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弗里夢到了自己獨自前往瑞加王國,開了家屬於自己的商鋪,因緣際會掙了好大一筆錢,富人們都來找他談生意,還邀請他來參加他們的宴會。在宴會上,主持人侃侃而談傑弗里對城鎮的貢獻,他們稱他為城鎮的貴人,他滿面紅光,只覺得自己終於成了器,可以衣錦還鄉,回到努哈城也可以向親戚朋友們炫耀自己的成就。

宴會上,先生小姐們挽着手跳着優雅的舞蹈,他們身上別緻整潔的服飾都是傑弗里前所未見的,而令他驚奇的是,他身上也穿着這麼一件卓異筆挺的服裝,他和貴族把酒言歡,宴席上的香檳開了一瓶又一瓶,而烤乳豬更是渾身流油,那油亮的棕色外皮似乎只要揭下,就會有誘人嚼舌的香氣噴涌而出。

他看見了一位身着紅裙的麗人穿行於宴會間,手上戴着手套,唇如烈焰,眼神如秋波勾魂攝魄,她向他敬了一杯酒,還稱呼他為傑弗里先生。

先生——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他,一般都是叫他傑弗里小弟,傑弗里回想起那些老闆對他吆五喝六的樣子,不過,回憶很快就被麗人甜蜜的呼喚給打斷了,他歆享着宴賓們的奉承,體驗着佳人的媚眼,心中飄然如仙。

“那麼,有請我們尊貴的傑弗里·南丁格爾先生為我們講兩句,歡迎您的到來!”主持人朗聲將傑弗里請上台,傑弗里腳步輕快,他踏上了宴會的舞台,大堂里人頭攢動, 他從未想過竟然能被這群有頭有臉的人物們奉若上賓,天哪,有這樣高貴的身份,這樣的待遇,他簡直就是了不起的傑弗里,一個成功之人。

“感謝大家如期而至……”傑弗里還未展開自己的講話,延續自己的美夢,他就看見台下一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人讓他一時語塞,頭冒冷汗。他顫抖着講不出話來。

那張臉他再清楚不過。那人坐下台下,眼神陰鷙,手指上戴着粗大的紅寶石、藍寶石指環,衣服上織着暗紫色的刺繡,那隻大鼻子尤其醒目,是他自認為專業商人的象徵,八字鬍下那張嘴微微翕動,下面的牙床里鑲嵌的金牙在口中閃閃發亮。

“傑弗里……尊貴的傑弗里,令人驕傲的傑弗里,瞧瞧你的排場,瞧瞧你所擁有的榮華富貴、高尚的名聲,這就是你想要的,而你想要的,終究都在我的手裡。”他抬起眼來,渾濁的眼神中流露出傲慢的不屑。“無窮盡、不斷膨脹的慾望,就是人的動力之源。有了這樣的動力,就能裝飾一個人的外表,武裝他的內心。”

“若是言語做不到的,那就讓鮮血來代替。”是伯勞。伯勞·南丁格爾,明明是他的表親,卻一直將他視作奴才來利用的那個人,他從座位上起身,右手高舉着一隻匕首。

宴會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他們嘴中流出鮮血,兩眼翻白,死前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全都是中毒而亡的癥狀。伯勞仰頭露出殘酷的笑容,傑弗里想要逃,他跌跌撞撞地走下舞台,卻發現後面的那堵牆從縫隙中快速地漫出鮮血。如紅酒之海一樣將他吞沒,他揮舞着雙臂,看見那堵牆變成了伯勞的臉,他狂笑着,不間斷地狂笑着,搖晃的畫面與紅光支離破碎,傑弗里猛然驚醒,汗水浸濕了衣物。

陽光從簡易木棚的間隙中射進來,照在賽特的身上,傑弗里走到他的身邊,他喊着:“醒醒,賽特!”賽特這才醒轉過來,他困惑着努力睜開眼睛,“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兩人都覺得身體疲乏,完全不像平時的狀態,傑弗里有了猜測,他臉色一變,掀開木棚的帘子就往外走去。

