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分,深夜的山風仍讓人感覺到涼意。穿着單薄的栗子被這份無情的涼意喚醒,迷糊之中,她覺得後腦勺隱隱作痛。她輕輕按摩太陽穴,一股伴隨着青草香氣的泥土氣息湧入她的鼻腔。沒有足夠休息讓她感覺身體沉重不已,掙扎着睜開疲憊的雙眼,出現在她眼前的並非她平日所見的景象。

殘月當空,繁星點點,流雲如梭。一時沒有搞清楚情況的栗子迷迷糊糊的咕噥了一句。

“天空?”

聽見一聲細語,睫毛彎下脖子看向栗子,輕聲的問了句:“你醒了?”

一頭長頸鹿突兀的出現在栗子視線上方,而說話的聲音來自長頸鹿,栗子失聲驚叫了一聲,整個人彈坐而起。

“啊-----!”

豪無防備的驚叫,也讓睫毛嚇了一跳,他獃獃的看着栗子的背影,思考着:為什麼每次她看到我的臉都會被嚇到?

坐起身的栗子雙手觸碰到覆蓋在身上的溫暖外衣,這件復古的長風衣,似乎在哪裡見過。她閉上眼努力回想在自己“睡着”前發生的一切。

“我在樹上,看到一頭長頸鹿,連着人類的身體,它的身上穿着的正是我身上的風衣。他突然開口說話,然後自己從樹上摔下撞到腦袋,自此,再無記憶。”想着,栗子用雙手“啪”的一聲狠狠的往自己臉上一拍,呢喃着:“南宮立!趕緊從多重夢境中醒來啊!”

睫毛眨了眨他可愛的大眼睛,歪着腦袋,他搞不清眼前自稱南宮立的人在幹什麼,又害怕自己貿然出現在她面前又會嚇到她,不安的睫毛溫聲細語的開口:“請問……”

說話的聲音在栗子身後響起,讓她不寒而慄,必須趕緊從這詭異的夢境中醒來!無視說話聲,栗子不斷的用雙手拍打自己的臉頰,但腦袋殘留的痛覺與拍打的痛感無法讓她脫離夢境,心中越發煩躁起來。

“啪啪啪啪啪---”

頻繁的聲響,讓睫毛對她的所作所為更加無法理解。她單薄的身體似乎因為害怕微微顫抖,必須阻止她,睫毛如此想,向栗子伸出了寬大的手掌。

“一定很疼吧。”

睫毛的雙手覆蓋住栗子的雙手,兩雙手交疊的停在她的臉頰上。

“好溫暖……”暖流傳遍栗子的身體,溫暖讓陷入混亂的栗子漸漸恢復平靜。她慢慢放下雙手,那雙寬大的手掌也縮了回去。她緩緩轉回身去,仰頭看去,淡薄的月光灑在長頸鹿斑駁的腦袋與脖子上,一絲絲的絨毛散發著神聖的光輝,短角上絨毛的光輝匯成一個光圈,就像是天使的光環。這般景象,彷彿神明降臨,他的雙眼閃爍着炙熱的光輝,像是對自己充滿着無限期待。

雖然傳說中,人類死後不再有痛苦,靈魂不會有任何感覺。但這一切都是人類的推測,誰都沒有死過,怎麼可能描述出死後的感覺?栗子腦海里回閃過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書---《諾倫島之旅》。諾倫島上住着貓死後的靈魂,靈魂變成長着貓耳的人類在島上生活着,只有將死的人類才有可能登上那做奇妙的島嶼,也只有曾經登上島嶼的人類在死後才能回到那座島上。雖然我不曾相信那座島嶼真實存在過,但是,我卻也期盼過它真的存在。如今我的面前出現的鹿頭人身的異類,一定是我在將死之時闖入了長頸鹿死後的世界,如今我已經死去,我也如我的祈願,長頸鹿之神將我迎接到他們的世界,我何其有幸,死後還能呆在自己喜歡的世界。

“我一定是來到了天堂。”經過一番思考的栗子幽幽的吐出一句話。

“不,這是人間。”栗子的話迅速被睫毛斬釘截鐵的否定。

人間,這個詞語顯得有些刺耳。在栗子的中二病字典中,這是神明與惡魔對人類世界的稱呼。栗子一聲冷笑,不甘的淚水滑落臉龐。

“果然,我已經死了。”栗子下定如此結論。

……

一陣風劃過他們身體,空氣凝滯了,他們陷入了沉默。睫毛無語的看着她,不明就裡,她聽不懂我說話嗎?

“親愛的爸爸媽媽,不要想念我……我不能為你們養老送終了……女兒先行一步了,願你們在餘生能盡享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養老生活吧!”

儘管迎接自己的是自己所期盼的死後世界,但是,自己還如此年輕就死去,夢想還沒實現就已登極樂。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再也無法實現了。唯獨無法放下的是把自己留在城裡然後選擇歸隱田居的雙親,當他們收到死訊,一定非常難過吧。一思及此,栗子的淚水不住的往下掉。

“南宮立,是你的名字?”

被“神明”的提問,栗子知道,這是“神明”在確認她的身份,要帶她前往另一個世界。她無力的點點頭,有氣無力的答道:“是,我是南宮立。”

“睫毛,我的名字。”

栗子聽到這名字,睜大雙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臉上的悲傷讓她的臉龐變得扭曲,強忍的悲傷在一瞬間爆發,她撲向睫毛的懷裡放聲大哭。

“嗚嗚嗚啊----睫毛!睫毛!你來接我了啊!”

