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牢間里,諾布躺在鋪着乾草的床鋪上打盹。

說是牢間,但這裡的條件還算不錯,就是乾草床鋪硌得慌。想來納稅者們也不至於把他這個嫌疑人的床鋪修得柔軟舒適,諾布有點想念他在幫派里有的那間屋子。他還惦記着枕頭底下藏的那幾塊又大又亮的銀幣呢。

幫波西商會跑這一趟可真是折了壽。這次本來不是幫派的意思,是他和幾個兄弟自個出來接的活,沒成想骨頭太硬,難啃得很,反倒把他們幾個弄到獄裡來了。

來到牢房裡也就這樣吧,前幾天波西商會的訟師有來找過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波西商會上面花了錢,要幫他疏通疏通,至少要能把他的嘴封住。剛來的時候他是竹筒倒豆子一股腦都供出去了,訟師一來,跟他講:“你這是在幹什麼?把嘴巴一閉,打死不承認,黑珍珠商會那邊又能拿你怎麼辦?波西商會這邊投了錢給你,最多給你安個尋釁滋事的罪名,過個幾天也就出去了,只要你一句不提自己是波西商會派來的,這事就算這麼平了,你可記住了。”

訟師屬實是個嘮叨的傢伙,他是千叮嚀萬囑咐要自己和波西商會撇清干係,成吧,撇乾淨完事,過個幾天再出去逍遙快活,說不定還能敲敲波西商會的竹杠,嘿你別說,這事怎麼看好處都有他諾布的一份。

反正是拿錢,敲誰的竹杠不是敲啊。諾布活動着幾天沒洗的腳丫子,在床鋪上舒舒服服地哼起歌來。

牢房外傳來幾聲響動,聽起來是衛兵和什麼人在外頭說話,諾布本身不感興趣,但是恍惚間好像聽見他們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揚起耳朵去聽,隱隱約約聽見了幾個“諾布”……“犧牲”……“分錢”的字眼,等到話說完了,衛兵扯着嗓子喊了一聲:“欸!波西商會的大人,您慢走啊!髒東西我給您看管着,跑不了。”

髒東西?什麼髒東西?難不成說的是他不成?諾布對自己偷聽到的話有些不敢確定,他從床上翻身起來,來回踱步,抓耳撓腮,剛才的話他聽在耳里,怎麼樣都像是波西商會要拿他當棄子的意思。怎麼會?不應該啊,波西的老匹夫現在和他應該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他脫不了罪,他們那頭也好不了。

可是……事有萬一……

“諾布,有人來看你。”就在諾布反反覆復地想着窩心的事情的時候,衛兵帶着一個身穿斗篷的人進到牢房裡來了,隨着斗篷男的示意,衛兵鎖上牢房的門就回去喝酒了。

“是你……”

來人摘下斗篷,諾布眼皮一跳,他眯着眼睛看着這個笑裡藏刀的傢伙,心裡五味陳雜。

“別來無恙,諾布。”阿爾仔細揣摩着諾布的表情變化,起初他有些驚訝,有些畏懼, 但馬上就想到了什麼,硬氣起來裝作不屑一顧的樣子。

他將雙手抱在胸前。“你來幹什麼,這事已經了了吧?我認罪伏法,這事也跟我的幫派沒半點干係,你們黑珍珠商會,不會幹除惡務盡的活兒吧?”

“除惡務盡,從你諾布大爺的嘴裡聽到,還真是有點滑稽呢。”阿爾的話讓諾布抽動了一下嘴角,不管對方來意是什麼,他都得留個心眼。

這些成天蠅營狗苟的商人,奸狡得很。

“我來也不是為了其他的事,你知道衝撞珠寶店,污衊商會名譽會定個什麼罪嗎?”阿爾換上了一副語帶尖刺的語氣,諾布一聽,嘴角一勾,原來是來威脅他來了,這場面他見的不少,一個商會的毛頭,竟敢拿着雞毛帶令箭,真當他諾布三歲小孩了?

“你別在這虛張聲勢,別說我們沒動珠寶店的一個子,就算打了砸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只是簡單的尋釁滋事,並不能把你怎麼樣。”阿爾慢慢地說道。“可這件事並不看我們,而是看波西商會那邊怎麼做。”

“他們,他們討好我還來不及呢。”諾布對阿爾的話嗤之以鼻,然而後者仍然保持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的嗎?諾布,你把事情幹得不漂亮,波西商會不得不為你這件破事買單。”他看了諾布一眼。“你更改了證詞,也是因為他們和你做的接觸,可要是他們發現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你以為,他們又會怎麼做呢?”

“板上釘釘?只要我不改口,這件事應該沒有轉圜的餘地才是。”諾布吞了口口水,他不知道阿爾在打什麼主意,但他隱隱感到了危機。

“你是不會說,可你的兄弟們呢?這麼說吧,托奇已經向我們和盤托出,也願意當我們的證人,不光是托奇,其他人也是一樣。”

“我不相信!你在哄騙我,想讓我自己露出馬腳。”諾布伸出食指指着阿爾的鼻子,他色厲內荏地說道,心裡卻沒有多少底氣。

“這件事有多嚴重,全憑我們這邊的說辭。”阿爾伸出一隻手說道。“只要我想,大可以將你們鬧事的細節再說得嚴重點,把這件事再說得惡劣些,到時候不光是你,想必荊棘幫也會想要清理門戶吧。”

“你這是在信口胡謅!”諾布額冒冷汗地訓斥道。

“誰知道?”少年陰沉地對他說道。“誰贊成?誰反對?事實都只由我書寫,因為我是受害方。如果你的證詞和其他人不一致,那也無傷大雅,有了他們的證詞,我相信法官會採信我的說法的。而至於堅稱與此事無關的你,到時候則會被認定是有罪不認,對你的判決會更加嚴厲。”

“喂,諾布,這就是你想要的,一力承擔波西商會的罪責,為他們做替罪羊,你真的有這樣的覺悟么?假設你真的有的話,我又要佩服你了。畢竟,這是一件徹頭徹尾的蠢事。”少年止住了話頭,諾布已經有些發怔了。

“徹頭徹尾的蠢事?我們約定好,只要按波西商會說的做,沒過幾天他們就能把我們搞出去了。”

“你真的相信嗎?”阿爾笑了起來。“把事情搞砸,現在還有揭露他們自身的風險,他們可是一點——一點都不想跟這件事扯上關係啊,諾布。”

“真的發現你們有威脅了,他們會不遺餘力地剷除你們,你比我更清楚,死人比活人更擅長保守秘密。”

諾布像是接受了阿爾的說法,他抬起肩,接着又放下,當他的眼神再次對上阿爾,他已經有了答案。

“你要我怎麼做?”他問道。