“是大哥,他嫌我們礙事,給我們下了葯。”這完全可能是伯勞做的。他這人一度試圖將所有的事情扶上軌道,不許任何因素影響他的計劃,他有把握自己給那群人下毒放藥害死他們,於是根本不留給他們插手的餘地。

昨天傑弗里反對的態度,他看在眼中,心裡就有了反感和猶疑。該死,這匹不聽人話的毛驢!傑弗里着急地走到外面,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火槍隊的眾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面上,地上躺着小酒瓶,伯勞一個人站在那伙人帳篷的前面,一臉痴迷地摸着他們帶來的火槍。

他撫摸着火槍,手指滑過光滑的槍身,看到傑弗里走來,他沉穩地將火槍放到地上,從懷間掏出一把匕首,丟到傑弗里的腳下。

“大哥,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怎麼能做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傑弗里惱怒地看着伯勞,後者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感情波動。他指指匕首,拉長了語調和傑弗里對話。

“傑弗里……你是南丁格爾家族的一員。家族積蓄的財富不是靠一朝一夕的累積,而是靠擊倒了對手掙來的。想要追名逐利,就不要害怕武器上沾有他人的鮮血。現在就有一個你證明自己的機會,把他們都處理掉,這些武器就都是我們的了,我們把火槍帶回去研究複製,再賣到處於戰爭之中的沙緣之城,這其中的利潤,不僅可以抹清我的損失,還可以讓我們大富大貴。”

他身上的長袍被流風吹動着,手上的寶石也反射着太陽的光芒,叫人感到刺眼。“這其中的抉擇,你不應該不會做吧,傑弗里?”

傑弗里撿起匕首,他聽了伯勞的宣言,心中發寒,認定了伯勞已經面目可憎、無可救藥了,他拿着匕首的手微微顫抖,但筆直地朝向了伯勞的方向。伯勞輕輕挑起眉頭,他瞪着傑弗里,不耐地呵呵笑着。

賽特從後面趕來過來,看着一片狼藉還有傑弗里和伯勞對峙的場面,他手足無措。“老闆……”他想出口指責伯勞,但還未來得及開口,伯勞就掐住了他的話頭,“賽特·喬納斯,傑弗里沒有這個膽量,難道你也沒有嗎?你只要跟我干,什麼願望不能滿足?”

“可是老闆,這可是人命啊,我們只是小小的商人,不應該做這般匪徒的行徑。”賽特勸說著伯勞,但他無動於衷,只是對兩人反對他的行為感到失望,他搖了搖頭,做了一個驅逐的手勢。

“既然……你們不願意做,那我只好親自動手了……!”伯勞從巴傑爾的腰間卸下短刀,兩手反握着短刀,就咬着牙朝着巴傑爾的背後刺去,“不!”傑弗里向前撲去,想要阻止伯勞的行為。

可是他離伯勞太遠了,眼見伯勞的短刀就要刺中巴傑爾的後背,卻被右邊伸出的一條腿精準地踢在了伯勞的手上,短刀被踢在一邊,旋轉了幾個圈之後停下了。

“啊……”伯勞的手被短刀劃開了口子,兩隻手被踢擊震得發麻,並不斷地流出鮮血。他疑惑地抬頭看去,看見的卻是紅髮少年輕鬆的表情。

阿爾打了個響指,誦念道:“異常狀態解除,能量流通封閉。——明光驅邪。”氤氳的聖氣覆蓋在每一個中毒的隊員身上,療愈的聖氣帶走了他們體內的毒液,很快他們都復蘇過來,或多或少都有些頭疼的跡象。

阿爾走到酒瓶的旁邊,裡面的剩餘的液體受到他魔力的引導,飛向了空中。而在聖氣的凈化下,酒液隨即蒸發消散了。

伯勞捂着腦袋,對眼前的景象噤若寒蟬,他不斷地念叨着:“不可能的……這是無色無味的、大夏沙漠最致命的毒藥,竟然會失敗什麼的絕無可能啊!”