睫毛可以確認眼前名為南宮立的人認識自己,眼中滿是期待,心中燃起了希望。

“果然,你認識我。”

睫毛溫柔的抱住栗子,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安慰她。

栗子泣不成聲,鼻涕和眼淚都蹭在睫毛的白襯衫上,還不住的用小拳頭捶打着睫毛的胸膛。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啊!我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睡覺,難道你忘記了嗎?就算你從布偶變成神使把我帶走,也不能忘記我啊你這個負心漢!我是你最愛的栗子啊!”

“栗子?!”

是要找的人的名字。睫毛猛然驚覺,眼前這個人雖然從頭髮還有瞳色來看,與自己要找的栗子並不相同,而且也比栗子漂亮的一些,但是眉眼之間,確實與栗子十分相似。但是,這個栗子究竟在說什麼?抱着我睡?布偶?神使?負心漢?最愛的栗子……愛是什麼?篩選出關鍵字眼,睫毛在腦內逐一進行分析。雖然沒有記憶,並不知道自己是否對這個栗子做過什麼,但是,她一定誤會了自己的身份。

睫毛挑選出重要的節點,言簡意賅的總結說:“我和你一樣都是人類,但我失去了記憶。”

“誒?”栗子的哭泣戛然而止。眼前的異類竟自稱人類不禁令她發笑,他是不是對人類有什麼誤解?她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失憶了,怎麼知道你叫睫毛?還說自己是人類?”

睫毛眨了眨眼,撲扇着他那長長的睫毛,思考了一下回答說:“你呼喚我的名字,很溫暖。我知道,睫毛是我的名字。”

“……”

栗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吐槽,如果像他所說,自己是人類的話,剛才自己自編自演了一場滑稽劇。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開始整理思緒。她終於開始留意四周,山丘下的小鎮是自己從小生活地方,扯開身上的風衣,身上穿着戰衣。從戰衣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時間顯示04:28分,打開通訊錄,上面顯示十二小時前曾接通過《萌小說》的電話,四周的一切都能與自己“死”之前的一切聯繫上,肉體感覺到疼痛,異常!一切都是異常!栗子自覺已經是中二病中晚期患者,但倘若自己沒有死,那麼,不是世界瘋了就是自己瘋了。或許,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瘋了。

否定一切異常,栗子淡定的想要站起身,發現左腳使不上勁,暗暗作痛,即使想離開逃避這個瘋狂的世界也無能為力了。

睫毛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從身後拖出一束鬆鬆垮垮的金色雜毛搭在栗子頭上,上面還歪歪斜斜的插着一個蕾絲髮圈。

“你的頭髮掉了。”

“呀啊---!!”

栗子漲紅了臉,羞恥的捂住臉頰,在看見假髮的一剎那,她能想象得出自己現在的形象是多麼的滑稽醜陋,自己的頭髮全都藏在醜陋的黑色髮網之中,這樣的形象她在鏡子中不止一次見到過,活脫脫像一個姑子。這樣的形象,絕對不能示人,即使是長頸鹿也不可以!這是她作為人類最後的尊嚴,但是,尊嚴已經無法挽回了。

自覺羞恥,栗子迅速扯下髮網,用手指整理她那凌亂的栗色短髮。

栗子色的頭髮,名字叫栗子,似曾相識的臉龐。睫毛的心臟猛烈的跳動着,不自覺的伸出雙手,緊緊擁抱住栗子。

“栗子。”睫毛愧疚的垂下眼眸,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說的情感,這種情感究竟是什麼?睫毛無法理解,他只知道,自己想陪伴在她身邊,守護着她。睫毛聲音顫抖的說:“讓你受傷,對不起。我會對你負責的。”

突然被擁入懷,莫名其妙的“情話”。栗子一臉錯愕,有生以來,她第一次被他人擁入懷時心如鹿撞,一時間手足無措,雙手僵硬的懸停在半空中。

這一定是錯覺。我喜歡長頸鹿,無論是那長長的睫毛,還是那優雅的容貌,亦或是那優美的頸項與身軀,我都無可救藥的深愛着。這種心動的感覺,一定不是因為他是“人類”,而是因為他是長頸鹿,一切都是因為我對長頸鹿的愛。栗子不斷暗示着自己,雙手情不自禁的伸長,回擁睫毛,雙手不安分的在脖子上亂摸。

脖子上的鬃毛比想象中的柔軟,她把臉深深陷入他脖子的毛被中,柔軟而溫暖,毛被散發著讓人舒適的自然香氣。像這樣擁抱着長頸鹿,與他們親近是栗子夢寐以求的夢想,她祈禱着時間能夠停止,讓她永遠不要從這幸福的時間醒來。

遠處公雞鳴啼,東方出現了魚肚白,栗子幸福的夢境破碎,她猛然回過神來,人類即將蘇醒,第一批來晨練的人類即將到達。

“庫哼,看來不得不趕緊撤退了。”雖然栗子仍然對睫毛的存在心存疑惑,但是再在這裡待下去的話,自己和他一定會成為世界頭條。絕對不能讓人類知道我的真身!也不能讓人類發現他的存在!

“睫毛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栗子忸怩不安的低下頭扭動身子,用餘光偷瞟那位睫毛先生。睫毛輕輕的“嗯?”了一聲,歪着腦袋等待栗子發話。

“能把我送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