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額...呼...嗚哎?”

白色而渾濁的光芒從視線的中央四散而開,像是石子投入小潭那般向著四周擴散。從混沌中掙脫的意識再度恢復,隨即而來的是肌膚表層傳來的冰冷觸感。這被剝奪熱量的感覺雖說並不好受,可也直觀的傳達給身體主人以存活的實感。

“我...睡著了?在那個房間里...嗚...額...嘔——”

匍匐在地上乾嘔的歌莉婭感覺身體里似乎有什麼異物——就在自己的胃袋裡打轉,突如其來的反胃感讓這位少女毫不顧忌地將手指深入咽喉,想要迫使自己的身體將這不適感的源頭排出來——可惜無論她怎麼努力,來自胃部的燒灼感絲毫沒有減弱的架勢。

這是飢餓的感受?

同樣發源於胃部,可微妙地與歌莉婭之前的痛苦有所差異。她並不能準確地說出到底有什麼不同——硬要說的話,似乎現在的感覺更像是來自另一種本能。並非是構成身體的成分對即將缺失營養的警醒,而是源自生物本能的另一種反應。

恐懼,我的身體,正在畏懼着這份痛苦的源頭。身體也巴不得將它趕快排出體外,然後躲得遠遠地——可是做不到。不是因為無法做到,而是被吸引了。

自己的身體,憎惡這份源頭,可又無法將“視線”從那上面挪開。就好像是位守財奴抱着金子被丟進了大海里,一邊咒罵著將自己拖下海底的金塊,一邊又死不撒手。

這,身體你,是怎麼個情況?

為什麼要抱着不放?明明在本能的排斥——

“嘔——咳咳——”

有什麼彩色的東西從口腔里滑落到了地板上。

是沾滿了口水的毛線。

我吐出來的?我什麼時候吃過這種東西...

“呼...呼...”

灼燒感並沒有減弱,而是潮汐一樣一陣又一陣地涌動過來。每當灼燒湧來時,歌莉婭都感覺自己的意識再度被剝離軀體。然而,卻也莫名地感覺不到本應接踵而至的疲憊。正相反,歌莉婭感覺自己的身體越是靠近這帶給自己痛苦的源頭,就越能從中獲取足以支持身軀的力量。

太陽。

歌莉婭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詞彙。儘管歌莉婭能夠在腦海中發掘出許許多多被記錄下來的恆星名,可她的第一反應仍舊是最初綻放在天際的“太陽”。她感覺身體里的東西,就和太陽一樣。我們需要太陽的光和熱——但永遠都不能靠得太近。“生命的源泉”還是“焚天的災禍”,指的都是一種東西。我們和太陽之間,需要保持安全的距離——

歌莉婭像是馴服獵犬一樣試圖對自己的身體發號施令,讓它們得以從那個不詳源頭榨取能量而又減少受到的灼傷。

“嗚...聽話...嗚...好孩子...聽話...嘔...嗚...”

如果有誰看到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像是對着自己——實際還真就是對着自己來說出這種詞彙,多半會覺得這孩子可能腦袋出了什麼毛病。

“呼哈...呼...”

奏效了,灼燒感並沒有褪去,至少對於歌莉婭本身所造成的干擾要比一開始的程度緩和了許多。歌莉婭覺得自己的細胞正趴在安全的角落,抬頭望着“太陽”——自己需要時刻留意,以免“它們”還會像之前那樣飛蛾撲火般地衝過去。

時時刻刻需要分攤注意力到身體上,這可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不過對於在“妄想”方面相當擅長的歌莉婭來講,難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嗚...栓上繩子...拴上繩子...”

將身體的部分在腦海中具象化的歌莉婭,姑且是擺脫了被由內而外灼燒致死的危機。終於有餘力留心自己已經不知道身處多久的周遭環境——

又是空蕩蕩的走廊...比起之前的情景似乎更加破敗了?我什麼時候出來的...

“呼...哈...啊...這裡是...大家都去哪裡了?”

【莫伊拉·麥拉凱爾小姐...或者應該是,恩格米拉·斯提小姐。是的,你的工作做的很棒】

嗯?誰在說話?

【請放心,我們會為你提供一個合法身份的...在這之前,你還有最後一項任務】

不是拉斐爾...究竟是誰?這個視線...不是我的...

【用這些毛線,為那個“隊長”仄羅斯——仄羅斯·斯汀格勒織一件外套——你應該能明白我們想讓你做什麼吧?——很好,執行你的任務吧,“遊走蛛”。】

...那些毛線團...是活的?那根本不是毛線團...等等...不要接過來——

“——你...”

“嗚?!”

眼前的幻境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散去,視線所及是對方瞳孔中映照出的自己。

乳白色的護甲上散發著光暈,一直照耀到少女背後纏着漆黑色布條的巨劍。龍一樣的犄角從斗篷里探露出來,米白色的頭髮大半被漆黑的斗篷遮住,毫無表情的面龐上,是響尾蛇一樣淡金色的豎瞳。

又是那位龍角少女,現在正附身凝視着歌莉婭的眼睛。

不需要任何言語,歌莉婭都能夠感受到少女渾身散發出的壓迫感,更不用提二者現在這近在咫尺的距離。

“...在這裡發愣?”

“...額...是?”

“...為什麼。”

“那個...我也...不清楚?”

“...沒找到她們嗎。”

龍角少女像是完全不想再繼續對話一般,起身將視線放平,就好像地板上壓根沒有跪着個歌莉婭一樣。她不緊不慢地繞開歌莉婭,似乎是要離開了——

“要跟上,就趕緊。”

“...哎?!啊——是?”

“...別再用疑問語氣了。”

處於一臉茫然狀態的歌莉婭深感自己可能是被莫名其妙地撿到了,然後莫名其妙地回應了龍角少女莫名其妙的問題之後,莫名其妙地就跟在了她的後面。

嘛...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個,請問?”

“——直說。”

龍角少女的語氣平和得沒有變化,但每一句似乎都能讓歌莉婭有種震顫感。

果然有氣質的人就是不一樣...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在初次見面時,必須要做的事情——至少歌莉婭是這麼認為的,這理應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那個...我叫歌莉婭。大概,就是那啥...型號名。所以,請叫我歌莉婭...?”

“...奈芙蒂·帕納,奈芙蒂。別用疑問語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