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門扉輕微的作響聲中斷了月色映照下二人的耳語。
自稱“菲格露”的小熊此刻就靜靜地坐在歌莉婭的枕邊,彷彿一個真的玩具那樣。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子,將窗戶的格欄映射在昏暗的牆面上,變成了朦朧的壁畫。仔細聆聽還有着洋館外嗦嗦作響的蟲鳴,彷彿在一齊歌唱着這個安寧而祥和的仲夏之夜。
在如此祥和的環境中,歌莉婭卻感到涼意不斷地自四肢順着血管奔涌到心臟處,使得心臟不得不加速自己的跳動而維持胴體的內流淌的協調。
越是安寧,就越是肅殺。
歌莉婭閉着眼睛假裝已然入睡,可惜她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實在是把偽裝變得蒼白無力。
自己本來不會懼怕墨丘利的,直到菲格露小姐操作小熊突然跳出來告訴自己那令人震驚的事實——墨丘利早就應該死掉了——菲格露向自己斷言,曾經認識墨丘利——或者說,菲格露認識的是一個...名叫“阿薩謝爾”的孩子。那個孩子早就應該死掉了——早就應該被撕成碎片了,根本不可能重新站在這裡——自己是曾經親眼目睹了阿薩謝爾死狀的...她...在臨死之前就已經被夢魘浸染...而發狂了。
萬一是菲格露小姐認錯人了呢?畢竟自己都和菲格露小姐有着同一張面容。
不可能,因為這座洋館非常特殊——任何進入的自動人形都會被植入特定的權限識別序列,而這種技術早就伴隨一個名為...“第七區崩壞”的事件伴隨着人類一併抹除。而所有擁有特殊權限的自動人形,菲格露無一例外全都認識——倖存者僅僅只有菲格露以及溫德娜。而如今徘徊在這座洋館式樣房屋內的不過是披着她屍體的夢魘——亦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那——我為什麼要信你呢?
拋開有關歷史的數不清的疑惑,這其實是歌莉婭最想問的問題。
~個體應當相信魔女,和之前一樣~
不帶有絲毫遲疑地,拉斐爾帶着令人玩味的口吻提出了見解——儘管還是那毫無平仄的機械聲。
在歌莉婭的問題脫口而出之前,房間的門扉就傳來被推動的聲響。
一推就響的門,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的確對於房間內的睡眠者很不友好,但也是一道絕佳的警報。
到底,為什麼?
沒有能說出口的問題,在心中回蕩。
~僅僅是利益一致~
拉斐爾的回答不明所以。
·
門扉的夾縫裡閃爍出一雙紫寶石般的眼眸,可能是因為體重的關係,墨丘利走路如同輕輕浮在地面上一樣,沒有製造出絲毫的響聲。
“歌莉婭...已經睡著了嘛?”
緊閉雙眼的歌莉婭感到那縹緲而溫柔到幾乎不存在的聲音自黑暗的彼岸傳過來,歌莉婭試圖讓自己不再戰慄,保持一個正常的狀態,卻徒勞無功——並使得自己表現出來的情況更加糟糕。
...
攤在身體一側的手心感到了柔軟,但卻並不溫暖。墨丘利的體溫似乎是和歌莉婭一樣——可能還要更低,低到冰冷的程度。
可不知道為什麼,被墨丘利握住手心,漸漸顫抖的身體反而逐漸的恢復平靜。
為什麼那冰冷中飽含着溫暖。
“做噩夢了嗎..."
手掌間的觸感更加清晰,墨丘利如同哄嬰兒一般地,牢而緩和地與歌莉婭五指相扣。眼皮漸漸地放鬆,偷偷透過睫毛向外窺去,那嬌小的人影模糊,卻好像正慈愛地注視着自己的臉頰。
...
“歌莉婭很可愛呢。”
歌莉婭感到面部有像是被暖水玻璃杯觸碰般微微的滾燙。
“看到歌莉婭啊,我想起來很多事情..."
“..."
“從前啊,有很多仿生人形,一起生活在這。”
“可我呢,自打記事起就從來都沒有見過大家。”
“後來呢,終於被允許與大家見面了...雖然大家都躲着我,但,真的,我當時能夠看到大家就已經很滿足了。”
“..."
“但是有一天,大家都消失了,只留下了我一個人...”
“雖然後來斯嘉蒂帶着勞倫出現了...但是...她們有她們的事情,我只是接受了委託。”
“現在想想,我當時被大家拋棄也並不奇怪呢。”
“畢竟——我·和·大·家·都·不·一·樣——”
“——只有我是小小的呢。”
“...”
“真是對不起,在你睡覺的時候跑過來自言自語...其實我是想說——”
“——你要是能留在這裡多好啊。”
“呼,雖然有點自私,說出來果然舒服多了。”
“...”
“雖然不知道你哪天會離開...我不會挽留歌莉婭的哦,你有你的使命,對嗎?”
手指尖被什麼東西打濕了。
“...晚安,做個好夢。”
...
——吱——
·
沉寂,唯有此時清晰可辨的蟲鳴。
月下二人的對話中斷了很久,不只是因為墨丘利的拜訪突然——也是因為墨丘利的突然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