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莉莉絲與歌莉婭的前進,周圍的鮮血與刮痕越來越多了。歌莉婭注意到莉莉絲的嘴唇周圍的肌肉好像輕微的拉緊了,但因為莉莉絲比較靠前,並不能完全看得到正臉。莉莉絲在擔心些什麼嗎,莉莉絲在害怕夢魘再度到來嗎?

當二人轉入了一個十字路口時,一切都很明了了。

瀰漫的鮮血味和遍布的鐵鏽氣息本來就很接近,只不過從色彩上血液在紅的程度方面更勝一籌。像血液這種液體在飛濺時,總體看來就好像鮮花綻開一樣,一道道的弧線交織在一起,一條條的鮮紅構成了玫瑰的輪廓。雖然地板作為底色來講也許應該更淺一些才更加美麗,但雜物之上紡織物的血污跡彌補了丟失的美感。在每一個女孩的心裡,被美麗玫瑰花朵簇擁着長眠是多麼美好事情,彷彿自己化身了花仙子一般——但這次在血紅玫瑰中間的少女並不會有這等蜜糖一樣的夢境就是了。不過,如果她還完整的話,也許有也說不定?

~個體編號為“數據損壞”,仿生人形,健康狀態死亡,數據損壞,數據損壞,數據損壞~

面對着眼前綻放的玫瑰與永遠長眠其中的少女,歌莉婭不禁捂住嘴巴後退,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她的腹部隨着食道蔓延到口腔——但是什麼也沒有從那裡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從那裡出來。

“...歌莉婭,我們走吧。”

歌莉婭抬起頭來,聽到了莉莉絲平靜的聲音。但是呢,昏暗燈光映照出的莉莉絲的影子卻在搖曳着,如同微風拂過的海面般搖曳着。然後,影子轉移了位置,莉莉絲跨過了永遠沉睡的那位少女。歌莉婭也輕輕地跟了過去,盡量不讓殘損的少女映入自己的眼帘,但是瀰漫的血紅玫瑰的氣味卻深深地刻入了歌莉婭的腦海。並不完整的少女曾經眼中的光芒已然消散,卻好像又在注視着經過的二人。

就在歌莉婭距離殘損少女最近的時候,拉斐爾的聲音低吟般的響起。

~檢測到新的代碼,正在嘗試獲取~

~確認為Ares~

~獲取成功~

拉斐爾說著不明所以語言的同時,歌莉婭感覺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悸動,隨即便恢復平靜,那種悸動類似於灼燒感,卻並不起始於腹部。是目睹慘像的恐懼使得反胃感反覆出現,還是單純對於眼前死亡的戰慄呢?

~個體猜測錯誤,都不是~

“歌莉婭?!見鬼,不要呆在原地了!夢魘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追上來,快走...快走啊!...”

莉莉絲沒有轉過頭,如此地對着面前沉滯的空氣怒吼着。

·

染血玫瑰的香氣本應早已遠去,卻仍舊在歌莉婭的鼻腔中蔓延。莉莉絲好像也比最初遇見時安靜了許多,二人無言的繼續前行着。整個走廊寧靜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鮮艷玫瑰的綻放與凋零是常有的事情。莉莉絲清楚,歌莉婭現在也清楚。誰知道這兩朵綻放的玫瑰又會在“伊甸園”這個夢魘的花園裡何時凋謝呢?自打經過殘損少女之後,周圍環境的划痕就隨即消失了,看上去莉莉絲友人的旅途只是到了那朵玫瑰就永遠終止了。

憤怒的爆發后是沉寂,一如“伊甸園”毫無生氣的安逸祥和。

莉莉絲沉默地走着,歌莉婭在後面跟隨。

回蕩的足音重疊,混淆了當前空間內存在的數量。

是因為旅途過於漫長了嗎?歌莉婭恍若間彷彿感覺自己和先前一樣,是一個人在瀰漫著血銹的走廊中探索,隨即眼前的莉莉絲又再度把歌莉婭拉回了現實——但是那真的是莉莉絲嗎,自己真的曾經認識過一名叫“莉莉絲”的少女嗎?

莉莉絲就在眼前啊,為什麼自己會質疑她的存在呢?

莉莉絲的身影時而出現,時而又好像如同初次見面時突然消失了,是莉莉絲自己走掉了嗎?

