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婭，你還...在嗎...”
啜泣聲的消失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時間早像灑落的淚珠一般就凝固。
自己是什麼時候轉過身來抱成一團的？
不知道，不知道。
只知道臉頰上有淡淡的，水分蒸發留下的印痕在隱隱作痛。
“...歌莉婭...我沒有生氣...只是...如果你還在的話...請回應我...”
“...”
鋼鐵門扉的另一側再度沒有了聲音，就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就好像許久以來這裡一貫的樣貌。在“伊甸園”里，像這樣時光被永恆般鎖死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多的數不清。
歌莉婭想要發出聲音回應門那邊的溫德娜——僅僅是想要，卻沒有再度開口的勇氣。如果“拉斐爾”被別人從自己的身邊奪走，哪怕是出於“誤會”，歌莉婭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原諒對方。況且自己那“虛偽”的語言——還有什麼值得原諒的？無論是否與拉斐爾有關，話畢竟還是從自己的口中脫出去的啊！
~...~
~歌莉婭如果真的為了對方考慮，這時候就不應該沉默~
拉斐爾說的歌莉婭是明白的，也就僅限於明白的程度。很多道理言簡意賅，人們都能夠理解——卻礙於各種事情無法順從，哪怕是違背了自己的本心。
“人類”可真是彆扭。
...
話說拉斐爾剛才的稱呼是不是和平常不一樣？
“...歌莉婭，無論你在還是不在，我都有些話必須要說出來...”
“...”
“你看...我也是...很不擅長與別人打交道...以前還自由的時候，總是會嘗試所有誠懇的言語——去安慰對方，希望對方受到的傷害減少...直到有一次...在8號區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人類還在的時候就被當做了‘服務用品’，孤零零地在床邊的——籠子里被遺忘——她那時絕望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她向我詢問所謂‘美好’是否存在...”
溫德娜的敘述霎時間中斷了。
“...”
“...抱歉...繼續...我沒有聽從菲格露的勸阻——我把我所見過的所有東西——在這‘地獄’之中尚且美好的東西全都告訴了她...我告訴了她4區虛擬投放大廳所展示出的，曾經‘地球’那個地方美麗的自然風光，我告訴了她我和夥伴的美好回憶，我鼓勵她不要懼怕夢魘——要相信希望永遠都在我們身邊...我告訴了她什麼叫做‘希望’...”
再度停頓，伴隨着指甲用力劃過金屬的微微響聲。
...
溫德娜的聲音再次有些發顫。
“...我...早應該聽從魔女——童話里賢者般睿智的菲格露的話...不應該去告訴那孩子真相...那個孩子並沒有因為我告訴她了希望而得到救贖——她...徹徹底底的...知曉了自己早已‘絕望’的事實...”
後半段的敘述已經有點因為溫德娜的顫抖而略微無法聽清，但歌莉婭還是能夠理解完整的意思。
“...溫德娜小姐...”
“我之前...一直認為‘誠實’是面對她人的最好辦法...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夠幸福...我...”
“...謝謝你，溫德娜小姐...我理解了...請——哭泣吧...”
一般人或許應該說“不要哭泣”才對——那真的好嗎？為什麼要去阻塞那宣洩的道路呢？
情況現在就好像是“反色”了一般，啜泣聲微弱，從門的另一邊傳了歸來。
拉斐爾作為“始作俑者”，只是靜靜地“觀望”着現在的情形。對它來講，這或許也算是對於“歌莉婭”的一次成長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出乎這個AI預料的良好機會。
畢竟，它想要守護的只有“歌莉婭”的“靈魂”罷了，其它的都與拉斐爾沒有任何關係。
虛飾，作為九大罪之一，本身有許多種解釋。誠然，世界上是存在有“善意的謊言”，但這可不是讓我們去寄託“希望”於所謂“虛飾”，而是要單純的把那作為一種語言上都工具，一種社交的策略。
看上去溫德娜好像對歌莉婭進行了“正面教育”，實際上溫德娜本身也正是陷入了沼澤而無法自拔的迷途之人。
拉斐爾清楚，但不會去理會。因為以歌莉婭的狀態是理解不了這更深一層的含義——她和溫德娜的本質一樣，仍舊都是小孩子罷了。
再者，大不了拉斐爾進行“暗箱操作”就是了——反正也是為了歌莉婭好。
...
作為“輔助思考”AI的拉斐爾，也時常感覺自己可能有點“超出職權”。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想要達到目的，這麼做是唯一的選擇。在這偌大的“伊甸園”之內，即使拉斐爾完全將歌莉婭的思想封閉起來也難以保護。看得見的夢魘可怕，看不見的夢魘更加可怕——不僅僅是比喻意義上的。
拉斐爾仍舊清楚的將之前“看到”的，那個金髮獨眼的“夜之子”的相關數據保存在文檔的最深處。
那名“夜之子”的身後，有着最為清晰的“蝴蝶翅膀”——以及一雙異色的眼睛。
紅色的，金色的，拉斐爾知道，那是“昔拉”的眼睛。
·
可惜，即使是拉斐爾也無法能料想得到——所謂的“虛飾”本身亦是“虛飾”呢？
縈繞在溫德娜身畔的漆黑蝴蝶翩翩起舞着，
伴隨着大門內那位苟延殘喘啜泣着的少女翩翩起舞着。
“人類的一大危險之處在於對於面具的掌握——甚至能夠欺詐自己——那是最有利工具。我不是不想去相信她——而是無法去相信她。即使她什麼也沒有做，也終究是個隱患。”
這是誰的話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