“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我一腳踢爆你的腦袋!”巴傑爾醒來看見自己身邊的短刀,事情就明白了一半,想到剛才自己竟然差點被昨天主張救下的人索取了性命,他的後頸就拂過涼氣。

尤里克伸手攔下了衝動的他,不過所有人看着伯勞的眼神中都透着憤怒。“真是蛇蠍心腸,我知道商人中有此等敗類,沒想到竟然陰毒到了這個地步。”雨果身為魔藥師,竟然差點被毒藥害死,他又羞又惱,更添了對伯勞的幾分憎恨。

“伯勞·南丁格爾。我們費心費力將你救下,雖然沒希冀你能有什麼回報,但用毒藥來招待我們,也太讓人寒心了吧。”阿爾的言語冷若冰霜,伯勞剛才和傑弗里的對話他都聽見了,此人利欲熏心、狠毒卑鄙,他這算是領教到了。沒想到救了人,卻因為火槍而勾起了伯勞的貪念,從而引來殺身之禍,都讓阿爾哭笑不得。

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於伯勞,他們可以不帶一絲憐憫。他看着伯勞趴在地上,不斷地磕頭謝罪,他就覺得這個人既可憐又可恨。

只是,就算一個人再怎麼刻薄陰狠,真的會在一夕之間就做出叛離他們的決斷嗎?伯勞不是個傻子,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饒了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伯勞匍匐於地,表露出一副哀傷的表情尋求他們的原諒。傑弗里來到了他的身側,他咬着牙,但還是撲通一聲和伯勞一道跪在地上。

“各位,大哥他肯定只是一時腦熱……”傑弗里琢磨着詞彙想取得他們的諒解。但他的肩膀被人一抓,他額冒冷汗,以為這幫人不肯給他們機會了。然而把他拉起來的阿爾面色凝重,招呼着其他人都退後。

“離開,他不太對勁。”伯勞抓着自己的脖子,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口吐白沫,兩眼翻白,臉頰凹陷下去。一瞬間,他原本健康的身材形如枯骨。隊長雷歐舉劍在前,他們離開伯勞到三米之外,緊密觀察着伯勞的變化。

不對勁。阿爾的臉色驟變,他意識到,南丁格爾的車隊在進入到蝕骨蟲的領地之後,絕沒有空手而歸,他們是拿走了什麼東西才引發了蝕骨蟲的敵意。

而在蝕骨蟲相關的傳說當中,就有着魔力紫水晶礦脈存在於其巢穴周邊附近的傳聞。南丁格爾不僅找到了蝕骨蟲的領地,還進入到礦脈之中,拿到了紫水晶!

如阿爾所想,伯勞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還一邊喊着熱、癢,不斷地原地跳舞,他在自己的面頰上抓撓着,撓到臉皮破開,滲出血液來他也沒停下,怪詭的場面讓他們驚駭,就在伯勞將衣服撕破的當口,他們看見了紫色的光線從他的胸腹處射出。

“這是……”本應該放在口袋的紫水晶,現在竟然嵌入了伯勞的前胸當中。紫水晶釋放着邪惡的能量,似乎在不斷地汲取着伯勞的生命力,伯勞變得愈加虛弱,紫水晶的光芒就愈盛,在紫水晶的榨取之下,伯勞的肋骨貼在皮肉上都可以清晰看見。

變化還未結束,紫水晶的光輝蔓延到伯勞的全身,紫色的光點在伯勞的表皮下快速地游移着,在光輝覆蓋了全身之後,由光點衍生出了紫色的水晶——紫水晶在替換着伯勞身上的皮肉!並且還在還在不斷進行着這個過程。

紫水晶宛如鱗片一般嵌入到伯勞的身軀里,他發出了哀鳴,忍受着這如同蛻皮一樣的過程,他的臉在水晶的遮蔽下,現在看起來像是裂開的隕星,他瞪着一雙泛紅的眼睛,陰鬱凶妄的眼神在阿爾等人身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