二人間的氛圍彷彿是“伊甸園”早已固化的空氣一般。鐵鏽的氣息使得這裡的空氣格外的渾濁,彷彿失去了氣體的性質化作固體落在地上似的,凝滯而阻塞。

時而歌莉婭會陷入自己虛妄的幻想中,當她回過神來時,莉莉絲已經走出去五六米了。如此反覆,如此反覆,如此反覆。從夢境學角度看,通常我們認為“人有所思,夜有所夢”,而當一個人過分沉浸於某種狀態時,即使在清醒時也會做一些“白日夢”——或者說是“醒着卻睡著了”。歌莉婭是個善於幻想的孩子,不知道是否得益於拉斐爾,歌莉婭有時會專註入自己腦海中的幻境中去。但是這些幻境畢竟還是基於現實的,所以說不好到底是夢想還是夢魘。如果是夢想的話,在“伊甸園”這種地方可以算得上一種精神的寄託。如若是夢魘,倒也是和現實沒什麼區別,畢竟,死在哪裡的夢魘之中有什麼區別呢?無非就是“真實噩夢”與“噩夢成真”兩種形態罷了。

歌莉婭已經有了拉斐爾,為什麼會去在意莉莉絲呢?

歌莉婭尚且處於燈光之下,為什麼一切又好像遠去了呢?

話說回來,這樣永遠的走下去,和永遠的沉浸在黑暗中又有什麼區別呢?

莉莉絲在這裡,可是和不在這裡有什麼兩樣呢?

歌莉婭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汗液隨着皮膚滑下的冰涼,但是和那個殘損的少女又有什麼區別呢?

...

·

夢魘,吞噬人肉體的同時,吞噬人的心靈。

或者說,夢魘悄然來臨,但是誰也無從知曉。

·

柔軟的觸感使得歌莉婭臉部的細胞猛地一個激靈,她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跪在了地上。自己的頭髮好像再度被莉莉絲撫摸一般,歌莉婭感到自己正處於什麼東西的懷抱中。

昏暗的燈光下,歌莉婭感覺自己的眼角再度傳來了濕潤而酸軟的感覺,隨即順着臉頰流下,輕輕在地面上的灰塵中央擴散開來。略微後撤,那懷抱的力量也隨之減弱,順着面部的觸感,歌莉婭抬起了頭。

蒼白臉色的獨眼少女正在衝著自己微笑。

“傻姑娘,你還真是古怪的不行啊...這麼讓人操心可不行呦。”

溫柔地話語隨着小手將歌莉婭滑下的淚珠擦拭,莉莉絲再度抱緊了懷中的歌莉婭。

“...莉莉絲...沒有...生氣嗎...”

“生你的氣嗎?為什麼呢。”

“...莉莉絲...會像拉斐爾一樣...永遠在這裡吧...”

“...歌莉婭,那是不可能的哦。”

“...莉莉絲...會拋棄我...那樣突然消失嗎...”

“不會的哦。”

懷抱着歌莉婭的莉莉絲撫摸着歌莉婭頭頂顫抖的的髮絲。

“歌莉婭啊,雖然不知道你問問題的邏輯在哪裡,但是,傻姑娘,‘星辰光輝也終會消逝’,誰都是這樣。‘維拉’,‘墨洛珀’,‘邁婭’——包括你我在內,誰都會離開的哦?”

“...拉斐爾呢?...”

~會的~

“無論是誰哦?”

“...但是...”

“但是——我現在並沒有離開啊,傻姑娘,我現在就在你的身邊。”

昏暗卻輕柔的光,與母親的撫摸一樣,劃過少女們的頭髮,照在她們的肌膚上。

“對不起。”“...對不起...”

兩名少女異口同聲地說出了抱歉的話語,柔和似流動的溪流般,滋養了周圍乾涸已久的空氣。

緊接着,少女們又都笑了。

二者的眼角都閃爍的淚光在燈光下格外耀眼,就好像幽深夜空中兩顆閃耀的明星一般。

又過了好久,莉莉絲才鬆開了緊緊抱住歌莉婭的雙臂,再度向著跪在地上仰望着她的金黃色眼睛的少女伸出了那稚嫩的小手。

“傻姑娘,快走吧,在夢魘找上門來之前,讓我們一起——從這裡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