座哨壘黑城勉強可以供人藏身，但始終有些冒險。更何況，天快要黑了！

凱爾感到，疑問越來越多，這件事肯定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黑衣女子別和亡靈有什麼瓜葛才好。

一陣寒意竄上凱爾的背脊，他又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可是他不想因此畏縮退怯，因為人們都說他能騙過死神，是殺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