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在默默的身後,歌莉婭不時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希望能夠從周圍的細枝末節中搜尋那些可能被遺忘在腦海角落的零散碎片。
很可惜,這裡什麼也沒有。
就算是在腦海中呼喚拉斐爾也無濟於事,根本就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彷彿拉斐爾從未存在於過一般地,迎接歌莉婭的只有那心靈深處不斷滋生的不安。
周圍環境的亮度剛好卡在了一個讓歌莉婭不會覺得太難受的程度,但是歌莉婭能夠感受到腹中隱隱約約的焦灼。就好像細小的傷口那般,雖然並不足以致命卻時時刻刻都在用疼痛着提醒自己。
默默僅僅是在前面不緊不慢的帶着路,一點向歌莉婭搭話的意思都沒有——可能她就是這樣的人吧?明明一旦說起話就顯得很聒噪,尤其是再加上那個奇怪的口癖。她很親切,親切的不自然——這根本不是微妙感受的問題所在,歌莉婭理應會這種親熱而感到放鬆——畢竟總比遇到了無法交流的敵人要強得多——
——歌莉婭覺得對默默有種微妙的厭惡感,可又對於這個“陌生人”沒有確切印象。
...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沒有防備了?還是說想這個樣子把自己託付給別人的做法,很幼稚?也許自己覺得自己所謂的“順勢而為”實際上是對於自己逃避問題本身的一種安慰?
自我的疑問在腦海中發酵着,又一種新的念頭從幽邃的記憶之海中浮現出來——
——感覺就好像是,第一天開始思考一樣。
“啊啊啊,我們到了哦。”
道路的盡頭,順着側過來的羊頭骨看過去,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
——咚咚——
“是誰?...路西小姐...?”
“啊啊啊,是我是我,我把那孩子找到了哦!快讓我們進去吧!”
“請稍等。”
一對漆黑的眸子從突然拉開的探視窗里浮現,而後隨着探視窗的再度閉合以及門後傳來的沉重開鎖聲,這扇看起來就很厚實的鐵門吱吱呀呀的開啟了——
“——快進來。”
——嘎吱——
“走吧,歌莉婭小姐。”
“哎——”
默默順勢拉起歌莉婭的胳膊,像是只梭子魚一樣俯衝進了屋子——
——嘎吱——咚——
——歌莉婭非常喜聞樂見的摔在了默默的身上,而大門則隨之被一名棕頭髮的少女用雙手費力地頂着摔在了門框上,看起來廢了她不少力氣。
“呼...還好沒有把得摩斯她吸引過來,起來吧,路西——芙洛拉那傢伙因為你偷偷溜出去在生氣。”
“啊啊啊,我倒是想起來...”
“唉...對不起!很重...的嗎?”
“...倒也不是很重啦...”
關上了大門的少女用一雙看起來很兇惡的眼神俯視着地板上的歌莉婭和默默,並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而是徑直的繞過了二人直接朝着房間的深處走去。
·
處在空蕩蕩房間最中央的是一個巨大的火堆,裡面堆滿了各式木質傢具。躍動而間斷的火苗映照出圍坐在火堆周圍少女們的面龐。
“那個龍女直接走掉也就罷了...你為什麼也一聲不吭的就跑出去啊!默默!”
“我有在反省了...啊啊啊,饒了我吧,芙洛拉...”
現在騎在了路西菲爾默身上,用力搖晃着她那骨頭腦袋的少女名為芙洛拉。眼睛是和頭髮一樣的的灰白色——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眼睛中似乎還有着五角星一樣的瞳孔,也算是一大特色。
“哦呀哦呀...畢竟默默和那個龍女一樣,一看就是那種喜歡耍帥的呢。哎呀...這個用完了呢...埃庇米,幫我把那邊的紫色線團拿過來。”
手裡拿着針織棒,用不知道哪裡來的毛線團修補歌莉婭那紫色圍巾的淡橘發少女名為莫伊拉,像是菲格露那樣眯着眼睛。她看起來一心一意專註於手中的針線活,沒有特別關照這邊的樣子。
“嗯...啊?...是,是!”
同樣是棕色頭髮的這個少女明顯沒有之前開門那位少女那麼機靈,就好像總會慢半拍一樣。不過她深青色的眼睛看起來倒是比那位要祥和的多...確切來說是顯得憨。
“——”
靜靜在一旁盯着幅畫得歪歪曲曲的地圖看的仄羅斯,也就是開門的那位眼神兇惡的少女,同時拿着一支筆在地圖上塗塗改改。
歌莉婭用手抱住雙腿,抬頭望着天花板上隨着火焰不斷搖曳的影子,試圖讓腦子裡變得空空如也。她感覺現在一不注意就會開始胡思亂想,因此故意採取這種方式來減少自己腦袋裡的負擔——儘管效果甚微。歌莉婭畢竟還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孩子,也正處於胡思亂想的年紀——僅從外表判斷的話。
“啊...抱歉把你冷落了——歡迎加入我們——請別在意這氛圍,我們平時也是這樣子的。有讓你感覺不舒服嗎?”
把癱倒在一邊裝死的默默撇下,芙洛拉向著歌莉婭搭過話來。
“啊...沒事的。”
“不用客氣哦,反正咱們現在也算同病相憐。被丟到這個地方出不去呢——”
莫伊拉一邊織着毛衣一邊接過了話頭。
“是...是啊,能有新成員加入填補空缺真是太好了呢!額...那個...對不起...”
盯着莫伊拉織圍巾的埃庇米也加入了對話,可是很明顯,她並不善於交流。
“——你們,小點聲。”
仄羅斯則一心一意撲在那張地圖上面,連用眼瞪這邊的功夫都沒有。與她比起來,房間里的其他人還真是悠閑的可以。
“——仄羅斯她在繪製這裡的地圖,從而尋找出路...我們小點聲音。所以,歌莉婭小姐...你也是被【勞倫】拖到這裡來的吧?”
“嗯...你們也是嗎?”
“——那孩子吵着說有個【墨丘利】不讓去的房間,然後開門一瞬間就到這裡來了。哦呀...看來咱們的遭遇應該是一樣的呢。我這幾捲毛線還是從那邊帶過來的...好在我手裡一直攥着這兩根棒針呢。小歌莉婭這件圍巾是從中間斷開了吧...既然還留着,那一定是很有紀念意義的嘍?”
“額...這條圍巾——”
“——不用說出來的。誰還沒點故事呢?當然,如果你樂意分享的話,我們也樂意聽,反正現在也沒事可干。”
並不是歌莉婭不想去講述關於這條圍巾的故事,而是歌莉婭對於這條圍巾根本就沒什麼故事,不就是當初撿來的——
“——”
·
“額?”
回過神來,腦門上傳來了觸感,是芙洛拉的手——
“——歌莉婭剛才在想什麼...突然就斷片了?”
“啊啊啊,她本來就是個奇怪的孩子...別太在意了,芙洛拉...剛才說到哪裡來着?莫伊拉你繼續?”
“——那個龍女什麼也沒說,就跟你去找小歌莉婭一樣,就那麼消失掉了。”
“——龍女?”
“是之前一個頭上長着角的自動人形啦...以前第四區里有遇到過這種因為摻了很多奇怪基因而被稱為‘龍’的傢伙。那傢伙加入我們沒多久就自己走掉了,反正也是個挺不合群的人。這傢伙...和【狄婭】還真是像...”
“啊啊啊...那之後就是我找到你們了吧?你們說的龍女我可沒見過——”
“——我有遇到她哦。”
“哦,遇到了...她還活着啊,真是不容易。”
“外面的走廊有危險嗎?”
“...有的。”
莫伊拉沒有立刻繼續說下去,而是少見的將視線從手裡的針線活上挪開,環顧了一下房間后才繼續——
“除了【采佩什】那個渾身長滿尖刺的機器人以外,還有幾位夢魘化的...確切來說是變得像【浸染】那樣狀態的傢伙在遊盪——默默出去找你沒有遇到嗎?”
“沒有...走廊里很空——什麼也沒有。”
“那還真是幸運呀,咱要是運氣也這麼好就好了。”
“...”
莫伊拉不再說話,而歌莉婭則是回味着剛才莫伊拉所說的,那遊盪在走廊里的危險...
“啊啊啊...咋了,歌莉婭小姐?”
“沒事...”
偷偷瞥一眼默默,卻被那同樣窺探着這裡的橘色雙眸給強制性勸退了。那雙藏在羊骨面具之下的面容,隱蔽在空洞眼窩裡的橘色火焰,無論從哪種角度看過去都似乎一直都在瞄着自己一樣。
“——?——”
記憶的汪洋中似乎有什麼浮現出來了...
“默默...剛才芙洛拉叫你‘路西’?”
“嗯...啊啊啊,我都忘了我沒跟你說過我的全名呢——路西菲爾默【撒旦】,叫默默比較省事情。至於芙洛拉嘛——”
“嗯——我怎麼啦——”
“不要用拳頭頂我的頭...啊啊啊,很疼的——芙洛拉比較自由,嗯,就這樣。”
“那...【血療者】...是什麼?”
“...嗯?這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盯着默默的時候,腦子裡自然而然浮現這個詞了...”
“...這樣嗎,啊啊啊。看來,你還是得繼續冷靜冷靜...”
“路西——歌莉婭怎麼了嗎?”
“啊啊啊,她似乎有點失憶——蠻奇怪的,估計是嚇着了。”
“那可得好好休息一下。我以前也有認識被嚇昏過去,醒來之後和傻了一樣的傢伙呢。”
“啊啊啊——那可真是,有夠奇怪的呢...”
“——【血療者】,到底是什麼。”
路西菲爾默將頭骨扭向了一邊,然後又扭向了另一邊。交叉的手指上下晃動,似乎即將做出什麼決定一般的,但又顯得很猶豫。
“啊啊啊...歌莉婭,你真的想知道那個是什麼嗎?”
“為什麼...不想說出來呢?”
“路西——那是什麼?”
“那個...默默不想說的話...逼她是不對的吧?...”
“...哦呀,圍巾快要修補完了呢。”
“——真是吵鬧...”
“好吧——【血療者】,至少我最後的記憶文件這麼顯示——名為【阿薩謝爾】,是和你我一樣的,自動人形——”
猛然起身的路西菲爾默像是講故事的老人那般,突然拋出話題而又特意在句末降低了語速,一邊試圖吸引聽眾的注意力,一邊打量着“觀眾們”的反應。芙洛拉和歌莉婭一臉認真地看着默默,手裡有活的仄羅斯和莫伊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而埃庇米的注意力則在兩邊左右搖擺。
“——同時也是,所謂【天啟】計劃之中的【死亡】。”
·
-最初作為【死亡】而降生的少女,被和一隻夢魘一同培養-
-伴隨着這麼不詳的名號,她的血液能夠給予活物新生-
-其能縫合傷口,其能治癒疾病-
-可是,理應成為莫奈爾之一的少女消失-
-席捲了伊甸園的【瘟疫】隨之而起--
-緊接着,阿爾塔的【聖水】也緊接着誕生-
-治癒了【瘟疫】,受人謳歌-
-在【人】所在的領域創造了【神】的國度-
-可正如繁盛的大樹終有枯萎之日-
-沒有人知道當漆黑鐮刀從胸膛中探出時的情景-
-人們只知道自此之後-
-【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了黑暗和浸潤其中的眾多夢魘-
·
“....你這說的怎麼就跟什麼史詩作家吹出來的似的...路西。你這是哪裡看來的玩意啊?聽了讓人有點起雞皮疙瘩。”
“啊啊啊...我對於【血療者】的印象就是這一段——十三區那邊的通俗說法——大概。”
“那時候那個女孩子...是【血療者】?”
“——啊啊啊...你果然是慢慢能回憶起來嗎?...我還以為——額,那個女孩子的確是【血療者】沒有錯。那個姿態,被捆在半空中放血什麼的...也只能是她了吧?”
“——墨丘利?”
記憶逐漸開始向前回溯,歌莉婭被解放了的思維的確在努力從記憶的深淵裡向外淘着沙。那名少女的身影和先前看到的幼小少女重疊起來,歌莉婭口中喃出了她的名字——
“嗯?墨丘利——那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